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趣的灯灯
吴林一直靠在树边看着周围的情况,见众人大都吃上饭了,自己便随意找了处人群混在其中,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叶包,一点点打开,拿出其中一个夹了酱菜的馍,坐下慢悠悠吃起来,她特意带了本书来,作出副边吃边看的样子,可全部注意力却是皆在流民身上。
“好吃,这粥煮得比往年做的都要好吃,从前的赈灾粥都是些什么呐,从上午等到下午,等得眼冒金星,竟是只领到一碗白开水,现下才算是饭啊。”
“我是许久没吃上过肉了,这肉炖得真好,真香!可惜我母亲与父亲几天前就不在了,若是能吃上这样好的饭,该是能多活很久...”
正是吃得津津有味的人群中突然有人禁不住哽咽,许是知道这样的时候不该提起这样的话,便慌忙抬手擦眼泪,身边的伙伴都是一道吃过苦的人,其中的心酸自是了解透彻,没人嫌她烦,只伸手拍一拍她的肩膀。
“你双亲在天有灵,看到你现下能够吃上一顿饱饭,定是会欣慰的。”
“是啊,我瞧着如今这位宰相来了,这官府做事的态度便完全不同,往年都是六月初便说着要搭棚赈灾,可次次都是到了八月中旬,才惺惺作态地发些粮食,今年却是她一来,粥棚就搭好了,还发了这么好的吃食,瞧着她是个不同的,我们的日子,说不住真会有些起色。”
“那可不,方才我干活时特意留神多听了点,原来咱们这位宰相呐,是状元出身,在国子监教书时,把那帮豪门望族家里的纨绔给治得服服帖帖,她还抓过以科举牟利的贪官,平定了乱臣贼子的叛变,绝顶聪明又有铁血手腕,这样的人若是真想好好赈灾,那官府里的县令肯定是不敢浑水摸鱼的。”
听着流民中竟然还有人夸起她来,吴林听着心中涌出一丝暖意,紧抿着唇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样子,慢慢咀嚼着一小块馍。
还是头一回这般听别人议论自己,绝顶聪明和铁血手腕?吴林只要稍稍一想,便会觉得这些评价有趣至极。
“哎,只是...这样的赈灾又能有多久呢,家都被江水给冲垮了,宰相虽好,保得了我们一时,却是不能保我们一世的,国库也没有那么多的钱能年年都管到我们的吃食上去。”
一口口喝着温粥,有人却是发起愁来,吴林听见这些话,正要垂头再咬一口馍的动作一顿,转眸望过去,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坐在她近处的流民们。
有人约是想到什么,试探性的与大伙聊起来:“你们说,这位宰相如此厉害,她若是能亲自去治水,咱们的月牙江,是不是就能好起来了?”
这话一出,有人眉心微动,眸中渐渐生出期待来。
“咱们朝廷里,肯为咱们做事的不多,难得出了位又能干又心怀百姓的,若是她都不能做好这件事,那只怕,再无人能做到喽。”
“她定然是做不到这件事的,治水和赈灾完全不同,任凭她再能干,也做不成这件事。”
有清冷却又柔和的声音自一旁传来,众人一愣,很是不满地转头望去,只瞧见个穿着破布衣裳斜靠在树边,正拿着块馍细嚼慢咽的女子,这女子像是得罪了别人还浑然不觉,一双眼眸像是幽静的潭水,神态自若又从容至极。
“你也不是宰相,怎么就断定她做不到呢,她是状元出身,学富五车,有她治水,我们便...”
“再学富五车,那都是纸上的知识,治水要考察地势,为月牙江量身打造最适合它的治水法子,此举要耗费数年和数不尽的人力物力,咱们国库空缺极大不说,圣上也压根不会允许她一介宰相,在外头呆上数年。”
虽是于心不忍,可吴林还是缓缓放下手里的馍,将实话与这些流民们说清楚。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哗啦”一下浇在众人的心上,大家知道她说得有理,便也不再反驳,垂头不语,只得默默吃饭,可吴林一只手托腮瞧着她们,却又话锋一转。
“但想来也不是完全不行的,这件事中最难的地方在于考察地势上,宰相她现在忙着赈灾,不方便去月牙江边,可若有熟悉这些的人能够帮助她,绘制月牙江的地貌图加以标注,帮她做了这最难的一件事,给她开了个好头,那她必然能一步步把月牙江的问题解决好,一年,两年,三年...水滴石穿,努力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
方才的话语还是一盆冷水,如今却是一把挑破云翳的利刃,一剑下去便叫众人抬头得以望见太阳,周围的流民们兴奋起来,侧头谈起这事。
“要说起来,我是熟悉月牙江的,我家住坡上,日日夜夜都能听见江水奔腾而过的声音。”
“我从前是个渔妇,日日登舟在浪花里过日子,我怎么可能不清楚月牙江呢...”
“宰相不熟悉地势不要紧,我们熟悉的,我们可以告诉她嘞。”
...
