作者:八月薇妮
说着,已经迅速在那女子的额头上写了一个符纹,色泽鲜红。
原来他的狼毫笔里,竟是朱砂。
在他写符念咒的时候,那女子兀自呜噜呜噜地大骂,而在他写完之后,那女子双眼上翻,身子一软,竟倒了下去。
薛放看的稀奇,就仿佛看见有人在跳大神。
杨仪却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神官动作,她却知道,陆神官这一套大有来历,比如他所念诵的咒,正是祝由术之中的驱邪咒法,名字叫做“天罡神咒”。
陆神官道:“好了,列位可以放手了。至少今夜她不会再作祟。”
他说着又低头检查了一下女子的腰间,呵呵一笑,对薛放道:“不愧是七杀星官,下手这般果决,还好您手下留情,不然这孽畜虽然命数不保,可这胡小姐也要一命归西了。”
薛放跟杨仪对视了一眼,他低低地在杨仪耳畔道:“你听他神叨叨的。是不是有病?”
杨仪悄悄道:“干正事。”
薛放这才望着陆神官道:“这女子是谁?”
“是本县胡士绅府里的小姐。之前因为被邪祟所迷,家中无法,便送来此处,由我禳解。”
“啧啧,你怎么知道她被邪祟所迷?”
“呵,因为我已经算出,去月,胡小姐出城烧香,正有一只狐妖变化人形,竟看上了她,就此跟随,藏匿于她泥丸宫中,胡小姐就此性情大变,作妖作祟,闹得家宅不宁,胡家无奈,才找上了我。”
薛放道:“你既然这么能耐,何不把那狐狸精弄出来我看看,我就信你。”
陆神官又笑了:“既然说是妖孽,他怎会轻易在人前显出原形?何况凡夫俗子,肉眼凡胎,也自瞧他不见,不然,胡家就不至于无计可施了。”
说着,陆神官转头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胡小姐:“就连是我,也无可奈何。先前本正神游,以元神跟此狐妖斗法,意图镇压此狐,不料星官驾临,气冲于我,我便无暇他顾,方才竟又被她趁虚而入,几乎伤人。”
薛放听他说的一本正经,有来有去,笑道:“你口口声声地说什么星官,这又是何意?”
陆神官含笑看他:“天上星宿下凡,我等口中便称呼为星官了。”
“我?”薛放不以为然:“那照你说来,我是什么星下凡的?”
“七杀将星。”陆神官微微一笑:“七杀将星下凡,主肃杀,性烈如火,勇毅果敢,能够翻手为云覆手雨,多为名将枭雄,比如古之白起……”
薛放听得津津有味,好似听一个有趣故事一样,对杨仪道:“白起啊,你怕不怕?”
杨仪似信非信,却也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
陆神官却看向杨仪,笑道:“姑娘必定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医院的杨侍医,果真……”
薛放故意问道:“她又是什么来历?”
陆神官盯着杨仪,眼中却透出了一丝感伤:“可怜。”
杨仪微惊。
薛放脸色不善:“你说什么?”
杨仪拉住他袖子:“别冲动。”她看向陆神官道:“您方才是何意?”
陆神官叹道:“两位是夙世因缘……可惜造化弄人,未曾修成正果。”
杨仪屏住呼吸,下意识往薛放身边靠了靠。
薛放察觉,忙道:“神棍的话,听着一笑就是了,你要当真,就是个傻子了。”
陆神官望着杨仪,又叹了口气:“可惜……”
这会儿,京畿司的人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并不见有什么可疑之处。
纷纷过来禀告给夏统领。
他们在门口说话,薛放自然听见了,左手背在腰后向着夏统领一挥。
薛放端详着陆神官:“下午你见到吴校尉,就说他家里有事,指着一个女子,说她狐妖附身,如今更变本加厉,说起我们来了……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看你可不像是个真神仙。”
“呵,”陆神官笑了声:“我确实并非神仙,甚至于‘神官’之称,也不过是百姓们给予的尊称罢了,其实我只能算作是‘神侍’。”
“神侍,又是什么?”
“天神于人间显露神通,有数种法子,最常见的一种就是选择神侍代行之,我便是侍候神明的卑微仆从、做神的手而已。”
要不是薛放心智坚决,听陆神官说的这样肃然而有条理的,只怕也就信了。
他道:“看你在这里的做派,可并不卑微。如果你真的是什么天神的手,做些善事,那倒也无妨,可我看你却像是个招摇撞骗为非作歹的。”
陆神官微笑:“我若是为非作歹,如何瞒得过甑县诸多百姓。”
“百姓蒙昧,被蒙蔽也不足为奇。”薛放淡淡道:“比如眼下,那个任家的老太太为何病情一直反复?”
“这……是一个特例。我只能说,她能活到如今,已然是……呵呵。”
“任家的两个孩童为何不见?”
“此事……星官该询问任家之人才是。”
陆神官不慌不忙,又看向杨仪:“杨侍医威名赫赫,只要您看过任家老太太的情形,必有决断,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杨仪被他方才那几句弄的魂不守舍。如果说是胡言乱语,那未免也太凑巧了。
听陆神官提到自己,杨仪才回过神来。
杨仪还没得空去任家,自然不知这陆神官所说何意。
她看向地上的胡家女子,走到身旁,抬手去按她的脉。
虽陆神官说已经无恙,薛放还是不放心,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杨仪号脉过后,看她脸色种种:“先前这位姑娘可服用过什么药物?”
