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另外便是太医院的两位指派随行太医、一名管事并四个药侍,四个选出来的医学生。
那两位太医,正是跟杨仪交好的胡太医跟张太医,这是皇帝的意思,同时也是林琅所愿,为的是假如真的忙碌起来,好有人从旁给她分担。
杨仪起初并不想让胡太医跟张太医跟着,毕竟这可不是去游山玩水。
北境那可是人人望而生畏的苦寒之地,自己无所谓,但可不想带着别人去冒险。
不料林琅叫她安心,因为虽是皇帝旨意要派人去,但最终选定了胡太医跟张太医,则是他们主动自愿的。
杨仪不解,私下里询问两人是否是被强迫或者有难言之隐。
“没有的事,”胡太医得意洋洋道:“永安侯不知道么?这一次往北境去的补贴足有二……”
张太医忙捂住他的嘴,自己对杨仪道:“我们、我们当然也跟永安侯一样,也是想去做点事儿……毕竟那里最缺医官,我们杏林中人,自然是要有奋不顾身、救济百姓之心……呵呵,对吧?”
如此冠冕堂皇而言不由衷,何况胡太医还给封着嘴呢。
杨仪瞪着他们。
胡太医挣扎着推开张太医的手,啐了两口唾沫说道:“老张,你弄得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什么奋不顾身救济之心……永安侯又不是外人,你还怕她取笑不成。”
杨仪狐疑道:“到底怎么了?”
胡太医咧嘴笑道:“林院首说了,这次愿意去北境的,有二十两银子的补贴,我们岂能放过。”他的眼中闪着光:“有了这笔钱,犬子明年成亲的花销就大有着落了不说,再省着点儿花,几年都不用担心饥荒了。我觉着我最近的财运不错……”
张太医横了他一眼:“出息!”
杨仪也叹道:“胡兄忘了上次纸人看诊的教训么?岂能只看银两?何况北境的情况又是不同,到底要以性命为重。”
张太医连连点头,却又正色说道:“永安侯,我跟他不一样,我确实是想去北境看看的。这么多年都在京内,一成不变的,都成木偶人了。”
胡太医努嘴。
张太医叹了口气:“说句不中听的,永安侯是女子,却走遍了不知多少地方,经历了不知多少事情,相比而言,我们许多人竟都是井底之蛙,我心里着实钦敬而羡慕……今日你欲前往北境,我便想这是个机会,好歹要试一试!”
杨仪有些意外,望着张太医:“话虽如此,可……去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北境……”她摇头,还是担心。
张太医却笑道:“永安侯放心,我当然也并非完全一时冲动或者只为了你如何,其实胡兄说的也没错,若没有那二十两银子的补贴,我只怕也未必很敢冲动。哈哈。让你见笑了。”
杨仪哑然。
胡太医方才听张太医说出心里话,还有点酸酸地,毕竟显得自己太过“狭隘”。
如今听了,才又哼道:“就是,我跟他其实一样,就是不如他巧嘴会说。总之永安侯你放心,我们都是甘心自愿的。其实太医院里想去的不少,只不过我们两个格外可靠,这才被林大人慧眼看中了,拔群而出。”
张太医听见“可靠”跟“拔群”几个字,觉着该佩服胡太医的脸皮,难为他怎么说出来的。
除了太医院众人外,杨仪身边带着小甘,另外就是斧头跟豆子。
临行之前,杨仪格外交代过小连,叫她好生留在京内,负责照看崇文街里外,白日便去惠民药馆。
另外还有一件,便是让她看着梅湘生,免得她也走了,小梅恐怕不受用,毕竟老关跟屠竹都跟了薛放去了,小梅本就郁郁。
小连求了又求,杨仪岂会轻易改变主意。
何况要照看好崇文街小猷,以及小梅,也非轻松之事,故而格外叮嘱小连。
小连明白肩上所抗,才肯应承。
而在杨仪要出京的消息散开后,杨府之中也自然反应不一。
杨佑持跟金妩不用说了,金妩哭着不肯叫她走——如今二奶奶有了身孕,情绪格外起伏,但同时也是真情流露罢了。
杨佑维甚至要跟杨仪一起,好歹被杨仪劝止,请他留下,一来照料府里,二来,药馆那里也得劳烦他行事。
倒是杨登没很说什么,只在杨仪离开、送别的时候多叮嘱了两句。
至于斧头跟豆子,则是杨仪去扈远侯府的时候带上的。
扈远侯特意请她过府一趟,却并不是提薛放如何。
薛搵请杨仪留心,若是到了北境看到了艾静纶,务必劝他回来。
杨仪才知道原来艾静纶居然偷偷跟上薛放、前后脚地跑了。当下安抚了扈远侯,答应务必帮他看着。又给扈远侯诊脉,叮嘱了些注意事项。
扈远侯虽没有提薛放,但心里明白杨仪此行自然是为了他。
亲自送杨仪出门的时候,薛搵望着她清瘦的背影,眼睛都红了。
世间岂有这种女子,回顾当时自己对她的轻视偏见,实在是……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是感动,是欣慰,也有无尽的怜惜。
艾崇志在扈远侯旁边,目送车驾远去,不由感慨道:“十七虽然比静纶强到不知多少倍,但我却从来不曾羡慕过你,毕竟各家的子女,各自看着最好……可现在我倒要打心里羡慕你了。”
扈远侯道:“又羡慕什么?”
