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迟
因为,实在是太逆天了。
而这边陈延听着听着,明白了,这是疑心他犯戒了,弄得他有些哭笑不得,言:“周大人,我并未将账册带回家中。一应核算步骤,我都是在户部衙门内完成的。”
正滔滔不绝的周坤停了下来,他瞅了瞅陈延细长、虽有些黑、但并不粗糙、甚至都没有摸出算盘茧的手,再看了看陈延还算年轻的面孔,蹙起了眉。
再度重复,陈延否认了。
此刻,他有点相信这是陈延自己在户部完成的了,毕竟,都到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再讲虚言。
但这若是真的,更不可思议的事就出现了。
他是怎么完成的?他是如何完成的?以这样前所未有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准、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悠哉悠哉。
这是一件极有价值,值得推广的事,周坤忍不住问出了声。
其实,陈延并没有想过在年前出这个风头,但上官既然问了,他也不可能遮遮掩掩,便把‘阿拉伯数字’、‘硬炭笔’、‘统筹表格’的事说了出来。
这涉及一点后世的概念,周坤听听不太懂,他叫陈延把自己的装备拿了过来,叫他当场掩饰了一遍。
怎么说呢,一些系统的东西,造了表、有了流程,都能变得更简单。
就例如这个江南府支出一览表,厚厚的一本账册上,有税收、粮税、商税、有拨款,水利建设等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本要自己一个个誊抄下来,用算盘加加减减,在稿纸上算好,再誊抄在户部下方的总纸上。
而陈延的操作就是,一个一个月先来,用数字写在自己的表上,再加加减减,算好月支出,再用算盘打一下总支出。
因为时间关系,陈延只展示了其中一项,周坤盯得很劳,但他其实看不太懂,只觉得陈延翻页的速度很快很快,然后,一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数字呈了上来。
他看完,连忙翻了一下先前那员外郎整过的账,对了一下数字——
竟完全相同!
可那人用了一天,还是殚精竭虑,分毫不敢停,可陈延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
这是什么?
此刻,陈延,陈清远在周坤眼中并不是人,而是一个‘加速器’!
他忙不迭问:“你这是什么法子?好用吗?好学吗?”
“这数字又为何物?列式为何物?炭笔为何物,是如何制作的?”
上官一下甩出许多问题,陈延不是未经事的小孩子了,平和回答道:“周大人,这法子是先前家里行商用的法子,数字与大写字一一对应,列式与打算盘的方法相似,不过只在纸上,炭笔便是由柳枝熏制而成的……”
至于好不好学,反正现在这个时间,学起来不方便。
周坤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后,立刻把陈延带去了叶衡那里。
在户部,没有叔伯与子侄,更多的还是尚书与员外郎,陈延十分恭敬,少言,基本由周坤讲述前言后语,叶衡听着听着,眉毛挑起,眼神里露出一丝意外。
他知道陈延有些经商的才能在,连带着儿媳与老姜的女儿打理铺子也理得有声有色,却不知,他还有此能。
“如何快,让本官再看看。”
于是乎,人形展示架陈延再度在叶衡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列表求和法。
作为老户部人,叶衡很清楚,汇总这个数据需要多少时间,陈延这样……委实是快。
快多了。
而且,他不仅盯着速度,还盯着陈延做的那个表格看了许久,让陈延又用大写数字填了一张统计表,盯着看了许久。
陈延这表,比户部自己列的汇总表,竟更直观。
有月对比、各种支出对比、单项每年期汇总、结余,一目了然。
而户部给的纸,所求之数更碎,可以说,陈延是列出了一张更好的表,按图索骥,填了一张碎表。
这简直是——
本末倒置。
叶衡放下了手里的纸,他忽然觉得,今年把陈延留在户部核算磨砺,其实是一种浪费。
能者,该登上位之梯。
“大人,清远之能,实在罕有!下官提议,明年就让户部众人学起这套登记计算之法!”
岂止是这登记计算之法。
叶衡抬眸,看向陈延,道:“去收拾一下,一盏茶后,随本官入宫觐见。”
朝天子,言新策。
才半个月不见,又见到了陈延的成宇帝显然也是震惊的,在听到叶衡说出陈延在户部所行之事后,天子笑了起来,“看来朕的眼光果然不错。”
“清远无论于何处,都能给人以喜。”
随后,天子又从户部叫了几人过来,当堂与陈延比试算与统计,毫不意外,新奇的装备战胜了算盘,天子当即令陈延快速编写好此种数字计算方法,于年后在户部推行。
然后,做为小陪客,陈延领了赏后就退了,叶衡独于养心殿中,天子问他:“爱卿又有何事?”
“只是觉得,他确实有许多奇思妙想,陛下欲与明年再行改革,令户部焕然一新,臣以为,新水如潭,不若就从今年开始?”
