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趣的灯灯
陛下的性格,身边的宫人最是清楚不过,众人皆不敢言语,半刻后圣上便将卷子一齐递给了身旁一位官员道:“朕乏了,你来一一读过吧。”
那官员赶忙点头,随即朗声道:“陛下年少成家,节俭贤良...”
“下一个。”
“陛下爱民,功在...”
“下一个。”
“陛下之功,在于陛下艰苦卓绝,然此非吾功,未曾经陛下之苦,不得妄断陛下之过,过错皆在陛下自己心中,无需她人评说,因而...”
她的功绩,是因为她的优秀,而未经她的辛苦与不易,自然不敢随意说她的过错,她是否有错?她有,在她自己心里。
是否有论功过?她论了,功在何处,过在何处,清楚讲明。
她没有单拎出政绩,也并没有完全夸耀。
懂君心是个很难得的事,而殿试考的,是懂君心,知圣上之意,说圣上所想。
如何恰到好处的猜到圣上心中所想,这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把卷子拿来。”
听了半刻,她才徐徐开口吩咐道。
那官员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迅速将那卷子呈了上去。
圣上接过那卷子低头瞥一眼,方轻笑一声道:“还真是她,不错,并未辜负朕的期待。”
“朕身边缺一只极其优秀又懂事的忠犬,她既如此上进,那朕便也栽培她一番,让她去撕咬朝中的病猫。”
说罢,她抬手用朱笔在卷上一圈。
一个时辰后,偏殿的门终于被人打开,众考生赶忙站起,一一站好,垂头走出去,再走至偏殿之内。
殿内的桌椅早已被撤下,这倒更显得金銮殿分外空旷,再次进殿不需三跪九叩,可仍需匍匐在地,等待陛下开口说话。
只是陛下却没开口,她垂头喝茶,身侧的官员却大声道:“今年的殿试已结束,由末往前,还请诸位细听,第三十六名,...”
一听到最末尾便是三十六名,众人面色皆不好看。
来的有九十几人,最终却只录取了三十六位。
吴林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屏住呼吸,仔细听那报出来的姓名。
“第十一名,柏渊。”
柏渊中了。
一一报过名字,终于到了前三,探花,榜眼。
再然后,陛下终于徐徐开口。
“功在其自身艰苦卓绝,得来有多不易,又有多辛苦,岂是旁人能懂,说出这样话的人,自己便带着三分傲气,吴林,你抬起头来。”
话毕,吴林轻吸一口气,将头缓缓抬起,望向宝座之上。
陛下保养得极好,长相极佳,一双凤眼盯着吴林瞧了半晌,嘴角稍扬起一个弧度,方道:“朕很喜欢这三分傲气。”
半刻后,那官员才又报道:“第一名,吴林。”
“记住这个第一是如何来的,也要看清楚,是谁可以给你这个第一。”
圣上留下这一句话,方起身,在一片“恭送陛下”的声音中离开。
——
城东与城西,一处皆是高官府邸,另一处则是平民百姓的居所。
只要不去繁华的地方,就不会碰见从前的熟人,但魏亦明还是格外谨慎,即使是买菜,也只在巷子外的铺子买,很少走远,出门也必带帷帽。
今日是殿试,夜里他想多做些好菜,只是还没挑选多久,便看见街上有应天府的官兵四散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朗声道:“状元游街,速速让道退避!”
这声音倒是惊到了许多正安静做自己事的人,她们赶忙退到街的两边,随即迫不及待地探头望一眼街的正中央。
“嗨呀,今年的科举终于结束喽。”
有人感叹道。
魏亦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向远方,便依稀能看见有写着“状元及第”,“榜眼及第”和“探花及第”的牌子被人举在队伍的最前端,锣鼓喧天奏着乐曲,有高大的马匹载着人慢慢悠悠往前走。
“哎呀呀,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一路上都是道喜的声音,魏亦明忍不住往前走几步,他想问问周身的人,今年的状元是谁,可周围的人大约也是都不知道的,她们离皇宫太远,如今也只能垫脚挤在一处凑热闹。
街边的人越来越多,魏亦明站在人群当中,终于瞧见那队伍走过。
有三位着红袍的女子骑在马上,一路对着百姓的祝贺声回礼作揖。
为首的那个,长得瘦削,面上的笑容浅而又真诚的,正是他的妻主。
吴林中状元了。
他的眸子一闪,有那一瞬想要笑着同她挥手,可下一刻却又低头,只是抿唇轻笑,暗自为她窃喜。
“哎呀,听闻这状元今年二十五,此前数年不中,今年则是一路扶摇直上,冲到了圣上面前,当真厉害。”
人群中有人赞叹道。
“对,很厉害。”
魏亦明忍不住轻声回答一句。
只是他暗自欣喜完忽而又想到一件事,今夜该有琼林宴,是皇宫特意为进士们设下的。
吴林必然也要参加,那里有美酒佳肴,还有舞伎歌伎在侧陪侍众人。
琼林宴要到深夜才结束,吴林不会回来了。
那他还买什么菜,又如何给她庆祝?
如此一来,又是没办法陪着她庆祝,况且她不会喝酒,琼林宴上会不会有人给她灌酒,灌倒之后又要如何对她?
