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不,我去有我的道理,”杨登和颜悦色地:“你是个能干的,你大哥有些呆迂,府里少不得你周旋着,也缺不了你。”
“不是……”
杨登拦住他:“你听我的,不用再说别的,好好地照看好府里内外,比什么都强。”
“二叔!”杨佑持脚都快跺碎了。
杨登在临行之前,去了一趟洛蝶的坟前。
当初洛蝶死前派人送信叫他们去接杨仪,不料杨仪没找到。
只好运了洛蝶的尸首回京,便葬在了洛济翁的坟墓旁边。
杨登惊讶地发现,两座坟墓,都已经有人祭拜过了。
洛济翁坟墓前的地上是湿的,像是洒了酒,除了一些烧化过的元宝纸钱之类的痕迹外,墓碑前更摆着纤尘不染的雪色菊。
杨登记得,当初洛济翁还在的时候,梅兰竹菊四君子,是他最喜欢的,屋前种梅花,屋后是竹林,竹篱旁则是各种种类的菊,兰草则在屋内养着。
如今正当秋日,这祭拜的人显然是极有心了。
洛蝶的坟前地上,除了雪菊跟纸屑的碎片外,却还有两颗洛蝶喜欢吃的寒露红蜜桃,又大又圆,就算在物品繁盛的京城之中,似乎也很难看到这样名贵的大桃。
杨登望着那两颗大桃跟雪菊,如果杨仪才离京,他必定以为是杨仪所为,但这雪菊跟桃子都很新鲜,显然不是杨仪所为。
莫非是洛济翁的什么故人吗?可又怎会知道洛蝶喜欢吃这种寒露蜜桃?
杨登先祭拜过了洛济翁,又在洛蝶坟墓前半跪,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可不知为什么,一人一墓碑的两两相对,泪却不知不觉从眼中流了出来。
杨登道:“我粗心,竟不曾带点酒来,这点泪,就当作是给你的酒吧。”
定了定神,杨登擦擦墓碑,道:“你当初曾经说羁縻州的景色无双,我本来想趁机离开京城,往羁縻州去看看的,可是……目下还是先去北境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笑笑:“等我从北境回来,就可以无挂碍地去羁縻州走一走了……”
杨登一行带了两位太医,四个药侍,并一车他自己列出了清单需要用的药,这些药里,有的是太医院药库供给,有的是杨佑持自己送的。
本来杨登并没有张扬此事,可不知为何消息竟不胫而走。
京城内又有几家药铺主动捐了些要用的药,本来是三车,如今竟成了八车。
而在崇文街那边,瑶儿他们也听说了此事,廖小猷按捺不住:“我也要去!”
当时他才恢复清醒不多时,如何能够。
瑶儿百般劝说,加上小连也从旁规劝,只说是杨仪的话,不许他违背,又说他这伤势未愈,路上都撑不住,杨仪必定动怒。这才压住了他。
倒是罗洺,柯三白四几个听说了后,便道:“大哥动不得,我们替大哥护送着杨太医去北境就是了。”
廖小猷道:“你们不如我力气大,去了别只添乱。”
罗洺笑道:“总不至于给大哥丢脸!”其他两人也跟着鼓噪。
巡检司这里,梅湘生已经早就按捺不住,他跟薛放是差不多同时受的伤,如今薛放去了,他如何能呆的了,主动跟冯雨岩请命,也要去往北境追随薛放。
冯雨岩不许他妄动。
之前薛放曾亲自面见过冯雨岩,让务必给梅湘生调一个他能干的差事,冯老将军也没有二话,便安排他到葛静手下任司库,但凡巡检司出入的物件之类都得他经手,是个有点忙碌而人人羡慕的好差事。
梅湘生宁肯不要,也要去往北境,冯雨岩叫他安分留在京内,他只不肯,执意要去。
