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檀
阙渡脸色一黑,将那指节上残存的黏腻药膏粗暴地抹掉。
用力之大,仿佛那擦拭的不是他自己的手指,是仇人的残骸。
“你想多了。”语调也跟着恶劣起来,“我还等着看你这张脸,以后会被磋磨得有多面目全非。”
尾音落下,马车里便像是被霜冻住了一般,气氛冷凝到了极点。
他似乎一点都不想看见她,但当扶窈背过去,试图对着墙壁冷静一下的时候,他又掰过她的肩膀,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
阙渡那双阴沉得能滴墨的眼睛望着她。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冷肃消融,被嘲讽替代。
“——对了,贺敛一日前,就已经死在了万窟山上,跟你的大师姐一起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容扶窈,你选盟友的眼光,未免也太差了些。”
再一次听到那熟悉的名字,扶窈不可抑制地想起贺敛死前的话,微微抿起了唇。
心绪波动,有未消去的愕然,有让人心烦意乱的困惑,又有些别的,全都缠在一起。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情绪。
少女那张脸看上去比刚才又发白了几分,便是咬住了唇,唇瓣上也都没多少血色。
隔了一会儿,大小姐才收敛起了情绪。
他说这些,就是想看她失态。
扶窈不会让他如愿,只会冷冰冰地反唇相讥:“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在乎你那一魄都没剥离回来,就这么没了,是不是因此伤到了脑子,让你现在有心情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
阴阳怪气地骂完一通,想到阙渡的情况也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说不定只是在强撑着。
扶窈的心情这才好了那么一点。
她受的伤,休养一段时间还能转好。
大魔头硬生生没了一魄,长远看,受到的影响远远比她大得多。
而且是时间越久,越后患无穷。
所以……
就算这次失败了,她以后总还有机会的。
思及此处,扶窈便懒得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阙渡多费口舌了。
反正她打不过他,说对了也是给自己找气收。
她嗓子说得也有点干了,便话锋一转,道:“我要喝水。”
阙渡的脸还是那般冷沉,闻言,却自然而然地拿起了手边的茶杯,看似是要递给她。
扶窈也理所应当地伸出手来接。
但下一瞬,大魔头像是又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比刚才更难看。
他手一用力,便将那瓷杯捏出几道裂纹。
一转眼,更是直接把杯子扔到了马车之外。
扶窈:“…………”
扶窈:“你让让,我自己来倒。”
她起身,越过他,走到那小茶几边,自己给自己倒了半杯,一饮而尽,总算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又倒了一杯,还没喝,马车突然一阵颠簸,手没拿稳,热茶便泼了出来。
扶窈下意识躲开,动作幅度太大,宽袖拂动,里面的东西立即跟着滚落了出来。
扶窈只感觉袖里一轻,又听见有东西掉落的声响,尚且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
她侧身要去捡,阙渡却已经快她一步,隔空将地上的东西拿到了手里。
扶窈连那东西的影子都还没看清,“还给我”三个字在唇边,还没说出来——
质问声咄咄逼人:“这是什么?”
定睛一看。
他手里正拿着一个荷包,里面抖出来那断成几段的碎镯,
扶窈这才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把这东西捡起来,由于当时没力气打开乾坤袋,便顺手塞进荷包,放进了袖子里。
她垂下眸,深吸一口气,才重新抬起眼睛,淡淡地反问:“一个灵器而已,你不是见多识广吗,认不出来?”
话音刚落,手腕便被攥住。
比之前都要巨大的力道,将她往阙渡的方向拉扯过去。扶窈一个踉跄,又遇上马车颠簸,差点栽进阙渡怀中。
还未重新站稳,头顶上,男人的嗓音响起,隐隐有些阴沉:“贺敛留给你的?”
