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迟
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今日分家也算是断了三叔的敛财之路,他日若到山穷水尽之时……三叔第一个找的就是爷爷。
再者,老人家年纪大了,在村上虽有族中照看,但人家也不会每时每刻过来,这儿距离县里也远,找大夫一来一回的时间都够急病人走上两遭了。
心思百转,但陈延面上不显,只在老人家的有一次催促后拉着陈安走出了老陈头的房间。
屋外有些冷,天色昏黑,但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的陈安显然有话要跟陈延讨论。
于是,两兄弟就着炭盆,再加了一个从奶奶房间里跑出来的秀秀,在大门口进行了一场关于人性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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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秀秀打着哈欠起来做早饭,陈安也陈延也早早起了床,准备打下手。
他们三人路过三叔那边的房间时停了一下,发现里面完全寂静无声,秀秀:“是没醒还是走了?”她得晓得一下人数才能确定早食的份数。
陈延:“我去外面看看。”
如果没有记错,三叔前几天是赶了牛车回来的。
在靠后侧的牲畜棚转了一圈,三叔的老牛已经不见了,看来三叔一家早晨就走了。
得知这个消息,秀秀和陈安都有些怅然。
也许是因为久经别离,也或者是因为他的心就是比较冷,对于自己很‘失望’的人,是没有期待的。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反而会警惕,警惕这些令人失望的人,伤害自己在意的人。
所以早安静的早食过后,陈延就往族长家去了。
族长看见陈延,十分热情的打了招呼,上了热茶,“延哥儿可是有什么事?”
陈延依旧是一派读书人的温和样,“前些日跟我爹来拜访您,说过要为族学里捐赠一些启蒙书的事儿,今天得空就想来问问您,大体需要哪些书,我看看家里的手抄本够不够,不够可以去县里买些。”
这可是大善事,族长立刻就上了心,不过这事儿是族学夫子老童生负责,他也不清楚,“那得去问问,瞧你,这事儿找个人传话就行,哪用得着你这么早冒风来走一趟。”
“事关孩子们读书的事……我总能想起我尚年幼,爷爷连夜做您家里的牛车带我去县城买书的时候。”
这话也勾起了族老的回忆,“是啊是啊,一晃眼,也这么些年了……”好在功名已取,“你和陈安,撑起了我陈氏门楣啊!”他长长一叹。
“族长言重了,我陈氏一族的门楣是靠所有的陈氏族人撑起的,一二人哪里支得起来!”
族长笑呵呵的,“瞧我,是说错话了,希望族学里的小娃娃,以后能向你和陈安学学。”
“只要勤且意坚,举业一途总有收获,便是不成,识文断字在城里也有个好前程。”
“你说得是!”
聊了许久的宗族崛起后,陈延感觉到点了,是时候了,他话锋一转,“不过——族长爷爷,我认为要支撑门楣,光抓着小娃娃其实还不够。”
他轻声说完这句话后便开始喝茶,然一边的族长眼睛已经亮了起来。眼前的小辈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立刻追问:“延哥儿你这话要是不说完,族长爷爷今天的饭都要吃不下了。”
陈延一笑。
这便是他把老陈头和陈阿婆带去江南的第二重筹码,也是他为陈家氏族寻找的第二条路。
“举业哪里都好,只是从一介白身到取得功名,需要的时间太长了……要支起宗族,除了举业,便是经商。”陈延道:“爷爷你也知道,我爹娘、大伯都在江南府经商,府城繁华,只要手上有些功夫,沉下心、吃得住苦,在府城是大有可为的。”
江南水土丰饶,地也好重,村上镇上的青壮都多,只要花几个铜板就能找人来做短工,不需多少人待在村里种地,就能交上丁税。
被腾出来的人口其实完全不用去县城做小工和扛包的,陈延觉得引荐他们去府城做生意,现下,他已为举人,提出此事算是造福族中,绝对不会有,当然族长也不会允许有人私底下说他的闲话、
族长听了,很快心动,这陈家谁不知道老陈头那支做吃食生意赚了大钱呢。
只是——
“大家手上没有功夫。”
这一刻,陈延的脑子里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出现了。
杂粮煎饼、钵仔糕、梅菜扣肉饼以及小烧烤。
他微微一笑:“族长爷爷,我这儿还有些方子。”
族长大喜,“那行,这事儿的章程我们议一议再定,爷爷绝不让你吃亏!”
陈延在组长家待了结结实实一个上午,出门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张泛黄的简陋契书。
谁也没有想到,后来风靡江南的‘陈氏宗族靠摆摊在江南暴富’故事,这一刻,便拉开了序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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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美食大计掌舵人
◎丢失的手稿在何方?◎
做吃食生意, 搞影响、说理念,陈延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前瞻者。
但弄实操,通过舌头来复刻过去的餐品, 秀秀才是真正的天赋者。
所以,陈延觉得这门生意的掌舵人, 由秀秀担任再合适不过, 既可以满足她开一家店的愿望, 也能拔高她在宗族的地位。
不过在彻底把这件事脱手给秀秀之前, 他还是要问问她。
木柴在土炕里燃烧着, 铁锅里的水沸腾,蒸汽向上,空气里满满的米糕味, 这是秀秀在听了陈延描述的‘钵仔糕’之后,研究出的一种同类小吃。
一样的晶莹剔透,软软弹弹, 又加了白糖, 甜丝丝的, 秀秀觉得要是在江南坊市摆摊卖这个,绝对能挣钱。
燃烧的火焰在她眼里都仿佛成了四四方方的孔。
“秀秀。”陈延突然在秀秀旁边坐下了。
秀秀以为他是来问方子的, 十分激动道:“快好了快好了, 我再试最后一遍,看看能不能再软一点。”
之前做的太弹牙、粘牙了, 这种口感会损失一些中年顾客, 所以秀秀一直想着改良一下。
“我不是来问方子的。”陈延失笑, “秀秀, 你觉得带着族里的人去江南坊市卖这个能不能挣钱呢?”