此刻他跟小连两个,虽没有定亲,却已经是两情相悦了,小梅暗中跟小连说了。
本以为她会劝阻,谁知小连道:“我本来听了姑娘的话,要留下来照看众人,如今崇文街那里有瑶儿好生看顾着小猷,不用我操心,你偏又要去,再加上老爷也要去,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自然跟你们同去。”
小梅欲言又止,最后只道:“也行。那咱们就同去。”
小连去崇文街,跟瑶儿交代过了,瑶儿难免不舍,含泪叮嘱了几句。
除了这些人外,又有个意外之人,便是南外城的付逍。
原来付逍听说了杨登要去往北境,再坐不住。
只是他一把年纪才成亲,刚甜甜蜜蜜过了些日子,倘若这一去,不知怎样……没法儿跟屏娘开口。
不料岳屏娘是最懂他的,看到付逍那愁眉不展的样子,便猜到了。
那天,岳屏娘关了豆腐坊,特意早早地做了一桌菜。
付逍回来后吃了一惊,以为今儿是什么大日子,自己糊涂忘了。
屏娘给他倒了酒,才举起酒杯,突然掉下泪。
付逍大惊,忙起身问怎样,岳屏娘靠在他身上,紧紧地抱着他,过了半晌才平静下来。
她擦擦脸,把付逍摁回去,说道:“我早先带了风儿往南,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委屈艰难,总算在这里安了家……要不是你帮着,只怕也给那些地痞欺负的不知怎样。”
付逍道:“好好地怎么又说这些话?”
屏娘道:“你从来不嫌我,也从来不问风儿是怎么来的,只一心一意地对我跟风儿好……我只恨没有早些跟你认得,多过几天这样的日子。”
付逍有点鼻酸,赶忙扭开头假装无事:“你傻了?说这些做什么,好日子还长着呢。”
屏娘深呼吸:“当初十七爷要离京前,你其实就想跟着了,什么年纪大之类的话,不过是自欺欺人,自从十七爷去了,你天天跟人打听北境的事,当我不知道?如今听说杨太医要去,你……自然也是想去的。”
“我、我不是……”付逍赶紧道:“你别乱想。我只是担心十七,没有别的意思。”
屏娘低头,又镇定了会儿才道:“你当我是那种只贪图一个男人在身边守着的妇人,就小看了我了……”她吸吸鼻子,又喝了半口酒:“我一直没跟你说我在北边的事情……因为那些事,是说不得的。能从哪里活着逃出来,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但是,我其实一直都没有忘了。”
付逍屏息:“屏娘……别去想了。”他也是在北境驻守过的,知道有些惨事,那简直是噩梦都梦不出来的情形。
岳屏娘深深呼吸,道:“晓风,不是我亲生的。”
付逍有些意外:“什么?”
岳屏娘道:“我原先的丈夫一家子,都死在那场兵祸中,要不是有个恩人经过救了我,我也早就……”
当时北原人杀过来,整个村子都被屠戮殆尽,一个蛮兵见屏娘生得美貌,便把她拖到林子里准备施暴。
幸而当时有一人施加援手,将那蛮兵杀了,救了屏娘。
那男子身边还带着个四五岁的孩童,那孩童呆呆怔怔,也不言语,仿佛父子,又不像。
他带着屏娘向南而行,总算离开了兵祸绵延之地,但他仿佛也受了重伤,起初还能支撑,到最后已经不能前行。
屏娘本想去找大夫,那男子却拉住她,道:“我的伤已是无可救了,不必再麻烦。”又叫了那孩子到跟前,对屏娘道:“你、你带了他去……远远地、离开北境吧。”
屏娘着急道:“不,不行,恩公……你不会有事,我们一起离开北境,去、去南边……去京城好不好?”
