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檀
这可比什么要刀要剐重得多。
然而无论扶窈现在要做什么,他都无从置喙。
毕竟,这一局,是她赢了。
藏在袖口的手指捏紧又松开,阙渡后仰靠在壁上,闭上眸子,一言不发。
额上的汗,唇边的血,无一不彰显着他的亏空疲倦。
扶窈也不再理会他,命马车往回驶,就拿起话本,打发时间。
“‘因为我难得说句真话’,天呐,都说得这么情真意切了,结果你还在骗他!!”
脑内,白雾迟钝地反应过来。
“因为我知道,他肯定还会再去一遍盛乐里。”
就是她使出一切招数,大魔头肯定也不会甘心的。嫌隙已生,他早就不相信她会正常履行承诺了。
不过,月圆之夜将近,时日无多,留给他的也只有至多一次机会。
这一回,不信她的谎言,要去东街。
那下一回呢?
是相信她这次恼羞又挑衅的“真情流露”,还是相信最初的直觉?
容大小姐也很想知道,他会怎么选。
马车离府邸愈发近,阙渡猛地咳了几声,睁开了眼。
面色已经不似刚才那样苍白。
不知道是那宝贝心头血的缘故,还是大魔头在某些方面确实受天道眷顾,总之——
他的痊愈速度,一向令人咂舌。
感叹完,扶窈本来想继续看话本的。
但少年盯着她打量的视线,有些太明目张胆。
扶窈也十分礼貌地看了回去。
对视片刻,阙渡出声,嗓音略微暗哑:“你怎么认出我的?”
扶窈:“直觉。”
阙渡扯了下唇角,欲言又止,显然对这敷衍的两个字并不满意。
她撑起下巴,哼了声:“爱信不信。”
好吧,连扶窈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句实话。
她明明才见过阙LJ渡两个时日,几次照面而已,竟然能第一眼就认出了跟他本人毫无关系的扮相。
“那刚才,”阙渡顿住,明显迟疑了一瞬,才道,“易容术失效后,让那些人围过来的,又是什么术法?”
???
扶窈微微一怔:“什么?”
阙渡却没有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显然把她的反问,当做不想回答。
言尽于此。
然而这一回,扶窈是真的迟钝了些,才理解到他的意思。
阙渡眸子低垂,突然听见少女扑哧一笑。
“那靠的可不是术法,是你自己。”
“?”
少年眸子里又浮出方才被围住时,那少见的茫然。
“听说过掷果潘安的典故吗?”
——相传,潘安因为长得太过俊美,因此一出行便惹得大批女子跟随,甚至向马车上投掷时令果子,以表其爱慕之情。
就如方才那些大胆的女子向阙渡扔花一般。
这个解释颇为浅显易懂。
然而阙渡滞了下,又垂下眸,看着一丝丝灵力自指尖泄出。
那是在用灵力检查自己是否被施加了别的术法的标志。
检查再三,也自然是没有的。
他沉默少顷,微地偏头,乌玉般的眸子一片澄澈:“——那为何没有男子扔向你?”
“…………?”
扶窈弯起眼睛,明知故问:“你这是夸我美的意思呀。”
阙渡当即蹙起了眉。
实际上,扶窈心里门清,看那一连串的动作,大魔头怎么可能夸她,只是警惕她悄悄使阴招而已。
呵,她就是故意装听不懂膈应一下这人。
不过,有那么一瞬,她突然对阙渡这个人起了一丁点好奇心。
复杂起来是让她一点都没想到人能有这么多个心眼子,然而纯粹起来,又让她忍不住诧异,这人以前到底都过的什么日子?
但想一想,又好像很合理——
大魔头作为天煞孤星,童年肯定少不了被□□欺负的。
没人因为他长得好就对他好,所以时至今日才有机会知道,自己长得竟能教人喜欢。
思及此处,容大小姐由衷地道:“你以前好像真的过得挺惨的。”
阙渡一怔。
然而很快,他便垂下眸,将情绪全都压了进去,分辨不出几许。
他显然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只有些模糊印象,语调相当冷淡:“只是比如今差些而已。”
“!???”
大小姐睁大杏眼,语气比方才更加衷心:“……那这是真惨啊!”
作者有话说:
大小姐:(装模作样的)同情.jpg
第7章
◎这不是那个马奴吗!?◎
马车疾驰,从盛乐里回府也不过只需片刻。
哐——
柴房久不经用,门一被推开,半截横梁直接砸到地上,掀起漫天灰尘。
扶窈用广袖遮住口鼻,嫌弃地推到三尺外。
等灰尘散了,眼前景象清晰了些,她的视线落在那柴房里一侧茅草缟布床上,示意一旁的少年:
“很好,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敢故意骗她,擅自出府,只得这点惩罚,实在是手下留情了。
阙渡扫过柴房里狼狈邋遢的景象,眼睛都没多眨一下,擦去唇边溢出的血,语调隐隐透出沙哑:“遵命。”
如果容大小姐抱着羞辱他的目的,见这幅不以为意的模样,恐怕得再多找几个茬。
不过,对扶窈来讲,拉仇恨只是顺手为之。
之所以把人拎过来,主要是因为她今晚得去一趟东街。
阙渡现在经络受损亏空至甚,短时间内应该没空折腾了。只要隔得远些,便定然不会发现卧房里空无一人,也不会察觉到她的动静。
于是她并不把大魔头这点反骨放在心上,拍掉袖子上沾染的灰,吩咐伙计把人看好就准备离开。
然而刚转身,衣袖便被拉住。
扶窈唰的回头看向阙渡。少年一怔,立即松开手,背到身后,颇为不自然地抿起唇。
那下意识的动作,对他们俩来讲似乎都太过逾矩了一些。
微妙的气氛并未有在两人之间流转太久,阙渡抬眸,声音遽尔冷了下来,单刀直入主题:“大小姐,你到底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扶窈怔然。
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衣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松开,表情也变成了往常对着他时那一副骄矜轻慢的样子。
少女上下扫过他,仿佛在打量着一件货物,反问道:“哈,你觉得你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我拿走的东西?”
四目相对,阙渡黝黑无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不回答,亦不置可否。
暗流涌动,无声无息。
扶窈自然知道他的疑问从何而生。
他不得不听从于容扶窈的理由很简单。
但扶窈看上去,却没有任何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的背叛。
若是对他别无所图,只是一时兴起,被这样三番五次挑衅,早该采取些别的手段了。
毕竟,跟大小姐交锋的这几回,大魔头只要眼睛没瞎,都肯定能看出,她绝对不是好惹的性子。
可现在竟然只是把他关进柴房这么简单。
扶窈当然不会告诉他一丝一毫的真相。被他这样直勾勾盯着,反倒粲然一笑,温软腔调吐出相当刻薄的词句:
“看来你是苦日子过惯了,不知道我们这种一帆风顺的人,什么都有了,日子就过得很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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