哀声叹气被这样讨论声所取代,吴林轻笑了一声,将最后一点馍吃完,拍一拍散落在身上的碎屑,随即开口提议道:“要不然,咱们一起来绘一张地图可好,大家各讲一段,我照着大家说的画和标注,我是个书生,简单的写写画画自是不在话下,待到这张图画完,我们再拜托粥棚内的夫郎们将此物送上去,宰相看到这东西,一定是高兴坏了的。”
流民们大都是农民亦或农妇出身,并不擅长写写画画,听到这年轻的小书生主动提议帮她们绘地图,个个都忙不迭点头。
“宰相让我们吃了顿饱饭,我们也没什么可报答的,画张精巧的地图,就是一份谢礼,略微表达我们的感谢。”
“是啊,这事我可要参与进来,家乡的模样,到死都忘不掉。”
扫视一圈,发觉不少流民都凑近与她谈天,吴林噙着笑点点头,附和她们。
“好,咱们就画一张地图,一定能帮宰相一个大忙。”
——
魏亦明与众夫郎忙到顾不上吃午饭,待来粥棚前领饭的人越来越少,才能有一点歇息的时间。
“这活怎么这样累,这么多人来打饭,我一握勺子便是一个时辰,瞧瞧,手都要抽筋了。”
有夫郎坐下来叹口气道。
魏亦明也觉得累,只是不想让外人窥见自己的疲态,面上并无表情,一双累得有些微微发抖的手藏在衣袖之中,站在棚前发了一小会愣当作歇息。
“大哥哥,我还能再要一碗粥么,我有些不够吃。”
有小姑娘怯怯地上前,手里捧着个空碗。
方才打饭时,夫郎们都因着上头的命令,每一只碗里都打满了粥,现下要他们再多干些事,有的人是很不情愿,坐在那装听不见,可魏亦明听见声音,猛地回过神来,垂眸看看那瘦削的小女孩,很是温柔地笑笑,伸手摸摸那小姑娘的头,随即温声道:“宰相说了,粥棚施粥就是要让每个人都吃饱饭,你若是不够吃,当然可以再加。”
他说话间便强忍着手腕的酸痛接过那一只空碗,转身为小姑娘盛过粥,随后蹲下,将那只碗交到小姑娘手里。
“拿去吧,小心烫,若是吃不完了,记得给母亲和父亲吃,不要浪费。”
魏亦明对待小孩,总是会格外温和些,平日里与陌生人说话,一向是简洁又疏离,可对小孩,却会耐心多说两句。
接过碗的小孩粲然一笑,大声向他道:“谢谢哥哥。”随即小心捧着那碗,坐到墙角里开心吃起来。
缓缓放下手中的勺子,魏亦明侧身时有些疲惫地轻叹一口气,可余光一瞥,便是扫视一圈,将周遭的景象尽收眼底。
大家都在用饭,或大口吞咽或小口咀嚼,吃饭时的习惯动作各有不同,可面上却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是满足和快乐,是一种有人伸手将她们从黑暗中拉出来,劫后余生的喜悦。
是能瞥见光明的快乐么,魏亦明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们笑起来,嘴角轻扬起一个弧度。
那样的快乐和幸福,他到现在都在切身体会着,而后吴林又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做帮助别人的那一方,去亲自看着别人眼里的曙光冉冉升起。
“小魏呐,发什么呆,快来用饭了,傍晚还有得忙。”
身后有夫郎呼喊他,与这些人共事一天,他们也只知魏亦明姓魏,旁的一概不知,现下也只好这样喊他。
听见声音,魏亦明眉心微动,转身时淡淡地答一句:“我现在就来。”
粥棚后有几条长板凳,魏亦明本想领过饭,默默找个角落随意吃几口了事,可谁知抬头便看见这些夫郎们的妻主竟是来了大半,两两一对坐在一起,你侬我侬地吃着饭。
“我家夫郎辛苦了,瞧瞧家里带了什么好吃的给你。”
“妻主,你喂我吃一块吧,我累得很,手都在抖,是拿不动筷子的。”
“来,张嘴,啊——”
“啊——”
坐在一旁的小妻夫一副甜甜蜜蜜的样子最是显眼,旁边几对大都上了年纪,做事总是低调一些,要么是妻主帮着夫郎捏捏手,要么就是妇夫两用饭时惬意地谈天。
魏亦明微微一顿,侧眸看了看,见到对面的板凳上坐着几位孤身一人用饭的夫郎,便自觉走到那一处去。
他刚一坐下,旁边正“呱唧”吃饭的小夫郎便好奇地“疑”了一声。
“小魏,你也没有妻主么,我瞧那些夫郎都有妻主来探望,你长这么漂亮也没能成亲么?”
这话一出,魏亦明顿时便不想搭理他,只冷冷地低头挖起一点粥送入嘴中,含糊道一句:“我早就成亲了,我妻主忙,来不及在这陪我。”
说话间他便不由自主地抬眸扫视一圈,尝试捕捉吴林的身影,方才他做饭时,还能瞧见她的,怎么现下又没影了?