琼林宴可以邀请亲人前往,可他是没办法去的。
思绪一下子乱了起来,魏亦明皱着眉抬头看她,忽然就来气。
怎么对谁都笑呢,不许笑了,她不是平日里一向冷淡么,怎么今日笑那么多,其中还有不少年轻男子朝她挥帕子呢,她怎么还可以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是那样耀眼。
魏亦明心里一阵泛酸,可又知道如今自己大约是在瞎吃醋,望一望菜篮子里买好的菜,轻轻叹一口气。
她有琼林宴,宴席上山珍海味,哪里顾得及家里的四菜一汤,粗茶淡饭呢。
明明该开心的时候,可魏亦明还是垂眸背对着人群,遮掩住自己篮子里的菜不叫人看见,眸里有着复杂的情绪划过。
吴林骑在马上,路过家门口的巷子时却并未寻到魏亦明的踪影,晃神片刻,方低头笑着问帮她牵马的随从:“请问,柏渊进士在哪里?”
“应是在队伍的后面,大人需要找她么?”
“劳烦你找她一躺,我有些事需要她帮忙,辛苦了。”
吴林笑着递出几枚铜钱到那随从手上。
作者有话说:
打一剂预防针,皇帝是复杂的,她杀什么人,和她赏识什么人(但她的赏识也很复杂),是完全不矛盾的,另外,下一章,我大概率是会定时的,我在研究怎么写会不被锁,唉。
第四十八章
入夜, 张灯结彩,琼林苑,歌舞升平。
百官前来一同庆祝, 苑前车水马龙,处处都是贺喜之声, 屋内是阵阵丝竹之声,吴林转身推门而入,便能闻得空气中一阵香风, 是浓重的甜香, 有貌美的舞伎在厅内的正中央随乐声起舞,瞧见吴林进屋,便会一齐看向她,笑吟吟地再转一圈, 同这位新科状元抛媚眼。
吴林身后的柏渊都跟着看得脸一红,对着舞伎呵呵地笑,可吴林却是抿唇不语, 垂头只顾着走自己的路, 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安然坐下。
有侍从上前笑着要为吴林斟酒,她侧头看一眼,便轻声道一句:“不用了,我不喝酒。”
听见她拒绝,侍从方带着讪讪的笑垂头退下, 见吴林这副模样, 柏渊忍不住开玩笑道:“今日是你中状元,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琼林宴多难得, 该玩的尽兴才对。”
吴林瞥了她一眼, 柏渊自觉她说的话吴林不爱听,她便一缩脖子道:“成成成,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不多嘴,你也别瞪我。”
门外有脚步声,吴林瞧了一眼,方拍拍柏渊的肩膀小声提一句:“你我之前讲好的事情,你别忘了吧。”
柏渊正忙着偷吃桌上的梅肉饼儿,听她说话,噎得呛一下,随后白她一眼:“你都给了钱,还怕我不做事,诺,拿去,你既是不喜欢喝琼林宴的酒,那就喝我这壶。”话是这么说,可柏渊的眉峰往上挑了两下,用眼神示意吴林,吴林自然也懂,笑着伸手接过酒壶。
琼林宴是庆祝科举结束的宴席,谁爱喝什么酒都没人管,见吴林拿了酒倒在盏中,身后的侍从们自然也没话说,只忙着去顾好别的宾客。
朝臣陆陆续续地踱步进屋。
“周太傅到——!”
“王宰相到——!”
门外有人出声喊话,在座的众人便立即站了起来,垂首作揖,吴林自然也是不例外。
王宰相与周崚皆是在随从的簇拥之下进了屋,一眼扫过宴上众进士们,有互相作了揖,随即皆是坐在了最上头,待这二人落座,宴席便是正式开始。
乐声再度响起,果盘与热菜一盏盏端了上来,屋内到处皆是敬酒的声音,吴林只抬手挑了个血粉羹将要入嘴的时候,便听见王宰相开口道:“今年科举终是结束了,当真不容易,来时我曾听人说,今年人才济济,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能有诸位新人,实乃我朝之幸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说着话她温声笑起来,举起酒杯,意在同众人庆贺,她是长者,大家便没有回绝的道理,吴林自然也起身敬酒,只是她刚喝罢杯中三分之一的酒,便听王宰相道:“哪位是状元吴林,倒是叫我瞧瞧。”
敬酒之后,大家已是一一落座,吴林听见喊话,坐下的动作一顿,随即转身行礼道:“回大人,在下便是吴林。”
屋内亮如白昼,王宰相循声望去,上下扫她一眼,沉默片刻后道:“你的答卷我皆是找人拿来看过了,殿试时那一篇文章作得妙啊,陛下该很喜欢你吧,吴林?功在其自身艰苦卓绝,你可真聪明。”
宴席上顿时安静下来,王宰相是话里有话,有的聪明人已然听明白了。
吴林抬眼瞧她一下,随即躬身道:“不敢当。”
“如何不敢当,莫非,你也觉得你自己的文章,是投机取巧写来的,还是说,你不敢当这个状元呢,你若是不敢当这个状元,自觉不配,那岂不是咱们陛下,识人不佳,误把庸才当作人才了,哈哈。”
说话间,便有不少老臣跟着她笑起来。
琼林宴上便要给圣上选出的状元使绊子,这叫席间的众人都有些为难,但两党之间素有过节,这不是她们这些小人物该管的事。
但吴林预料到过这个场景,面上并无不悦,只笑道:“是庸才还是人才,自是来日便可知,今日琼林宴,宴席讲究个开心,只管尽兴,大人兴致高,在下口舌愚钝,不大会说话,便再敬大人一杯以表心中道不尽的尊重。”
她不羞也不退缩,只笑着回了话,随意仰头将酒盏里的酒喝尽,再次作揖后便缓缓坐下。
这年轻人没露怯,王宰相自是觉得没劲,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再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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