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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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飘飘。
茵茵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寒冷的冬天,陈延戏称这是湿冷,和北方的干冷完全不同,穿衣服很难抵御这种攻击,只有一天到晚提个炭盆才能缓解一二。
这是陈延自入朝以来最放松的三个月,不必思前想后、不比殚精竭虑,身上什么担子也没有,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可以出入学堂为夫子,出入酒楼为浪子,出入闲山野水,看冬雪、泛舟府上,与心上人烹酒饮茶,与诗书为伴。
他在这样的日子里,逐渐品出了一些闲适,然后忽然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做官做到最后,都归隐了。
若能放下荣华富贵与权利,这样也挺不错。
不过,他还不到这个时候就是了,再等一等……姜家、卫家、陈家,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地方还需要他。
等到以后——
他收了心,凝望着自己的将来,看着堂兄每日忙忙碌碌,觉得也很好。
值得一提的是,昔年吕夫子和堂兄一起建立的书院已从培养童生考秀才,变到如今是秀才书院里的佼佼者,江南乡试的摇篮。
不过,夫子也老了。
这次回来,和陈延谈话谈的最多的就是吕夫子,因为他年事已高,先前在书院上课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腿脚有些不便,书院里还有一吕姓夫子是他一子侄。
义父曾经是个豁达清明人,但对于生来就聪慧的小儿子是有几分野望的,奈何近来,小儿子越长越大,读书愈发不争气,像是脑袋里灌了水,弄得他长吁短叹。
人有病痛,现在的医学条件有限,他又日日生气,加上师娘……师娘亦有些痨病在身上。
他无法去预测年少启蒙恩人的将来,也不敢去想,只能在现在还有时间的时候,多去看看他们,给予他们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关怀。
吕夫子对自己很了解,常常叹气,“老来得子未必佳,我同你师娘怕是不能成为荫蔽他的树……”
“我同安哥儿说过,清远,如今你来了,我也同你说一句,若将来可以,帮我照拂一下他。”
“夫子,若力可及,照看弟弟是我应做的。”
“如此,我便安心了,清远,路长长,你也宽心,我看你呀,也是个钻牛角尖的。”他拍拍自己身侧的竹椅,“你要晓得,世上没有什么事几全齐美的。”
“做官、做人、做事都一样,你也没生个三头六臂,凡事无愧于心,得尽其力就很好。很多事,你就算将自己高高抬起,逼入绝境,也是做不到的。”
这是先前陈延对吕夫子说完自己的政治理想后,吕夫子给他的答复。
“……我知道,夫子。我知道的,这次回去,我不会再钻牛角尖了。”
“你已经是许多人心里的青天大老爷了,你祖父祖母皆以你为荣。”
冬日的月光冷冷,星点闪烁,陈延抱着火炉,看着无边的月色。
……
‘嘭’。
火花带着色点飞入漆黑的夜色中,靠着江南的水路里,一条一条的航船鱼贯而出,四海升平,这几年的夜游船,比昔年更加震撼。
宝马香船、丝竹之音,美人美景皆入耳,陈延和茵茵在岸边的酒楼里远眺此景。
茵茵赞:“江南真美。”
陈延搂着她,“我依稀想起来,秀秀与叶问,便是在此地结缘,后来才共结连理的。”
轻松的时间如指尖细沙,一撒即逝。
二月,陈延乘车返回川安县,到了祖父祖母坟前,再行了一次孙辈礼。
“是孙儿不孝,远游在外,不能年年回来看望二老。”他手执酒杯,“望祖父祖母如今团聚,在别的地方也能幸福安康,不必担心我们,我们都会好好的。”
茵茵也跪在一旁,二人一同叩首,在老宅住了一日,才回返江南,登上了去京城的船只。
此行,李银花和陈多富没有跟来。
虽然思念父母,但陈延很高兴爹娘有自己丰富的精神生活,他们在江南的生意做得很好,有些新店、新族人这边离不开人,虽然很想去看看孙女,但手头上的事也难放下,所以二人决定等明年过年再去京城。
陈延只叮嘱二人注意身体,又上门拜访了叶知府,希望他们可以照拂一二。
后来,等船过江南,入京城,天子召他,陈延才发觉,自己又走入了另一种生活。
这是——
官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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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工部尚书
◎三皇子◎
因为月儿在姜府, 陈延和茵茵落地京城,还是先住进了姜府。
岳父赞他此举甚佳,“陛下召见你召见得急, 估计明日下午就会叫你去伴驾。”
叶衡总说姜大人驻颜有术,但忧思过多, 他脸上其实也已经有皱纹啦。
譬如现在蹙着眉的时候, 眉心都是拧着的, “现在陛下看东西看得细, 你若不立即回来, 我叫你来,他恐怕要疑心我专门找你谈授官的事了。”
是了,回京城了, 目前摆在陈延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授官。
“先不提这个。”陈延眼睛亮亮的,在江南待了几个月,虽说初初在川安, 见到祖父祖母的坟茔后有些茶饭不思, 但后来, 放松的生活态度还是让他脸上挂了几斤肉,“爹, 百理那边的安排怎么样了, 下来了吗?去的是谁?”