男子一笑,眼睛里却仿佛有些泪影闪烁:“京城……我是再回不去了。你去吧,去吧……”
那孩子本呆呆地,看到这里,便伸出手来推了推男子,嘴里呜呜有声。
男子望着孩童,抬手摸摸他的头:“本来……”
凝视了孩童半晌,他喃喃道:“风帘向晓寒成阵。来报东风、消息近……从今往后,你就叫晓风吧。”
屏娘说完此事,擦拭眼角的泪:“那之后,恩公便……我只能将他就地安葬。”
付逍很是诧异:“那男子可说了名姓?”
屏娘摇头。付逍又问:“是什么相貌?”
“他生得很英武,大概只有二十开外的年纪。我起初以为晓风是他的,后来他给晓风起名字,又觉着不是……”
付逍也难想通,道:“既然是过去的事了,且也不用多想,横竖不管这样,我都当晓风是自己亲生的。”
屏娘笑笑:“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也知道你是愿意去北境的。你毕竟……曾是军中的人,一辈子便是军中的人。我不会拦阻你,相反,我希望你去,跟十七爷一起,把那些闯到北境的北原人都赶出去!”
正因为经历过那战火之苦,屏娘更懂得付逍的心情,也更盼望北境能够靖平。
哪怕是她舍出她最舍不得的夫君,哪怕是付逍一个人的力量。
付逍震惊地望着屏娘。
屏娘跟他四目相对,道:“我也希望我的丈夫,是能顶天立地、保卫家国的大英雄。”
“你……”付逍的眼前突然模糊,他转开头,忍着哽咽:“你真是……你想过没有,我若走了,你跟晓风怎么办?”
屏娘道:“你放心,我自然会好好地,我还有豆腐坊,我会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一直等着。”等他一辈子。
付逍举手捂住眼睛,一把年纪了,他不想动不动就流泪。
岳屏娘起身走到他身旁,将他抱住,付逍张开手,也将她紧紧抱住。
两个人都没发现,门外,晓风低着头站在那里,方才的话,他自然都听见了。
杨登离京这日,太医院里林琅跟几位太医,扈远侯府薛侯爷,杨家的杨佑维杨佑持,金妩,邹其华带着山奴,以及巡检司里葛静孟残风,甚至夏将军府里,南外城的岳屏娘也都来了。
杨登本以为自己会孤零零上路,没想到得了这么许多同行,又有这么多人来送行。
其他人寒暄道别,岳屏娘给付逍整理包袱,不住地抱怨:“晓风那小子,一大早不知往哪里跑去了,等他回来,我定要狠狠地揍一顿。”
付逍道:“他大了,不要动不动打他。”
正说着,就见大路上一个身影飞快地跑了来,屏娘定睛一看:“是晓风……”
忽然,他们都愣住,原来晓风竟然也背着一个包袱。
晓风执意要跟着付逍前往,付逍本来不同意,屏娘看着晓风的脸,出了会儿神,却同意了。只是叮嘱让晓风凡事都听付逍的话。
杨登一行人,晓行夜宿。
在他们进北境的时候,杨仪在武威那边已经开始施回元汤了。
但杨登并没有就往武威去,而是直接往定北城方向。
他也听说了,如今定北城是整个北境最缺医药的地方,而他这次来,并不是为了跟女儿相会叙旧的。
倒不如赶紧去干点实事。
当地一名向导引路,抄近道行了三日,竟都十分顺利。
那日傍晚,见到一处村落。
令人意外的是,村外竟有来回巡逻的人,看见他们,如临大敌,立刻拦下问究竟。
向导报说是京内太医院的大人们,要往定北城去,那些人似乎才放心,接了他们进内。
不多时,得知消息的村长等也来到,惶恐而热络,赶紧地叫人收拾屋子,准备菜饭。
杨登这一行,除了罗洺小梅付逍众人外,还有二百负责护送的士兵,当夜都歇息在这村落中。
在村中人准备饭菜的时候,罗洺在外头转了一圈,回来后,跟付逍道:“老都尉,你觉不觉着,这村里有点古怪?”
作者有话说:
上一篇: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下一篇:农门科举奋斗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