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九四夕
没有手表,不知道几点了,刘念华只觉得浑身发冷,大抵是冬天真的快来了,冷得她彻骨寒心。想起自己结婚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冬天,大喜日子,穿着红衣却半分不觉得冷,心里暖着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筒子楼二楼晃出个身影,周国平边出屋子,边系着裤腰带,左右看看,见没人,快速下楼。
刘念华就这么看着,这人从楼里出来,迅速往月牙胡同的方向去。
长夜漫漫,这条水泥路似乎不太好走,刘念华到家的时候,周国平已经侧躺着睡下。
见媳妇儿回来,这才装着迷迷糊糊睁开眼,试探道,“你上哪儿去了?”
他刚到家五分钟,见床上没人便抓紧躺下,生怕被刘念华发现,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刘念华定睛看着周国平,这人和年轻时候差不多,不过是老了一些,眉目都周正,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起夜了,肚子有点疼。”刘念华随口编个理由敷衍,也躺床上去,她还想周国平能问她一句,不管说啥,最好是能质疑几句她半夜起来,这样她就能顺着话反问他几句。
不过,自觉蒙混过关的周国平明显松了口气,翻身睡下。
刘念华离这人远远的,独自躺在床边,再动作估摸都能掉下去,吹了一夜冷风,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吸吸鼻子,只默默淌着眼泪。
泪珠从带着细纹的眼角滑落,滴到枕巾上,那枕巾还是两人结婚时买的,多少年了,上头大红的囍字已经泛旧,最终还是被泪水打湿。
...
刘念华浑浑噩噩过了几天,突然变得沉默,院里人跟她说话也没什么反应似的,张蓉见着还以为她是病了。
“念华,你是不是感冒了?这天儿变脸变得快,容易着凉,不行抓两副药去。”
“我没事儿,张婶儿。”刘念华正搬着屋里的泡菜罐,准备夹几筷子泡菜出来。
“华姐,你还要劳保手套不?”梁宝珍着急上班,今天她要去广播站工作,昨天孟萍跟她说,能倒腾一批废旧的劳保手套,大家一人分一点儿,问她要不要。
白捡便宜,谁能不要?马上到冬天了,拆线重新织几副手套多好,暖和!
“你上回不是说要给周哥织嘛,就是线不够。”
听到这儿,刘念华才想起织了一半的手套,看向梁宝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不了,不织了,再也不织了。”
“行,那我先走了。”梁宝珍来不及分辨刘念华说的话,背着包小跑到胡同口,许盛杰正骑着自行车等她。
“今天我就要去广播了,你中午注意听啊。”梁宝珍戳戳男人后背,特意提醒一句。
许盛杰正蹬着自行车,想起能在厂里的大喇叭里听到媳妇儿的声音,有些新鲜,“念什么?”
“薛主任让我这星期先念语录选集。”
薛立军看梁宝珍初次上任,就给她定了大家最熟悉并且最不容易出错的领导语录,中午广播几句,给大伙儿加强一下思想教育。
“那我可等着。”许盛杰想起每天广播播放的时候都是大伙儿在食堂的时候,“那你啥时候吃午饭?”
“提前吃点垫着,要念广播不能吃太饱。”梁宝珍想起上一任广播员对自己的叮嘱,“刘姐说了,隔壁毛巾厂有个广播员吃了一大碗饭,肚子撑得不行去念广播,结果念着念着,打了好几个嗝。”
“这事儿成了毛巾厂好长时间的笑话,那广播员都快没脸见人。”
梁宝珍搂着许盛杰的腰,想到那滑稽有丢脸的场面,一个激动手乱抓一气,正好撞着男人晚上的痒痒肉。
许盛杰腰间一阵发痒,不过梁宝珍浑然不觉,还沉浸在担忧中,“我可不能犯这种错误,不然都没脸在厂里待下去了。”
早上去了厂办,原先广播员的办公桌在靠窗角落,梁宝珍把包一放,拿出准备好的搪瓷盅、毛巾、本子和笔以及一本熟读好几遍的领导语录。
又过了几分钟,厂办的其他人才陆续赶到,在这间办公室的就四人,宣传干事黄翠娥,行政干事宋明和祝瑾瑜以及广播员梁宝珍。
梁宝珍和黄翠娥见过几面,也找宋明领过新入职的工作服,倒是和祝瑾瑜第一次见。
“欢迎你来啊。”
“以后麻烦大家关照了。”梁宝珍初来乍到,往每人桌上都放了一颗糖,周云一大早就塞她包里。
她以前也在厂里待了许久,知道人情世故,坐办公室的人少心思也多,提前处好关系准没错。
毕竟,吃人的嘴软嘛。
“客气了!”
