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迟
还好,陈大人不是女子。
……
“到底怎么了,清远?”成宇帝长长叹气,“这样好的年节,怎的如此伤感?今年百理的收成不也极好?”
他的眼光还是准的,蒋四平是个心机手段能力都不缺的年轻人。
“是,是……”他悲难自抑,但还是清晰的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噢,原来是三皇子。
陈延很快口齿清晰的说出了三皇子招揽自己不成,攻击自己,最后贬低自己:你以为父皇很宠信你吗?
知道当初父皇怎么把你调回京了吗?
“殿下所言实在骇人听闻……臣,臣何以想过这些,在百理,臣一直供着陛下的信,寺庙内,臣也从不忘给陛下祈福,府内百姓也以为大名百姓,受陛下统御为荣。”
虽然当年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这样的事,怎么能在三皇子的嘴里出现!
成宇帝即刻火冒三丈,安抚陈延,把他送出了宫门。
当夜,陈延就听说陛下把三皇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并禁了他一月的足,连带着贵妃娘娘都吃了挂落。
罚得很重,但陈延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出气’,是天子震怒,自己被儿子给‘挑衅’了。
岳父说他这一步棋走得很险,一个不好容易被陛下厌弃,毕竟,陈延这眼药上得太生硬了。
“爹,你这里少懂了一点。”陈延伴着月色和雪色,振振有词,“陛下看通了我又如何?他不会觉得我不好的,毕竟,我的种种不好,又不对着他,是对着他的儿子。”
“正如你说的,陛下是一轮正在向西的日,而三皇子正东出——”
“我愿意为了陛下而得罪东出的日,毫不留情面与他最喜爱、目前来看最有可能入主东宫、继承大统的皇子,不更显得我的忠心吗?”陈延反问他。
这是一种隐隐的表示,表示在陈延心里,陛下是天,三皇子算个屁。
何不令天子龙心大悦?
姜岳父:……
“看来,这朝堂,已是年轻人的朝堂。”
他这老棺材,已经看不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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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君恩
◎姜尚书告老◎
自上次剖析完一番‘心事’之后, 陈延感觉到自己在天子面前更有脸面了。脸面么,便是君恩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了。
当然,三皇子更仇视他, 把他视为了一生之敌,陛下也常常以因他打压三皇子, 而作为自己展现对臣子宠爱的一些手段。
陈延对这些并不在意, 他感觉时候已经到了, 在皇城内汲汲营营经营了这么久, 他是时候该想起自己身上真正的名号——工部尚书了。
在伴驾的过程中, 陈延很快开始对陛下画出属于工部尚书的大饼。
做工,改善天下民众的生活,这是一条很长的路, 但这条路,也需要慢慢地走起来。
这份工作,是陈延不熟悉的, 沉入工作后, 他把部门大抵分为了三块, 第一个是城市、宫殿建造,第二是水利、民生建造, 第三则为创意工坊。
前工部, 只有一、二项是专门有人负责的,第三个一般都吃灰, 但陈延来了之后, 第三部 门在工部迅速发展起来。
陈延家里的工匠, 从宫内讨要来的工匠, 当年开官学, 学有所成的年轻工匠, 外加一个开了挂,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的陈延。
现今的想法与大家的巧手紧密结合。
工部时不时能出一些改善民生的小发明,小创造,但这还不够,这不算是‘大功绩’。
不过,陈延也因为这些对百姓的‘小改善’之物,在民间声名鹊起。黎民之中,谁能不知道陈延陈大人呢?他是个好官哦。
做官要警惕声名陷阱,所以,在某个灿烂的春日,陈延极力邀请陛下去农庄体验一下春耕生活,陛下原以为陈延是要给自己‘造名’,这时候的皇帝已经四十四五啦,爱名,爱折腾,便去了。
但游玩的一天平平无奇,下地耕田也不过只是一瞬,对天子来说,印象更深刻的反而是湖边垂钓、烤鱼烤鸡。
而就在此不久后,陈延忽然秘密献上了一能改善农耕之物。
君臣的眼神相对,他已经明白了臣子要做什么,果然,旦日,民间便有流传,陛下万金之躯,在水田亲耕,深念天下百姓苦于插秧劳作,竟灵光一显,想出了一插秧神物。
……
这插秧神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的推广到了大名各地,所有用上了此物的百姓无不赞叹陛下功德。
一时之间,天下农民自发为天子立长生牌,日夜敬君,为君者,谁不愿做此明君?
