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陆神官的本事,却在巫捣衣之上,他并不需要通过音律,而只是他的一个动作,甚至一句话……就能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引入那种真假难辨的混沌境界。
这是一种最上乘的“咒术”。
按理来说,中了祝由法咒的人,除非是被被下咒之人用特定的手段唤醒,自己是绝不可能醒来的。
海州巫捣衣的琵琶音,功力尚浅,遇到俞星臣那种心志坚定的……便有些无可奈何。
但陆神官不同。
虽然薛放对他而言“很棘手”,但毕竟也着了他的道儿。
陆神官深知自己咒术的厉害,所以有恃无恐,毕竟只要摆平了薛放,这里里外外的人……还不是在他掌握玩弄之中?
故而陆神官在看见薛放神兵天降的时候,才会那样震惊。
在那瞬间,他心中竟生出一股寒意:难不成真是天上星宿下界,才会这样的清明勇毅,不被那些缠人至深的业障魔境所迷?
如果是那样的话……
制不住人,只能为人所制;杀不了人,只能丧于他手。
邪……不胜……正!
他虽心术不正,但的确有些灵根在,面对眼中杀气凛然的薛放,刹那间心里竟有种不祥之感。
就在此刻,门外鼓噪声大作,像是有人吵嚷打闹起来。
薛放眉头一皱。
不多时,竟见跟随吴校尉的一个副手狼狈带伤的跑了进来。
他看到薛放,如见救星般忙道:“十七爷,吴校尉在外间跟百姓们冲突,竟然还砍伤那个任秀才……如今门外的百姓们都闹了起来!眼见要冲进来了!”
薛放愕然:“什么?砍伤了人?”
杨仪想起先前吴校尉忽然离开,抬头看向陆神官:“是他!必定他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一声暴喝,竟是廖小猷的声音,声音却跟平常不同,透着惊怒愤恨。
杨仪的心跟着一颤:“不对劲……”
她拔腿往外走,却给薛放拦住。
此刻,正看到廖小猷庞大的身影从门外退了进来,他左臂抱着一个人,右臂向前格挡。
门口光芒暗淡,杨仪本以为廖小猷挡住的是那些百姓们,但薛放看的更清楚,在廖小猷身前的,竟是几个甑县巡检司士兵打扮的人!
而廖小猷方才的声音……确实不对。
薛放脚步一动,突然回眸。
身后陆神官正蹑手蹑脚地试图上楼梯,薛放磨了磨牙,将先前熬药用的一个炉子抄起来:“你是要自己乖乖的呢,还是要我帮你。”
陆神官眼波闪烁,望着他手中那沉重的陶瓷药罐,这可比那什么花瓶要沉重多了。
方才那一击,他的后腰上兀自隐隐作痛,这么个药罐若扔过来,他就彻底爬不起来了。
薛放见他仿佛犹豫不决,冷笑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再跳两下,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打死你!”
“稍安勿躁,”陆神官从脸上挤出一些笑意:“何必如此,我都说过了,愿赌服输。”
这会儿门外已经有数道人影冲了进来,大叫:“他们想要谋害陆神官!不能饶了他们!”
逼得廖小猷等更是后退连连。
先前在院子外,等候的百姓们本来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有人质问:“是不是你们用了什么法子,趁机在道场之中对神官不利?”
“就是,为什么让我们等这么久!”
甑县本来就不大,此刻陆神官有碍的消息传遍了城内,但凡献过莲花灯的人家,几乎都挤到道场门口。
廖小猷道:“答应好了的事,嚷嚷什么?待会儿自然给你们交代。”
邱旅帅有些机灵,便义正词严地呵斥道:“谁敢对神官不利?寻常的凡夫俗子怎能奈何得了陆神官?你们这么说,难道是在小看神官吗?”
那原先出声的人当然不敢答应。
可就在这时候,吴校尉从内疾步而出。
他面色肃然,定睛往在场的人之中扫了眼,果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悄悄地转身往外走!
“任秀才!”吴校尉厉喝了声:“给我站住!”
起初任秀才没有反应,毕竟有人在叫嚣,吴校尉的声音未免不太清楚。
但随着人声渐渐消,很快他听见了有人叫自己。
任秀才回头,对上吴校尉杀气腾腾的双眼,秀才的脸上掠过一点惊慌之色,竟加快了脚步往外而去。
吴校尉大怒:“回来!”推开人群冲了上去!
百姓们不知何故,有的停了叫嚷怔怔地看,有的人闪身给吴校尉让路,有的却喝道:“你想干什么?”
吴校尉不由分说,将那些拦路的推推搡搡,很快拨开。
就在任秀才逃出人群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怒道:“叫你站住!”
任秀才只能止步,回头问道:“大人,你想干什么?”
吴校尉道:“灵枢在哪里?”
任秀才的眼中闪过惊慌之色:“什么、什么灵枢……我不知道……”
吴校尉死死地盯着他:“你不知道?可陆神官说了,得找你要人!”