姜定修:……
姜大人用眼刀杀了一眼他,“不思忖自己, 想这个, 已下来了, 去的也是个新人。”
“比当初的你还要新。”
“为人如何?”年轻也好, 年轻有劲儿, 就是怕人乱来。
这怎么形容呢, 姜定修沉吟片刻,道:“总之,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很稳重,适合这个官场。”
“是个聪明、不乱来的人,你不想见到的场景,大抵是不会发生的。”
能得岳父这样的判词,想来不会让百理变糟,压在心头的一件大事总算结束,陈延这才有心绪来担忧一下自己的前程。
“到底空了些什么官位呢?”陈延问:“又或者说,陛下属意我去哪里?”
“位置很多。”姜定修作为吏部尚书,对空职肯定是烂熟于心的,“只不过,不是每个都适合你。”
“也不是每一个摆在你面前,陛下都希望你去上的,清远,家里毕竟还有我。”
吏部尚书,天子宠臣。
还有卫家,镇边大吏。
叶问和陈延又是连襟,种种限制之下,留给陈延选择的余地不多。
“我晓得,到底有哪些去处?”
“陛下约莫会给你列出这些东西。”姜定修翻开卷轴,手点了点,落在户部、大理寺、翰林院、礼部和工部上。
“陛下对你,算是满意的,条条框框之下,为你留下的位置,也都是好位置。”
去户部可直接为侍郎,接周坤当年的位置,但估计是过去打辅助、管一管教学、培训,不可能和之前一样沾手很重要的东西,陛下不会允许。
大理寺,说实话,这其实是个不错的去处,有实权,和人交流不多,没什么弯弯绕的地方,如果陈延喜欢办案的话,选这儿不错。
但当下各种行刑、血腥,陈延沾过,但不想日日观看,所以大理寺不是理想之地,翰林院……去了翰林院,那就走上了昔年叶问为自己挑选的清流之路。
说来也是好笑,那个想当清流之首的人,最终拼着狠劲外放,以为实权官为目标,而一心做实事的陈延,最后走到了这个分叉口。
去翰林院,以他的资历,进入就是侍读学士,必然常被陛下召见,将来执掌翰林院,巡考几次,凭着之前的功绩,只要不出错,出几本书,年老后,陈延必然成为清派之首。
但,要走这条路,得从现在就规范言行,以德修己身,这样很好,但是太累了。翰林院是个好地方,但陈延不想日日伴君。
“所以你想去礼部?”姜大人不建议陈延去礼部,去礼部和去翰林院一样,都得走清流之路,礼部还歪了点,不如翰林院正统。
“不是,爹。”他沉默许久,问:“你说,若我想去工部,陛下可否会让我去?”
“?”
姜定修有些愣,选哪里,他都有推测,女婿要走那条路,唯有工部这条……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毕竟,工部所空悬之位,为工部尚书。
同为六部,工部算是所有部门里的末等,在朝廷里的存在感其实不强,所以工部尚书一向都是品阶靠前,权利靠后。
实权和脸面可能还比不上户部或是吏部一个紧要的侍郎,若陈延到这个位置了,至少三个任期、十年左右不能再调动。
毕竟,没有毕竟,都尚书了,还要怎么调,而工部这个地方也难出什么成绩……偶尔水患、造堤、建点什么还要背锅。
十年八年过去了,政绩又没有,人心易变,那个时候要是又不得圣心,这辈子岂不是要到那儿养老了。
“你这一步,我看不通。”
陈延:“我觉得,我选这一步,陛下也看不通,工部事少,但也有事,我在京城,陛下应当会时常召见我,在工部也可伴君。”
“还有另一原因则是爹……我于‘工’上,有些想法。”自己不能随意的把后世的一些东西拿出来,但在工部,钻研之后,拿出一些有利农耕、生活的器械,就顺理成章了。
姜定修知道女婿是个靠谱人,看他这么胸有成竹,他思忖之后,终是点了头,“去工部也可,陛下知道你的想法,恐怕也会猜不透你了。”
陈延笑笑,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易地而处,爹为上者,看我这么选,会想什么?”
作为看着陛下成长的头号人,姜尚书揣摩了片刻,给了个问题。
“爱卿何以选此?不若去户部,将来周大人亦有告老之时。”
当然,这话就说说,真选了,那就是沽名钓誉,想当官想死了的人。
陈延就当是在面试,模拟回答了这个问题,“臣并非求官。”他说话还有几分大胆在,“陛下是看臣长大的,臣便是有此陋习,呆过的地方不愿去第二次……”
“这些年在百理,臣也捣鼓了许多好东西,想着在工部能细细研究这些,能为百姓来带更多便利。”
他又抬头说:“不过臣往工部亦有忧思,臣虽已入朝十数年,但在朝上资历仍是不足,思及尚书之位,还是惶恐,臣只想居工部做事……”
陈延耍一招以退为进,姜尚书轻笑一声,“你倒是会说话,这话说完,陛下必点你做尚书。”
以陈延的资历,去工部还做侍郎,算是小流放了。
“先前我还总忧心你在陛下面前不会说话,什么都说,看来是我思虑过多了。”姜大人拍拍陈延的手臂,“你已为人父,成长了许多,明日还有事,今夜便到此,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