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瞿尽忠先磕了头,要起身,又差点栽倒。瞿丙全过来扶着,两人出门。
蔺汀兰不动声色看完:“你要他们……杀人灭口?”
俞星臣不语。
蔺汀兰笑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这么狠。”
“我狠?”俞星臣喃喃了声,摇头:“我狠,正是为了不狠。”
蔺汀兰不太明白这句话。
他只有几分冷冷地道:“不过俞大人,我想你是本末倒置了吧。你以为这件事到如今还能遮掩的住么?就算这瞿家父子把知情的人都杀了,那我呢,永安侯呢?你要把我们都杀了?迟早要捅到皇上跟前去。”
俞星臣道:“我正要跟小公爷商议此事。”
蔺汀兰转头:“我也正想见识俞大人的口灿莲花,你要拿什么封住我的嘴?”
他跟皇帝的关系,可非同一般,俞星臣若想让他在皇帝面前隐瞒此事,那可得有相当大的、让蔺汀兰不可抗拒的赌注。
屋内,是无声的刀光剑影。
而在屋外,则另是一番景象。
小郡主虽然招揽了这件事,但她可对那些推理、判断之类的不感兴趣,她喜欢的是手里的风车,以及庄子上的孩童们。
除了瞿丙全的儿子外,这会儿的功夫,又跑了几个男童女童过来,见紫敏生得好看,人又亲和,便嘻嘻哈哈地在跟她玩闹。
紫敏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多孩童,一时高兴的也跟他们玩成了一片。
杨仪先前出门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幅其乐融融的场景。
烂漫天真的少女,跟几个孩童捉迷藏,打沙包,玩拨浪鼓,飞竹蜻蜓,孩子们把自己的玩具都拿出来,献宝似的给紫敏玩耍,这无忧无虑的情形,美好的简直如同什么世外桃源。
杨仪站在院门口,不由看怔了,竟连瞿尽忠父子从内退出来都没大在意。
瞿尽忠被瞿丙全扶着,看着前方那几个活泼好动的孩子,目光闪烁,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一刻钟后,厅门口蔺汀兰跟俞星臣走了出来。
小公爷望着那些孩童们,想到俞星臣方才的“我狠,是为了不狠”,一句话,他隐约明白了是何意。
蔺汀兰看向院门处看热闹的杨仪,道:“说服我容易,不知俞大人要用什么法子说服永安侯?”
“只怕小公爷不信,对永安侯我反而会……”俞星臣道:“轻松些。”
蔺汀兰双眸微睁:“哦?”
“她有软肋,那是小公爷所没有的。”
蔺汀兰若有所思。
见俞星臣迈步下台阶,便缓缓跟上。
此时一个孩子拿沙包丢紫敏,一下子扔歪了,竟打在了杨仪身上。
江太监忙道:“哎哟,怎么这么不小心?”
方才他也只顾笑看那些孩童玩耍,竟忘了防备。
杨仪摆手笑说:“没事,把东西还给他们。”
江公公将沙包捡起来,丢给那些小孩子,竟对杨仪道:“看着这些猴崽子上蹿下跳的,心里也不觉快活起来。”
杨仪才颔首表示赞同,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就逐渐收了。
江太监转身:“小公爷,俞巡检。”
杨仪回头。
俞星臣凝视着她:“永安侯请借一步说话。”
杨仪看蔺汀兰神色平静,便随他往旁边走开。
江公公本要跟上,给蔺汀兰阻住。
正一个孩子拿了个五彩斑斓的鸡毛毽子出来,江太监眼睛发光:“这个我会!我来给你们踢几个样儿。”竟是撩起袍子亲自下场了。
俞星臣领着杨仪走开,姜统领远远地跟着,知道他们有机密商议,并不靠前。
杨仪看向江公公兴高采烈地冲入场中,俨然返老还童,她一笑又止住:“俞大人想说什么?”
“想求你一件事。”俞星臣直接开口。
杨仪震惊地转头:“求我?”
俞星臣道:“为这山庄上二百多人的性命。”
杨仪张了张口,心里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重新抿尽了唇:“你……你要怎么处置?”
俞星臣道:“这件事闹大了,不管是对山庄还是俞家,都将有大碍,所以我想,秘而不宣。”
杨仪皱眉,冷笑:“秘而不宣?他们纵容沙狐杀害了瞿梓期先生,难道就不追究?”
“当然得追究,但只是追首恶,那些无辜者……却是该保全的,不知永安侯觉着我说的对不对。”俞星臣转头,看向那些正簇拥着江公公的孩童。
杨仪的心一窒。
刚才她面上的一抹阴翳,也是因为想到了这点。
毕竟假如此事散播出去,那可不是一般两般的小罪,这种罪名是徇不得私的,毕竟要以儆效尤。一旦处决下来,瞿家庄能留几个人……还难说。
俞星臣道:“这种罪若要追究,是没有限制的。若雷霆万钧的执行起来,这些人,男女老幼,绝不能保全。”
杨仪咬了咬唇,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
转头她盯着俞星臣,有些莫名恼怒:“是你们俞家管教不力,难道你们没有责任?”