陆神官道:“杨侍医是说她在家里的时候?据说因为她这症状不宜见人,只在起初请过一两个大夫,一个说是惊吓过度,一个说是气郁之症,吃了几副药,并无效用。至于在我这里,只服过太乙灵符烧的灰酒。”
薛放虽然在听着他们两人说话,心中却在寻思,灵枢到底出了何事。
只是这个陆神官看着就是个不好对付的,出言又这么神叨叨。
杨仪说道:“那以您的意思,要如何将她治好?”
陆神官道:“我已经替她禳解了两日,此妖物十分难缠,看样子我只能以咒针除之,只是动用针咒,未免会伤及胡小姐。”
“怎样的咒针?”
陆神官微微颔首:“杨侍医只管问我,难道心里对我的禳解之法存疑?你方才给她诊了脉,是否已经有了治疗的法子?若是有,请尽行无妨,我的路数跟杨侍医的,虽都是巫彭之下,但大有不同,我不能治的,你也许可以,你不能的,我也许却能。”
“多谢解释,只是我并非存疑,也是心中好奇,请教之意罢了,”杨仪说道:“我看胡小姐是血瘀于心,迷了心窍,故而一反常态,举止癫狂。”
“那将如何疗治?”
“只要补其元气,降其心火,化其郁结,必有改善。”杨仪思忖着:“当用针灸之法开窍,外加一味养血清心汤。”
“养血清心汤?针灸……怪不得你问我咒针之法,岂不是异曲同工么?”陆神官忖度着,又道:“好的很,甑县弹丸之地,我从不曾见过出色的大夫,今日倒要开开眼界。”
说到这里,薛放突然道:“你这儿的密室在哪儿?”
陆神官微怔,片刻才笑道:“星官何必打趣,我这里哪里有什么密室。”
薛放盯着他:“据我所知,像是你这样行径的人,家里一定会有个见不得人的地方……”
陆神官脾气居然出奇的好,摇头笑道:“星官真真风趣。委实并无。”
薛放道:“方才我进来,看到前方陈列果然莲花灯,不知何故?”
陆神官道:“那都是虔诚的信众所献。”
“为何还分不同种类?金的银的,还有纸扎的。”
“自是因为信众所贡献的心意不同。”
“那任家的贡献的是什么样儿的?”
“本来是十多银莲花,今日特换了一朵金的。”
“金子的花灯,得多少香油钱。”
“此事都是管事在料理。我并不插手。”
薛放笑了起来:“你既然是神官,只为神祇办事,为什么又这样会敛财?这里是你的修行道场,你却说不知数目,这话谁信。”
陆神官道:“我本有心照明月,星官何必相疑呢?”
“呸,”薛放说道:“我跟你不是一路的,你也少跟我来这套,我问你,今儿有没有一个巡检司的差人来此?你把他怎么了?”
陆神官满脸疑惑:“我并不记得有这号人……我这里来的都是信众,非信众不可入内。”
虽然他的反应天衣无缝,薛放却早是心里有数:“你跟我扯谎?我虽不知你到底是哪一路神,但灵枢确实来过此处!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要好好地把他送到我面前,我今夜不为难你,你若是冥顽不灵,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陆神官道:“确实不知有这一号人,星官何必强人所难。”
“闭嘴,别他娘的星官神官,这里只有巡检司的差官,还有你这个刁民!”薛放毫不留颜面地,又道:“你是执意不肯了?”
陆神官叹息,看向杨仪:“杨侍医,不如且劝一劝星官,你说的话必定比任何人管用。”
杨仪道:“抱歉的很,我也正担心我那一位朋友,对我来说他也是极重要不容有失的,请神官见谅,若您见过他,或者双方有什么误会……这会儿说开还来得及,未必就伤了双方的颜面。可别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才好。”
“无可挽回?”陆神官呵了声。
薛放道:“好话歹话你都听了,我们也仁至义尽。来人!”
门口夏统领进来,薛放道:“把这神棍带出去关在巡检司,这里一应上下人等尽数点清,羁押!”
陆神官道:“不知我身犯何罪?”
薛放道:“如今怀疑你谋害巡检司官差。满意了么?”
“何必凭空诬赖,你们所说那位官差,可有人眼见他进了此门?”
薛放道:“你别急,你要的什么都会有。带出去!”
陆神官见他铁心如此,抬手道:“且慢。我有一样东西,您见过了再做打算不迟。”
薛放道:“哦?你还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陆神官缓步走向内殿,将靠墙的柜子打开,取出黄绸裹着的一物,走到薛放身旁:“请。”
薛放望着那块黄缎,心中竟掠过一点不妙预感。
他抬手把缎子一掀,底下,竟是一块儿金光闪闪的御赐金牌。
中间用丹砂镶嵌的一行字:御赐神官陆默,常刑不究,死刑可免。
旁边且有记载的年月,并皇帝年号。
夏统领震惊,脸色忐忑:“十七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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