“宝珍啊,这是广播站的钥匙,你收好,这钥匙一共两把,一把放在后头柜子里是备用的,你现在来了,就自己收着。”
梁宝珍接过两把泛着旧色的钥匙,一把栓到随身带着的家里的钥匙串上,一把塞进办公桌抽屉里,里头有本书,钥匙夹在里面。
中午十一点,梁宝珍带着语录选集去广播站做准备。
广播站在国棉厂旧办公楼三楼,最角落的小房间,三楼有单独的门锁,旁人轻易上来不了,旁边两间屋子是档案室,都上了锁。
广播站大概八平的样子,进去一眼便看到广播台,上头架着话筒,旁边是操作的旋钮。
屋里有个玻璃柜,放的多是书籍和报纸,广播员经常在里头找书找报来念,透过那高高立起的话筒架,将广播员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到国棉厂四处。
......
中午下工的工人们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今天食堂菜一般,没啥大菜,左右不过是炒白菜,煮白菜,炒土豆,煮玉米...天气渐冷,菜也越来越少,大伙儿都知道,即将过上大白菜炒大白菜的生活。
丁晓霞拿着铁饭勺在窗口打饭,前面满满几大盆大锅菜,食堂师傅手艺不错,大锅菜其实很考验厨艺,稍不注意就掌握不好火候,就说那盐放多放少也拿不准。
她是家里做饭炒菜的好手,可也拿捏不了大锅菜。
“小许,下工来吃饭啦?”看着许家人,丁晓霞笑得乐呵呵,“你看看要打哪样?今天这茄子豆角挺好吃。”
大厨不偷,五谷不收,大师傅在后厨尝咸淡的时候就把了味儿,今儿味道最好的就是茄子豆角。
丁晓霞播报的可是重要情报。
“婶儿,两个饭盒,一个打茄子豆角,白菜粉条,一个打土豆丝,韭黄炒鸡蛋,再要四个馒头。”许盛杰递过去两个铝饭盒。
丁晓霞对自家恩人那是不“手软”,一铁勺打得满满当当,比给旁人打的丰盛不少,全倒进许盛杰带来的两个饭盒里。
工厂食堂打菜,基本都有条平均线,剩下的就看打菜女工手抖不抖,手抖的打得少点儿,当然也能嘴甜哄得人手稳着点儿。
“丁婶儿,我洪三儿,一会儿也给我多打点儿啊。”洪三儿紧跟着许盛杰排队,自打知道兄弟在食堂还有实在亲戚,那是激动万分,吃饱饭可比什么都重要。
丁晓霞来回见过洪三儿几次,知道是许盛杰的朋友,自然也应和下来,将第二份饭盒递给许盛杰,随口问一句,“你媳妇儿呢?今天没来吃饭啊?”
许盛杰接过饭盒刚要开口,就听到食堂外头的大喇叭里传来一道娓娓动听的声音。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作者有话说:
小梁牌广播员正式上线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宅啊宅1瓶;雨天晒太阳20瓶;
第45章
◎三更◎
“大家好,我是厂办广播站的梁宝珍,今天由我为大家诵读领导语录选集。”
“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①”
“自力更生,坚苦奋斗。②”
......