俞星臣正色道:“有。我没有否认,我只是在说如何把这个后果控制住。别叫……此处真的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杨仪咽了口气:“呵,所以你想隐瞒真相,还要我帮着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俞星臣道:“你放心。”
杨仪瞥他。
“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至少,纵容杀害瞿梓期的人一个也逃不了。如何?”
杨仪拧眉,欲言又止。忽然她想到了蔺汀兰:“可小公爷也知道了此事……还有知县众人……”
俞星臣道:“我自有办法。”
杨仪听他语气淡淡,就知道他成竹在胸。
突然想到方才蔺汀兰迟迟没出来,兴许早已经给他说服了。
这个人……
杨仪哼道:“真是稳如泰山啊,俞大人。”
俞星臣道:“你也不用嘲讽我,我确实有私心不想俞家被拉下水,但也确实不想让更多无辜性命葬身于此。我并无强迫你的意思,毕竟参与此事,也等于让你冒着犯欺君之罪的危险……”
杨仪打断了他:“你明知道我会怎么选择,何必说这些话。”
她不愿再说下去,只道:“既然你已经打算好了,那就好好地收尾吧!”说了这句,杨仪揣手离开。
俞星臣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正如他跟蔺汀兰所说的,他很知道杨仪的软肋,而于此事上,要说服她确实比对蔺汀兰容易的多。
但他一点儿得意之色都没有,凝视她离开,眼中反而多了几分晦暗隐痛。
杨仪回到外间,江公公正把那鸡毛毽子踢的风生水起,高高地几乎越过院墙,而且从无失脚。
几个孩子围着他,惊呼,数数,拍掌,跳脚,简直要把江太监当成神仙来膜拜。连紫敏也瞪大了眼睛,大开眼界。
蔺汀兰也没想到江太监还有此绝技,正在旁观赏,见杨仪回来了,他便笑道:“说完了?”
杨仪瞥了他一眼:“哦。”
蔺汀兰笑道:“你看着不像是很高兴的。”
杨仪哼道:“因为这件事里,确实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蔺汀兰把这句话略想了想,对杨仪道:“至少……此时此刻,这些孩子很高兴。”
杨仪心中一动,重新抬眸看去,看到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欢腾,跳跃……如此生动鲜活。
这才是万金不换,世间至宝。
正此刻,却听到院外有人叫道:“快去请大夫,又有人被蛇咬伤了!”
那边俞星臣马不停蹄,叫了乐阳知县。
与此同时,在俞家后院,瞿丙全拉住了瞿尽忠:“爹,三爷到底想怎样?”
瞿尽忠的声音沙哑,道:“把那两日里,但凡是见过北边那些人的,全部都……”
“杀了?”瞿丙全也忍不住战栗。
瞿尽忠闭上双眼,终于道:“都是你惹出来的,当初不让你去北境你非要去,招惹了这些煞神!如今又有什么办法,三爷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除去知情者,才能保全庄子上二百余人的性命!”
瞿丙全咬紧牙关:“如果非这样不可,倒也罢了,可是……我担心的是,除去了这几个人,那我们呢?”
“什么?”瞿尽忠看向他。
瞿丙全迟疑地问道:“三爷肯饶过我们?”
瞿尽忠的唇掀动了两下,摇头:“我先前只见过这位三爷两回,他是个人人称赞的,只看面相,还以为是个好脾气的贵公子,没想到竟是这样狠辣,这手段比老尚书还要……怪不得老尚书向来对他另眼相看。”
瞿丙全怀着希冀问道:“那父亲看来,以他的行事,会不会对我们网开一面,应该……会吧?毕竟我们是忠心于俞府的。”
瞿尽忠干瘪的喉头动了动:“说实话,我也看不透他的意思。也许,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
俞星臣并不直说他的意思。
就连要除掉那些知情者,俞星臣还没有说出口,而是瞿尽忠揣摩出来的。
至于要怎么处置他们父子,瞿尽忠心中有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但总想着,他是俞府里多少年的奴才了,又是这把年纪,素日进京送东西,蒙老尚书召见,还格外地说笑几句呢,俞星臣且不是长房的人,应该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何况只要除去知情者,山庄还是得他们父子来料理。
或者……是自己多虑了。
瞿丙全见父亲不能回答,便道:“年纪也不算很大,办事就这样狠绝,他要顾全我们父子倒也罢了,他真的敢……不念旧情,那索性我们就闹起来。毕竟俞家树大招风,大不了拉他们下水,鱼死网破,看他怎样!”
瞿尽忠吓的色变:“快住口,你胡说什么!你还想惹祸不成?”
“我只是说说罢了,”瞿丙全笑笑:“父亲也忒忠心了,就是不知俞家感不感念父亲这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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