“当然可以。”秀秀不假思索答道。
陈延点头, “我已与族长商谈好, 可以提供方子给族里,可以带他们去江南落脚,把他们带上坊市,帮助他们经营摊子,但族里去江南的人必须与我们签一契约,每年将净利的两成交给我们,你觉得这样如何?”
其实这就是后世总店发展加盟商的雏形。
“我觉得这样挺好啊……”秀秀想了想,“大家更容易挣钱了。”有人帮,更容易走上正轨,家里也能有更多的收入。
“我也觉得这样不错,但爹娘和大伯都有自己的店要经营,没有时间来看这个摊子,我与堂兄都在读书举业,也抽不出空来。”陈延说到这儿,便顿住了,直直地看着秀秀。
一直在烧火的秀秀也是感受到这一刻的寂静,抬头看向陈延,心里有了一个不太确定的想法,她用疑问的目光看向陈延。
陈延接收到了这个信号,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许多年后,秀秀想起这一幕,依旧觉得弟弟就像是这荧荧火光,泛着橙色,温暖又明亮,为她开启了人生崭新的方向。
“秀秀,你觉得这个摊子由你来管怎么样?”陈延:“你识字,会做账本,方子是你研究出来的,先前年节你在码头边卖饭团收益也很好……”
秀秀是一个有大局观念的人,卖东西不会瞎卖,会提前调查周围的环境,做好笔记,对于一个生活在狭窄世界的人来说,‘观察’是一种很难得的天赋和品质。
“我,我吗?”不可思议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秀秀的眼睛瞪得溜圆,甚至有些结巴,“可,可是,好像会有很多叔伯去江南,我去领着他们?”
秀秀觉得有点刺激,也有点奇怪。
“对啊。”陈延觉得秀秀的表情可乐了,“你能领着我、梨花和堂兄,把生意做好,就能领着叔伯做好,都一样的。”
“这,这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陈延反问后,又道:“行不行是之后的事,秀秀你先告诉我,你想不想?”
木柴劈啪作响,周围的空气都逐渐炽热了起来,秀秀的思绪放空了一会儿,然后很坚定的说:“我想。”
开店挣钱,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景。
“既然你想,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陈延直接一语敲定,“只要你想,困恼提出来,我们可以慢慢解决掉。”
她在弟弟相信和鼓励的目光中逐渐平和、舒展了起来。
其实秀秀怕的从来不是做生意,在江南空闲的时日,她已经逐渐摸清了坊市的‘规则’,有了一套自己的心得。
她怕的,一直都是人心。世人轻视女子,长者轻视小辈,她既是小辈,又是女子,做什么事都是要艰难些的。
而一旁的陈延在听完秀秀对于人心的剖析之后,人心也有些小震撼。
他的姐姐,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已长成了如此剔透玲珑、看东西直击事物本质的机慧模样。
对于她的担心,陈延只道:“想在江南坊市生存,即使是做小本生意,也是需要依存的。”无依存者,就像是无根浮萍,所以聪明点的族人绝不会和秀秀闹翻。
“且,他们初至江南,一定是局促的,这个时候,你站出来,只要第一个摊子赚到了钱,钱之所向,人之所往。”
“最后,我们一个族支放一个名额,来江南的人,也不是永远固定的。”
三管齐下,外加秀秀的本事,事儿绝对能压平。
“若是如此……”秀秀一想,觉得前路确实平坦了许多,“那我可以!”
“只是这样你找夫婿这事儿上也许会略难一些,想要一个书香之家的可能会有些艰难。”
“那不算什么。”秀秀已经想好了,“其实我并不一定要我未来夫婿有功名,只要认得几个字,懂理,不是目不识丁不把律法放在眼里的混不吝。最好是家中次子,不必承养公婆,奉亲持家……”
“出身商贾也可以,说不定和我更有话题。”
总之哪样都和上一样不一样。
陈延点头,“你有主见,将来不会太差,只可惜我年后便要去游历……大抵也赶不上你的婚礼了。”
说到此,陈延也有些伤感。
这个时代的交通不便,真的会让人错过许多的事情,无数人行在路上,可能会错过爹娘的葬礼、妻子分娩、新生儿降生、好友亲眷的婚礼……
但也不能一直等着,总等着他的时间也不够。
“这有什么,你的事情更重要,再说了,我将来的夫婿又不会跑,等你回来了,不就见到了?”秀秀倒是很豁达。
两人在厨房里说了好久的话,外头有人叫陈延,秀秀立刻推他:“去吧去吧,有人喊你,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
她要更努力的研究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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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那边,在经过详细的清点、整理和统计之后,老童生已经把族学学子缺的书目列好了,今个刚好有空,就送过来了。
除了送书目之外,老童生还带了一堆问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