“噫,朕自然可以。”这种事,成宇帝其实不急于一时半伙,“不过清远十月前已向我告假,十一月上旬便要去探亲了。”祖父年老,少年情重,天子自然是允了的。
这也是一桩事,叶衡衡量了一下,时间大抵不够,事儿不能干半摊,叹了口气,“还是陛下高瞻远瞩。”
高台上的微微一笑。
自今日后,陈延得到了一个新任务,编写教材,明年年初授课,分到身上的任务就变少了些,在户部竟抽出了点手。
再这样忙碌的单位里,你累的像狗一样其实是不显眼的,但若是稍闲一下,稍空一会儿、甚至精气神很好,还被陛下召见了两次,那是极为明显的。
譬如左右侍郎就注意到了自己的下官看上去比自己还滋润。
只能咬着牙骂:“该死的裙带菜!仗着两个尚书的面子媚上……”
“户部不养闲人!”
只有庸才不遭妒,陈延并不把这些小诋毁放在心上,他是做一件事,就对一件事很上心的人。
写教材时,偶尔会被天子召见,他时不时会夹带一点私货向天子输出。
陛下夸他:“清远巧思,众人所不及。”
陈延并不贪功,道:“许多是民间的奇技淫巧,也是从某些商人那里学到的。”
“世人称,市井愚民,但许多人祖祖辈辈都干同一件事,就算未曾读书出仕,所累积的经验也不容小觑。”
这话,让天子有几分感慨,“你所言甚是。”就同那老农人一样。
……
偶尔和妻子夜话的时候,二人也会谈及这样的话题。
茵茵天马行空,也善于夸奖自己的夫君,听到他又想出了这样的新东西,忍不住说道:“你心有所想,胸有丘壑万千!我爹说的真的不错!”
这是先人之慧,陈延不肯揽功,只说:“是集众家之所长,是大家的智慧。”
“确实,这世上的聪明人本来就很多。”姜茵茵:“我爹说,读书明智,许多人没有读书,就已显出大智慧了。”就像在边城,为了活着的人总能想出各式各样的办法。
在最贫瘠的土地上,也能努力种出生命之种。
于是,她又发散思维,想到了慈恩、济幼堂那些小孩儿,忍不住说:“若是将来人人可读书、识字,我们大名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然后,陈延也畅想了一下。
人人都可读书、识字,社会必定空前的富裕,天下稳定,人人都会有自己的思想,思维的碰撞产生出火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然后——
社会的阶级矛盾会更加的显现,权贵与平民将更加对立,到处都是有思想的人,就该革命了。
陈延:……
人均有识之士,封建社会的土壤就要灭了。
他立刻停止了自己的想法,呼,现在的社会,还没有那么远,走一步看一步吧。
“相公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那时候,我朝应该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礼仪之邦。”
“对啦,不谈这个,你和秀秀的会所筹备得如何了?”
茵茵的注意力也是比较容易被转移的,“根据你的提议做了两个,京郊那个庄子还在修缮、侍女还在千金堂里学习……不过效果一般,除了那些识字的之外,我和秀秀姐还预备找一些医女。”
“城内的这个还在选址。”在秀秀和姜茵茵的设想里,会所分二,一在郊外,为疗养之所,有温泉、按摩、痛经络、艾灸皮肤护理之类的项目,二在京城,算是一个一站式场所。
有衣衫、首饰、脂粉,还有一些打发时间的休闲之所。
设想很美好,实施起来要的银子比较多,二人还在筹备。
“明年春夏交接之际应当能开,不过过年这段时间要辛苦秀秀姐了。”姜茵茵想着她得和陈延一起下江南,“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往江南去啊?”
“江南迤逦,秀秀姐叫我请当地的画师多画一些江南这边的妆样,到时候放到这边来。”
陈延算了算日子,“快了快了,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十一月,对于陈延来说,是美好的。
阔别家乡数年,在功成名就、青春正好之际,他终于与妻同游,一起坐上了归乡的船只,去见一见在梦中、在记忆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亲人。
冬风又过江南岸,水雾朦胧,细雪照我还。
在等待中,终至江南地界,入江南境,陈延发现,今年的江南,格外的冷,才十二月,竟有如此大雪。
那看来,此诗应改成:
冬雪又覆江南岸,寒风送我归乡了。
至码头,未下船,遥遥望,在雪际之中,河畔边有人排成一长条,隔得远,陈延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但偏偏又好像能认出他们。
他握紧茵茵的手,脸上忍不住浮出久别重逢的笑,雪花带着风,飘飘遥遥从伞下钻入,染上他的眉眼,他说:“茵茵,我们到家了。”
这一刻,对江南其实没有太大概念的她,竟也生出了几分喜意。
“是啊。”她拍去他身上的雪,“到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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