成宇帝感受到了一种完全不可言说的快乐,那一段时间,他很爱去京郊微服私访,因为走几步路就能看见真心的、真诚地夸赞他的百姓。
他飘飘然,感觉自己甚至要名垂青史。
陈延也得到了巨大的嘉奖。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戳中了陛下的心房。长年累月待在京城,他已成了这副能揣度上意的模样。
-
回到家中。
这几年在京城,茵茵和程瑞又联系上了,二人现在各有产业,一般情况下也都很忙。
月儿则在家中,她如今已十二三了,是个亭亭玉立,颇有想法的少女。
“今日怎么没陪你娘出去?”父女俩同桌吃饭,陈延问女儿。
陈朗月摇头,“娘说今日事多,不肯带我,嘁,什么事不能带我啊,你也是,也不能带我,就让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啊。”
“……爹不是不想带你。”讲道理,他去宫里呢。
少女轻叹一声,连最爱的烤肉都没劲儿吃了,“当官做事,明明我也想做和爹一样的事,为什么我就是不行呢。”
“为女子身,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可为。”
女儿这样感叹的时候,陈延总是会有些心痛,朗月是个极有天赋的女孩子,如果在现代,她会是一颗社会中的璀璨明珠。
但在这个时代,纵然她爹到了这个位置,她也很难在外展示自己,只能囿于后宅之中。
“月儿……”
“好啦,我知道,我就是说说。”陈朗月很快化悲愤为食欲,饭后,她拉着陈延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内。
陈朗月的小院子和别人很不相同,花草树木很少,堆了很多架子,初看有些乱,但她自己对小院非常熟悉,只要是搁里面的东西迅速就能找到,也算是乱中有序了。
介于在陈朗月入京之后、疯狂学习知识的这几年,陈延一直坐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受他影响,也因自己兴趣使然,陈朗月很喜欢摆弄一些工具、制作一些发明。
她的发明,并不是小打小闹,陈延推到民间的很多小玩意儿,都出自她手。
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能有如此巧思,所以陈延才总觉得女儿是有天赋的,只可惜……生不逢时。
“爹!爹!”陈朗月拽着陈延到院子最里间,“你绝对不知道我这段时间研究出了什么!”她笑着,“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十三岁生辰礼物!保证能让你大吃一惊!”
“那爹倒要看看月儿准备了什么——”
目光一直往里,陈延很快发现,女儿的院子里堆了一架织布机,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玩意儿?
他疑惑,而此时陈朗月已经坐上了织布机,高兴的拿起了锥子,“哈,我之前跟着娘去京外的织布坊看见女工们织布……”
“爹!”她灿笑,“你不觉得之前的织布机织布很慢吗?而且线又难分,我想了想用你教我的方法改良了一下织布机!”
“你看!”她灵巧的手在线上上下穿梭,可以看出来,陈朗月在这件事情上废了许多的功夫,不然不能这么熟练。
陈延站在一旁,目光里含着惊讶,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棉线被逐渐纺在一起,一块小小的布即刻出现在了眼前,“我用这个其实还不是很熟,但已经可以这么快了!”
她满含欣喜跑到了陈延的跟前,昂起头,像是一只讨赏的、矜贵的猫咪。
陈延忍不住抬起手,为自己出色的女儿而自豪,“月儿真棒!”
“哼。”她昂起头,“是啦,你也不看我是谁的闺女,谁的孙女!”一句话,把家里几个大人都端了遍,“那爹,我这个快快织布机什么时候可以和那个插秧神器一样推广出去呀?”
少年人总希冀着自己创造的东西可以改变些什么,但——
陈延想着那织布机,摇摇头,“月儿做得很好,但要把这织布机推出去,怕是不行。”
“为何不行?”她瞪圆了眼睛,“爹你这人好矛盾,又说好,又说不行。你得给我个原因才行!”
春日蚊虫很多,父女谈心之所还是放在了书房内。
烛火摇曳,熏香里冒出袅袅长烟,陈延问朗月:“月儿可去坊市内买过棉衣?”
陈朗月点头,“自然。”
“卖棉衣的地方生意如何?”
“很好啊。上货就有人买。”
几年了,人们已经适应了棉衣的舒适。
“那月儿知不知道,这几年棉衣的价格走势?”
“知道,听梅姐姐说,这几年棉衣的价格下降了许多。”
那去往百理的蒋四平的确是个有能力有手段的年轻人,如百理后,很快加大了棉花的种植面积,并积极探索,和隔壁的州府共联,一起种起了棉花。
虽说隔壁的产量不如百理当地,但棉衣价贵,初初两府都赚了不少钱,后来棉花产量逐渐提升,为了增加销量,棉衣的价格逐步下跌,至今年,原料、加工、成品三者已经趋于逐渐稳定的水平。
“月儿,一些东西的平衡是不能突然打破的,旧的织布机虽然破、织布慢,但制衣坊也因此招揽了更多的女工。”
“女工们拿到工钱,在制衣坊内消费,在小吃摊贩消费,银子的转动由此而来。你改进的织布机速度很快,熟工用它织布,或许速度可以达到原来的两三倍,这听起来很好,但我们深想一下——”
陈朗月似懂非懂,“爹你的意思是说新织布机出来之后,制衣坊要的女工会变少?”
陈延点头,“棉花的产量目前还是有限的。”
“那不去制衣坊干活,女工们不能去别的地方吗?”这个问题刚一出口,陈朗月就发现自己想当然了。
女工找活本来就难,若是离了制衣坊,只能去务农、别的行业里接纳不了这么多人。
她赶忙向陈延说明自己好像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这样说的话,我花这么久,做这个织布机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人想通了,但也失落了。
陈延笑笑,摸摸她的头,时下的父亲极少会做一些这样亲昵的动作,大家严守克己复礼,纵然父女之间,也要保持距离。
但陈朗月喜欢自己的爹这样做,每次这个高大的男人满含温柔、轻手拂过她额头的时候,她都感觉自己得到了满满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