“我不羡慕你有好儿子,却只羡慕你有个好儿媳妇,”艾崇志叹道:“永安侯这样的儿媳妇,才是旷古难寻的。我这辈子是比不上你了。”
扈远侯心里本有些悲壮,听了他这句话,才“破涕为笑”了。
除了身边跟随的这些人外,则另有近三百的士兵一路随行。
本来姜统领得令之后,只想点了侯府的侍卫跟随就行了,谁知江公公跑了一趟宫内,便又去步兵衙门领了三百兵回来。
把姜统领都看呆了:“是皇上的意思?”
江太监笑道:“瞧你说的,不是皇上下旨,谁敢去步兵衙门调兵,难道是我造反么?”
姜统领感叹道:“皇上是真看重永安侯啊。”
江太监啧了声:“还记不记得丹崖启云?比一座城还重的人,谁敢看轻?三百人我还嫌少呢!”
姜统领喷笑起来:“你想多少?给你一千?”
“那也还差不离,凑合罢了!”江太监理所当然地。
可正因为这许多人随行,当然不能似之前去海州一般“夺命狂奔”。
虽然杨仪已经尽量命加快,但她也清楚,行的太快,莫说是人,这许多的马匹也受不住。
毕竟要在穿州过府的时候,补给食水,人马休整。
不过,虽说并非急行军,但毕竟也不慢,而且始终是在路上了,倒也不用那么情急。
这日,从早上便阴测测地,到了中午忽然下起了雨。
秋雨足足连绵了两个多时辰,路不太好走了。
姜斯跟江太监商议,两人跟杨仪进言,主张找地方歇息,等雨停了再走。
杨仪心想还有半天时间,倒是不好耽误这许久,便没有答应。
如此一来竟错了,他们错过了歇脚的地方,而将近天黑,距离前方的观复县还有六七十里的路程。
此处又有些人生地不熟,雨下不停,道路泥泞,人困马乏。
幸而前锋官打马而回,禀告说前头有一座寺庙,看着颇大,只不过七八里的距离,倒是可以过去歇息一夜。
杨仪松了口气。
众人都累了,可经不住一夜颠簸,何况还下着雨,能找到避雨的地方自然再好不过。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果真见前方有些许灯火光,两名前锋官之前按照吩咐,已经跟寺庙的人交涉过。
寺中的人听闻是京内永安侯从此经过,不敢怠慢,从主持到寺内的僧众,尽数整理出迎。
远远地听见刷刷的声响,夹杂着马嘶声,前面一队士兵在寺庙门口两侧站住,虽然被雨水淋的湿透,但却丝毫不乱。
后面骑兵陆续赶到,中间簇拥着的才是杨仪的马车。
车还没有停,一个半大的少年跳下地,跟他一起的还有一条黑狗,正是斧头跟豆子。
其后,是江太监亲自撑伞过来,小甘回身扶着杨仪下车。
杨仪转头看向身后的车辆,那里是胡太医跟张太医众人,只见几个药侍撑伞,也陪着两名太医下地。
这边姜斯吩咐过手下侍卫们,自己就同江太监一块儿,跟随杨仪走到寺庙门口。
那寺内的主持灯影下看到杨仪被众人簇拥而来,她披着黑缎斗篷,里头是石青圆领袍,腰束玉带,脚踏宫靴。
再细看面上,只见头戴忠靖冠,额前束着网巾,竟是如同皎月冷玉般的面色,隐然生辉,着实不俗。
僧人迎出了十数步,合掌道:“不知永安侯大驾而来,有失迎迓,还请见谅。”
杨仪道:“主持客气,我等因错过宿头,不得已在此打扰。”
僧人笑道:“哪里,这自然是注定的机缘。我等方才听闻永安侯在此留驻,已经命人去打扫客房,幸而平时也有观复县城内的香客来来往往,客房还是颇有几间,永安侯但留无妨。”
旁边的迎客僧道:“雨愈发大了,请永安侯入内相谈,我们也好奉茶奉饭。”
这些僧人倒是十分殷勤。杨仪道谢,便招呼了胡张两位太医等,一起进了寺内。
因是天黑,不便参观前头的神佛之像,僧人等只陪着杨仪向后院香客歇脚之处而去。
杨仪打廊下经过,向着中间大殿扫了眼,见灯火光中,金漆的佛像垂首低眉,大概是因为雨夜之中寒意凛然的缘故,看着竟少了些仪态端慈,反透出几分阴森。
斧头领着豆子,跟在杨仪身旁,路过此处之时,豆子也向着那边儿张望,鼻子掀动,放慢了步子。
斧头怕它乱跑,叫了声,豆子才忙又追上。
主持亲自陪同,率众僧人到后厅内落座,小沙弥送了热茶上来。
僧人道:“请永安侯用茶,驱驱身上寒意。”
杨仪刚要端茶,江太监道:“大人稍等。”
江公公自己端起茶来,先用银针试了试,又轻嗅其味。
这还没完,他又取了一个新茶盅倒了半杯尝了口,觉着无碍,才交给杨仪。
那主持的眼中透出几分诧异,却也知道他们来历非凡,而江公公又是一副宫内的做派,他们自然不敢说什么,只笑道:“小寺地僻寒微,没什么好茶招待,怠慢了。”
杨仪知道是江太监的职责所在,故而并不言语,只和颜悦色地说道:“多谢主持僧人。前来相扰,承蒙相留,已经甚是感激了,岂敢挑剔。”
僧人问道:“永安侯夤夜路过此处,不知是有何急事?”
杨仪道:“往北而去。”
僧人“哦”了声,道:“不会是北境吧?”
“僧人为何知晓?”
“这……先前曾有香客前来,不知是谁提过一两句,故而有些印象。”
杨仪点头,心想这寺庙颇大,又靠近观复县,大概是香火鼎盛。
她便问道:“还有一句话请教。先前可也有往北去的、京内来者在此路过或借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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