夜色中,任秀才的脸有些泛白,但他紧闭双唇,不肯出声。
吴校尉道:“灵枢到底在哪里,快说!”
此刻跟随他的两个副手也终于赶到了身旁,周围的百姓们惊奇地望着他们,不知何事,有人问:“任大爷,他们说什么灵书灵宝的?”
任秀才道:“我不知道,他们、他们想必是误会了。”
“那他们怎么说神官叫跟你要人呢?”
任秀才脸色变化,竟道:“他们说的话当然不能相信,神官在里头……这么久了,万一他们是对神官不利、或者胁迫了神官之类的呢?”
他可是个秀才,本来任家在县内也算有点头脸,何况是读书人说的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周围的百姓们窃窃私语起来:“果真他们对陆神官图谋不轨!”
有人便挡在任秀才跟前对吴校尉道:“你们京畿巡检司的人,跑到甑县祸害百姓,可不成!”
吴校尉心中竟极怒:“滚开!”将那人用力一推。
那人站立不稳,踉跄向后,幸亏身后有人挡着!
不过这一么一推,也引发了众怒,有人旋即冲上来道:“京城里来的官儿就能随便打人了?”
出手挥向吴校尉。
此刻吴校尉三人都在人堆里,人挤人,施展不开,脸上竟然给吃了一记。
他们被百姓们围着,任秀才反而躲在了后面,眼见就要逃走了。
吴校尉咬牙切齿,抬手把腰刀拔了出来:“都滚开!不然老子不客气了!”
百姓们看见刀刃,都吓了一跳。
但此刻群情激奋,最初的惊骇过后,有人道:“果然这些人是来者不善!竟然动了兵器了!”
吴校尉才推开几个人赶上了任秀才,正要抓住他,背上突然被什么狠狠地敲了一下,疼的他眼前一黑。
他只听见副手叫道:“校尉!”然后也是一声惨叫。
原来百姓们有的并非赤手空拳,随手抄了些棍棒之类,一旦动手也是要命。
吴校尉怒极,忍着疼,一把将任秀才揪住:“你想逃?灵枢到底在哪里?你把他怎样了?”
眼前所见,是任秀才惨白的一张脸,但他竟然毫不惧怕,反而盯着吴校尉道:“他……死了,他已经被我杀了!哈哈……”他竟狞笑起来。
吴校尉身心寒彻:“狗东西!我杀了你……”不由分说,举刀砍向了任秀才!
要不是其中一个副手拼命上前拦住,这一刀就会要了任秀才的命。
但也正因为见了红,百姓们的暴怒无法按捺。
此刻道场门口聚拢了少说二三百人,众人纷纷向着吴校尉的方向挪过去。门口处廖小猷见状不妙,叫道:“都回来,都回来!”
他生的高,自然看到吴校尉被困在人群之中,无法脱身,何况他们三个人,哪里打得过盛怒之下的三百人?砰砰啪啪,怒骂声四起,惨叫声却渐渐低。
廖小猷大喝了声,下台阶冲入人群,他把挡在跟前的人或撞开,或双手拨拉,或揪起扔开,迅速地靠近吴校尉三人。
终于把被人痛打到几乎重伤的吴校尉一把搂住。
有他开路,其他两个副手才跟着奔了出来,但百姓们依旧不依不饶,追在身后。
邱旅帅见势不妙道:“先退进道场!”又吩咐:“快去告诉十七爷。”
一个副手入内,廖小猷搂着吴校尉向后退,冷不防腰间一疼!
他生得高大,本来不以为意,还是邱旅帅厉声呵斥了一句:“你干什么!”
廖小猷起初以为是在喝骂自己,懵懂道:“我、我救人啊?”
回头才看见邱旅帅拉住了一个他麾下的士兵,而那士兵手中持刀,刀上带着一抹血迹。
廖小猷低头,望见自己腰间似乎也有血渗出,他才知道自己受伤了,而动手的竟是巡检司的人。
邱旅帅已经给了那士兵一巴掌:“你疯了?”
那士兵叫道:“他们要害陆神官,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廖小猷却一把将他揪起来,掐着他的脖子,竟把他整个人拎到跟前,士兵挣扎着:“你、你……”
邱旅帅求道:“廖军士手下留情!”话音未落,他拔刀向着旁边一挡!
原来就在这时,他麾下另一人竟也向着廖小猷出手了!亏得邱旅帅眼疾手快挡下了!
其实邱旅帅当然早就知道自己巡检司里一半儿是陆神官的信众,但公然举刀行凶……这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廖小猷咬牙切齿,假如他再多用一分力,他掌心的士兵自然就死了。
但他看着士兵那身衣袍,绝望的眼神,还是大吼了声,竟将他整个人往前方正涌来的人群中扔去!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微微骚动,借着这个机会,他们倒退进门!
就在廖小猷几人连连后退,百姓们步步紧逼、情形危急的时候,只听头顶上有人道:“都给老子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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