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檀
“但你也为我哭过。”
阙渡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动手之前,她咬紧嘴唇,眼眶通红。
这么多年,这么多回,他只见扶窈哭过那一次。
随后天翻地覆,那几滴眼泪便淹没在声势浩大的两界大战当中,如此不起眼。
可现在想起来——
小神女曾经想过要与他一起举杯同庆。
也为他的欺骗与陨落,流过平生唯一一次眼泪。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对于生而高贵淡漠的神女殿下来讲,那几分慕艾,已经是她今生至此最浓烈的情绪了。
知道真相后的第一瞬,或许还几分铺天盖地的欢喜。
他将扶窈在下界接触到的人都想了一通,却唯独没有,也不敢想到自己身上。
不敢自作多情。
可万万没想到,那叫他嫉妒得寝食难安的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从扶窈的嘴里听出接近于喜欢的字眼。
可很快,所有喜意都被冲垮,只剩近乎灭顶的汹涌悔意。
连带着当初的回忆一起涌进来,压得人喉间窒闷,心腔似绞。
“你那时候是喜欢过我的,”细听,他连声音都有些细碎的发抖,“如果——”
如果他们并非是对立的身份。
如果他最初没有骗她。
如果他早一点坦白一切……
是不是,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不一样?
不会再有那么漫长的分离,不会再有只能交给天道判断的恩怨,也不会有今日这样他卑微到底才能勉强维持的局面。
他明明可以和她一起庆祝,分享她的喜悦,又得到她真正的垂怜。
明明可以的。
可是在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那一刻,就已经错过了。
扶窈平静得仿佛置身事外:“晋成上神时我已经涅槃过一次,除去那抛不开的因果,其余都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我并不确定,到底那算不算喜欢。”
阙渡还想再说什么,她也不给他打断的机会,继续道:
“再往前推,决定反悔对你动手的那一刻起,这些小情小爱也都已经重要了,不是吗?”
对神女殿下而言,她既然已经不在乎,那些记忆便只是她飞升路上的点缀。
现在回忆起,都掀不起一丝波澜。
可对阙渡来说完全不同。
他现在梦寐以求又触不可及的东西,分明曾经抓到过唯一一缕。
却没有珍惜,甚至没有意识到。
任由它从指缝里流泻而过。
隔了这么久才后知后觉。
他脑海里一片混乱,过往的一幕幕如电光火石般一一闪过,又像最锐利的匕首刀剑一样刺入。
嗓音很低很低,接近于喃喃自语:“你当时都能喜欢上我,现在是不是也可以——”
“不可以。”
阙渡置若罔闻:“只要你点头,我会把横在我们中间的所有阻碍都一一踏平的。”
“……横在你我中间的就是我们自己,你拿什么踏平?”
扶窈伸手摁在他肩上。
轻缓的神力渡来,压过大魔头周身紊乱近似狂暴的气息。
“我当时会对你另眼相待,是因为认识你时,我与你只是单纯的朋友。就像下界时我会记得那场桃花林,是因为只那一刻,我暂时没有任务在身。”
一旦有任务。
所有事情,所有情绪,便会排在她唯一的目标之后。
她不会再分出更多的精力去体会别的。
那时如此。
今日也亦然。
她将话说得如此袒露直白,却依旧无法浇灭阙渡心里那像火一样,熊熊烧起的贪念。
阙渡其实早就做好了一厢情愿的准备。
可现在才突然发现,原来扶窈也并非完全无情。
甚至曾经对他有过朦朦胧胧的慕艾。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便再也没有任何办法,抑制住内心那疯狂滋长的渴求。
若是扶窈从不会真正青睐于任何一个靠近她的人,那阙渡只想要一直留在她身边就好。
她没有给出去,别人都没有得到,他无法强求。
可若是她曾经给出去过……
那阙渡无论如何,也想要拿到手。
这一刻,他甚至会发自内心地嫉妒曾经那个满嘴谎言的自己。
明明哪点都比不上现在的他。
更弱小、更虚伪、更幼稚、更丑陋。
却竟然能得到扶窈唯一一次真心。
一旦见过光亮,哪怕只是曾经轻轻被照拂了一瞬。
从前习惯于藏身黑暗之中的野兽,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若想要修为,想要权柄,想要任何东西,我都能帮你。我是这四海八荒里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阙渡自顾自地道,“等你拿到了想要的一切,我们就能重新开始,我还会是你的朋友,甚至是你的战友。你还会再喜欢上我的。”
“我若拿到一切,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就算到时候有心去谈情说爱,也跟你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轻轻一句话,砸得阙渡心脏钝痛。
他从未像今日这样厌恶自己的出身,又不得不承认扶窈所言不假。
他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
哪怕已经任她利用,随她差遣,但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都是阻碍本身,是原罪。
神女殿下也许谁都不会再喜欢。
又也许还会喜欢上别的人。
——但唯独不可能是现在的他。
阙渡甚至不敢去与扶窈四目相对,怕看清楚少女脸上过分的平静。
他手握成拳,指骨几乎将虎口碾出一道道细微的血痕,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我会想办法的。”
得到了又失去,比完全从未拥有过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更不要说……
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会让别人得到。
光是想想,阙渡就几乎要把元神里的那把本命剑折断了。
扶窈所能给出去的一切,他都想要全部占有。
如果她只能让他留在身边,那就一直这样待着,把其余靠近她的人想办法一一除掉好了。
如果她给过他一丝丝情意,哪怕微弱得到现在才发现,哪怕早已经荡然无存。
他也想要。
他也愿意为了那一点点,付出一切去交换。
不计后果,不论代价。
所以——
“如果我不是魔尊了呢?”
扶窈一怔,有些无奈地反驳他这些发疯之后的傻话:“你承天下恶念而生,跟所有魔族息息相关,便是丢下名衔,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还可以丢下我的肉身。”
他抬眸时。
眼底接近血一般的猩红,像是真的入了魔障。
可偏偏,说话时的语调十分冷静。
并非一时冲动,而真的深思熟虑过。
“我把所有天地赐予我的东西,都留在这具身躯的五脏六腑跟经络七窍之中,只剩一副魂魄来找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扶窈似乎被他的语出惊人给震住了,半晌后,才轻轻道:“少想些不可能的事情。”
“你的残魂尚且还能炼成鬼身游荡在下界,可若是你完整的魂魄,没有容器依附,要么吸纳邪气再造一副新的身躯,毁了也没有用,要么便会不受控制地带着周围的一切自毁,烟消云散。”
“不,有地方可以容纳我。”
阙渡顿了一顿,突然笑起来,眼睛难得微弯,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大小姐,你的修为与我不相上下。”
他仿佛没有看到扶窈睁大的杏眼,一字一句,像是在描绘一个极其美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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