忙了那么久,他手也酸,想要牵牵吴林的手,让她抱一抱,亲一亲,他也累得拿不动碗,想让吴林喂他吃点什么。
可是她很忙,要到处视察,现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当宰相是很辛苦的,一定要多多谅解。
垂头叹口气,魏亦明仰头将粥喝尽便欲起身,身侧的小夫郎却像是找着了话茬与他聊天,开口道一句:“你瞧,那一小撮人聚在那做什么呢,围成一圈埋头看东西,还怪有趣的。”
虽是对他说的话没有半点兴趣,可魏亦明还是侧眸一瞟,瞥见了棚后树下聚着一堆人,他敷衍着漫不经心地答一句:“看见了。”随即便要往粥棚里走去,只是没走几步,却眉峰一扬,愣了半晌再度转头朝人群中望了望。
吴林就在里头,与大家聊得正欢,手上不知从何处寻来支笔,正在张纸上画着些什么。
与她聚在一起的人里男女老少皆有,他心里犯过一点酸意,抿唇抱臂。
这么忙呐,忙到靠着这么近都不来看他一眼,他只有一柱香的歇息时间,一柱香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吴林正低头说话的道功夫,像是忽然察觉有什么人在看她似的,一抬头便与魏亦明视线相撞。
他应是刚用过饭,还未将面纱戴起来,有碎发随风飘起来,他墨发束起,一身素色的衣裳也压不住他的光彩,漂亮眸子里含着幽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等等...幽怨?方才还好好的,什么时候就幽怨起来了?
吴林正与众人说话,脑子一卡壳,方垂头道一句:“我有些事要去处理,半刻后再来。”
再抬头的功夫,便没再看见魏亦明的踪影,吴林一路寻过去,不一会儿便在棚子里看见默默切菜的魏亦明。
“离晚饭还有好些时候呢,现在就开始切菜了?”
她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探头往里瞧,轻声问一句。
“嗯,别的夫郎还在用饭,有妻主在侧搂搂抱抱喂着吃饭,这样多浪费时间,我怕任务完不成,便先来切菜了,毕竟我手再酸,腰再痛,也没有妻主搂搂抱抱的,我妻主和别人聊天,一柱香的时间都不肯分给我。”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垂头低声与她解释,话毕,还转头给她一个幽怨的眼神,睫毛颤几下,便很“善解人意”地说道:“你去忙吧。”
其实也没有忙到那个地步,流民们是一边闲聊一边将地势说出来,她在旁慢慢悠悠地画,一时听得入迷,忘了趁着魏亦明歇息的时候来看一看他。
“我陪你一小会,好不好?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吴林哪里能真的照着他说得去忙,只得温声道一句。
“那不行,你不忙了,我可忙着呢,我要忙着切菜,一堆人等着吃我做的饭。”
说话间,魏亦明轻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她。
这一副又酸又气的样子让吴林忍不住想笑出来,只是她也知道现在笑,那今天可就哄不好了,故而也只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做菜的小夫郎,你这还有什么吃的么,我方才就吃了一个馍,现下饿了,你人美心善,不如帮我找找吃的,再来与我聊聊天?”
“没有,没饭又没菜,你来迟了。”
魏亦明毫不犹豫地出声道一句,只是他刚说完,手上的动作却是一停,像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太过,垂眸看了看菜板,似是想要回身看她。
“好吧,即是我来迟了,那我便找个角落安静坐下,等下一顿时再来。”
吴林颇为遗憾地叹口气,下一瞬便离开了粥棚,只是并未回到那群流民当中,而是独自找了棵树,靠着树干坐下。
树下阴凉,有蝉在耳边叫唤,吴林抬头望了眼天,还没等多久,便看见魏亦明走了出来,径直走到她面前蹲下,没好气地道一声:“张嘴。”
倏尔一笑,吴林凝望着他,乖乖启唇,魏亦明倾身便将一小块东西喂到了她的嘴里。
入口便是丝丝甜味,吴林用舌尖轻轻一抿,轻笑一声:“是糖。”
一阵风过,树枝摇晃,有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斑点点,照在吴林的面颊上,魏亦明便能依稀看到她眸子里的亮色,见她扬起唇角,心中的不满便顿时烟消云散,他挪近一点,戳一戳她的脸颊,微笑着道:“是方才我吃的饭里多出的小点心,每个人只有小小一块,好吃吧。”
“每个人只有一块,你给我做什么,辛苦那么久,该自己吃掉的。”
吴林说话间便牵过他的手,垂头替他揉了揉手腕。
“是你说饿了,我才喂给你的,今日我一直忙着在粥棚做事,不知道你在外头只吃了个馍,你也真是的,一离了我就不好好用饭。”
魏亦明抬眸瞪了瞪她,酸胀的手腕有她的指尖轻按过,叫他顿时舒服地松了口气,身子一斜,便倒进吴林的怀里,头侧枕在她的肩上,含笑望着她的侧颜。
“我说饿那是骗你的,只是想让你回身罢了,晚上我去买点蜜饯喂你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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