“是,但现在这是我的东西——”
“那这上面的字,也是他亲手刻给你的。”
阙渡再度开口,已然如同冰雪降临:“所以,便是碎了,你也要好好装起来。”
扶窈没有听懂他这话的因果关系。
不过也不重要了,她对这人的话一向是左耳进右耳出。
她摊开掌心,语调比方才正式了许多,催促着阙渡:“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也没有用,你先还给我。”
对阙渡没用,但其实,对她还算有用。
镯子上面也许还有贺敛最后的一丝气息,说不定她还能顺藤摸瓜,找出些什么。
若是找不出来……
人已经灰飞烟灭,昔日恩怨消弭,便当作是纪念了。
然而阙渡显然不会再把这镯子给她。
他甚至就像是没听到她的催促,瞥过那绣工精细的荷包,半晌后,兀自开口:“剑穗呢?”
扶窈:“?”
她满目茫然,像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时间过去,随着这无休止的沉默,阙渡的脸一点点森冷下去。
还是白雾挽救了她:“幻境啊!灯会投壶啊!!他给你的那个剑穗啊!!!”
扶窈终于想起来这个东西。
不过,想起来也跟没想起来没有区别,见阙渡一直在等着她的答案,她不知道他问这么做什么,但难得如实回答了一次:“离开幻境之后就找不到了。”
她当时别在了腰饰上,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也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去。
估计早就丢得没影。
四目相对,阙渡的下颌线更是绷紧,攥着那碎镯跟荷包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捏成了拳。
便是镯子不平的棱角将他手里磨出了血,也恍若未觉。
偏偏声音还很平静:“正好,这种东西,本来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还免去我亲自动手的时间。”
他像是在努力地克制情绪,但最终还是失败,再次开口时,声音便彻底冷了下来:
“这破镯子是你们的定情信物,还是他给你的遗物,叫你这么珍惜?”
“这是我的东西。”扶窈加重了语气。
阙渡点头:“他送给你的东西。”
见这人完全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扶窈那只没被攥住的手,当机立断地召出短匕。
但刀面尚且还未靠近他,手腕便被灵力击中,吃痛松手之后,匕首立即被甩飞了出去。
拍在马车内壁上,被震碎成几截。
灵力吹起的风,连带着少女本就睡得凌乱的发髻也吹歪半截。
青丝散落在背后,略显狼狈,像是在无声地嘲弄她的不自量力。
——她实力残缺,尚未恢复,现在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扶窈咬紧牙根,那双眼倔强地望着他,不见任何惧色:“你要是现在不杀了我,等我一恢复,迟早捅死你。”
便是刚刚占了上风,男人的脸色也没有任何好转。
闻言,他更是一嗤:“杀了你,然后成全你们去地下做一对苦命鸳鸯?你不如做梦。”
这般刻骨的嘲讽,有没有讽刺到扶窈尚不好说。
但大魔头心里那火是一点都没有消退的架势,反而愈演愈烈,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控制。
比当初在九渊里被扶窈捅了都好不到哪里去。
手里的碎镯受怒火的牵连,转眼就彻底被捏碎成齑粉,顺着指缝滑落,只剩残渣。
扶窈睁大眼,一下子想要扑过去,却被长臂拦下。
那手顺势向上,紧紧摁住她单薄瘦削的肩,力道很重,叫她无法忽视,更难以避开从他身上不断向外传来的威慑与压迫。
她盯着那双黝黑却又染着愠色的眸子,心里那腾升起来的恼怒一点点消退,最后,在这僵滞至极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情笑出来,仿佛是在嘲弄他这老掉牙的伎俩:
“摧毁我在乎的东西,然后想看我后悔,落泪,还是痛苦?”
她不想要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落进他的陷阱里面。
“你想要哪一种,我现在演给你看好不好啊,何必在这里装得比我还要生气,太子殿下,你一天要事缠身,还要跟我玩这种戏码,不累吗?”
在乎。
生气。
这么长一段话,阙渡好像就听见了这两个词。
正好佐证了他的猜测。
“容扶窈,”他声调骤降,甚至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喜欢他?”
他连那个人的大名都不想称呼。
“保留他的东西不一定是因为喜欢他,”扶窈皮笑肉不笑,语调冷冷地挤兑回去,“不过,丢掉你的东西,确实是因为我很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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