厂里大多数人对于四处挂着的大喇叭里传出来的是谁的声音压根儿不在意,他们只在意听广播这件事。
平日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更别提收音机、电视机这些要珍贵的票才能买到的高价电器,因此厂里的大喇叭是大伙儿重要的精神来源,听听广播员念念报纸都觉得有趣...当然,也有一些有闲心的竖起耳朵听听,听出了不一样。
许盛杰对自己媳妇儿的声音自然熟悉,梁宝珍声音偏细,却又不至于尖利,一番话从左耳穿过右耳,更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过,读到情感充沛处,又收了嗓子,铿锵有力。
不过,大喇叭的音效总会将人的声音拉出些陌生感。
“小许,你媳妇儿当上广播员啦?”丁晓霞可喜欢听广播!广播员对她来说简直是顶顶厉害的存在,毕竟人能认那么多字儿,还能把普通话说得那么标准。
许盛杰端上饭盒准备去找位置吃饭,“是,今天第一回 上岗,婶儿,我先走了啊。”
梁宝珍那份饭,许盛杰给盖上了饭盒盖子放在一边,免得凉得太快,他和洪三儿找个位置坐下,两个大男人吃饭快,经常都是快速解决战斗,因为这事儿,梁宝珍没少数落他。
不过今天许盛杰吃得慢,听着媳妇儿的声音不断从广播里飘出来,觉得新鲜又神奇,不知不觉吃饭也慢了起来,好像多了个下饭菜似的。
“不得了啊不得了,嫂子真是出息啊,以后天天都能听着她念广播。”洪三儿满嘴都是菜,不忘夸夸梁宝珍。
许盛杰闻言也生出一股子骄傲劲儿,“那是。”
洪三儿白兄弟一眼,也不知道谦虚谦虚!
——
算着时间,梁宝珍的广播快结束了,许盛杰将自己的饭盒洗了让洪三儿带回去,自己拎着热乎的饭菜去广播站找人。
小小的广播站里,梁宝珍正背对自己在进行最后两分钟的播报。
许盛杰靠在门边,看着媳妇儿的背影愣神,两条辫子被她甩在身后,乌黑发亮,梁宝珍做事情仔细,又追求什么都规规矩矩,每回她头发都梳得整齐服帖,辫子编得灵巧,更衬得那节玉颈白皙纤长。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梁宝珍回头看一眼,见到意料中的男人回眸一笑,眉眼弯弯,冲他比划个手势,让等等自己,嘴倒是没停,一双红唇一张一合,继续广播。
“今天的广播就到这里,我们明天再见。”按掉广播台的旋钮,话筒这才关闭,不会收声。
梁宝珍迅速起身朝许盛杰走过去,扬着小脸,“怎么样?我今天播报得还成吧。”
看媳妇儿一脸求表扬的模样,许盛杰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指腹传来一阵滑溜溜的触感,“很好。”
逐渐习惯男人的惜字如金,梁宝珍接过饭盒,坐在广播台旁开始吃饭。
广播前,她吃了一个馒头垫着,午饭点儿的时候由于兴奋和紧张完全没感觉到饿,等播报结束,肚子才开始咕咕叫起来。
许盛杰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梁宝珍饿狠了吃饭又急又快的时候,看起来也好看,哪像自己对面的洪三儿吃饭能弄一嘴油,看看媳妇儿这模样,小嘴鼓鼓囊囊,腮帮子鼓了又瘪下去,一看就吃得香。
“慢点儿吃,别噎着。”他带了一壶水过来,拧开军用水壶盖子,递给媳妇儿。
灌下一大口温热白水,梁宝珍继续战斗!
饭盒也是许盛杰拿走的,洗了放回车间,梁宝珍难得当起了甩手掌柜,回厂办公室准备接下来几天广播内容的选择,以及宣传稿的准备。
薛主任准备让她出去锻炼锻炼,跟着黄翠娥去采访国棉厂厂长陈勇。
厂办宣传部每月会出一个月报,篇幅不多,主要是记载国棉厂大事小情,像厂里评选劳动模范,每月各个车间的产量评比结果都会刊登上去,不定时还会有对厂里领导的采访,工作内容还挺丰富多样,梁宝珍倒是乐在其中。
不过她的工作安排不算满,下午还能拿着书去广播站悠闲自在地看会儿书。前阵子去图书跳蚤市场淘到了好些高中的教辅资料,再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高中教材一起拿来,准备为明年的高考做准备。
广播站所在的旧办公楼正对一片树林,梁宝珍看书看累了伸个懒腰,活动筋骨,正好见到对面树林旁站着两个人,距离隔得不算远,三层楼高的距离看下去,梁宝珍模糊认出了这人是谁,毕竟,在国棉厂里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不多,陈思明就是一个。
而他旁边的男人,正是那天自己看见的嘴角有肉痣的中年男。
这人已经被自己看见两回往办公楼去,看来陈思明真的和他勾搭上了。
*
上一篇:种田养老养娃日常
下一篇:穿成娱乐圈顶流的小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