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檀
他仿佛丝毫没看见扶窈还没缓过来,眼底似是还倒映着那场熊熊大火。
扶窈脸色还有些苍白。
然而,抬眸,眉眼间却不见半点被这欲来风雨吓到的惧色。
她扬起下巴,相当无所谓:“干嘛啊,反正你这么厉害,等下自己回来不就是了。”
话音一落,手上那力道变重,险些把她的手捏断。
扶窈紧紧咬住唇,贝齿反复碾磨过唇瓣,硬是一声冷气都没有嘶出来。
“我可以直接抢,而不是——”
少年吐出的字也很紧绷,仿佛一旦不按捺着,就会泄露出那足以烧烬一切的火焰。
可他并没有说完。
而不是什么?
是被她借人之口,当众羞辱。
还是,被她这样轻描淡写地,拱手送人。
他未曾说,扶窈也懒得去想。
“你可以又怎么样?我不想啊。”
大小姐视线一寸寸地挪,扫过大魔头少见情绪外露的神情。
明明气氛都已经弩张剑拔到了极点,她看上去却一点都不紧张,还有心思挤兑他:“我就喜欢看刚刚那种场面。”
白雾都在大脑里同那些逃难的人一样尖叫着,让她适可而止。
扶窈却恍若未闻,启唇,一个字一个字的,像一把把刀一样,从那张柔软的唇瓣里吐出来:
“只要你现在还是我的奴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做奴隶的,被主人转手送人,不是很正常吗?
做奴隶的,一切都要以主人的心情与利益至上,不是很正常吗?
在这种时候,容大小姐甚至还有心情笑一下:“才过几天,就忘记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了,是不是需要我跟你再复述一遍?”
正常人当然不可能永远给她这般低声下气的。
被她如此践踏磋磨之后,怎么可能不想要僭越。
何况是心气这么高,并且原本就一直准备着背信弃义的大魔头。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当初在护城河下口口声声答应她的条件,只要她没有更改,就没有改变的余地。
就是阳奉阴违,也要先奉了才行。
现在就直接违到她面前,到底是不是当她的威胁是空气啊。
手骨几乎要被捏得破碎,高阶修士怖人的威压笼罩下来,连带着浑身上下的经络都像是被冰冻住。
扶窈咽下去一口血。
不但不躲,还抬起脸,主动离阙渡近了一寸。
那双任何时候都漂亮的,仿佛无所畏惧的眼睛中,清晰映出少年的脸。
她的声音落在他耳边,近似缥缈:“我还想知道,这几日,插手我的计划,忽略我的命令,跟踪我,监视我……你之前不是很会装,现在是恨我已经恨到装不下去了吗?”
很轻很轻。
却又重重砸在人心里。
阙渡瞳孔紧缩,气息都跟着滞了一滞,蓦地松开她的手腕。
半晌后,他才迎上她的视线。
仿佛是为了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怔然,又仿佛是因为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没必要再压抑情绪,他的声线出离森冷:
“还装得下去,不劳大小姐费心。”
*
容大小姐从黑市回来之后,院落厢房的氛围,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发生了铺天盖地的变化。
虽然大小姐跟个没事人一样,瞧不出任何不同。
那些丫鬟们却明显感受到了——
首先是那又重新回来的,终日不散的低气压。
从侧室那个过于俊美的“奴隶”的居所,蔓延到整个院落。
灵力带给人的感受,跟修士的心情息息相关。
凡人感觉不到具体的灵力波动,却能从那近乎窒息的感受中,隐约猜到那少年的脾气……
所幸他昼伏夜出,在这儿的时间不像月圆之夜前那样多,给了她们这些凡人松口气的机会。
其次,是那少年不再跟她们说任何一句话了。
之前还会问扶窈的动向,问她出门前准备的动静,虽始终是冷沉着一张脸,却没有如今这么不好接近。
现在当然是什么都不会问,仿佛什么都不关心。
而且,往日还能见少年在大小姐醒来前或睡着后,从她房里出入,似是没经允许。
他倒也大胆,明明可以凭修为来无影去无踪,却偏偏要弄出些动静,让她们听见了。
不过他已经警告过她们,这些丫鬟是一个字都不敢对扶窈多说。
但还不等她们检举,少年却已经没了这个习惯,现在是随叫随到,不叫不到。
丫鬟们一日十二时辰轮着守在厢房外等大小姐吩咐,瞪大了眼睛,再也没有见到过他擅自出入厢房。
每回都是扶窈动了传音符喊他,或是他先用传音符向扶窈申请。
实在有点……好像很正常,又好像很不对劲。
这日入夜。
偌大的厢房里,只点了一盏灯,却并不觉得清僻。
谁让路云珠实在是太多话了些。
她一个人说的话比扶窈的两倍还要多,叽叽喳喳的,时刻不停,却很有分寸,并不让人觉得过分吵闹。
因为她,整个院落都似乎热闹了起来。
连带着消解了这几日不散的微妙气氛。
吃完饭,扶窈又尝了尝路云珠带的她娘亲手做的青梅糕。
作为礼尚往来,大小姐也拿出了自己的私藏——
她带着路云珠开始看自己压箱底的话本。
扶窈看话本就是随便看看,囫囵吞枣,打发时间。
谁让她身上还有保住小命跟拿走阙渡小命这两件大事,没解决之前,就算娱乐,也只是一段短暂的闲暇。
没办法真的沉下心去。
然而路云珠就不一样了。
她对每一个细节都看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要想一下。
作为土生土长的修士,对于这些书生胡乱编出来的志怪灵异,以及里面那些人啊妖啊的思想行径,路云珠都着实不太了解。
比如说——
“这个书生为了考取功名,迎娶公主,多次利用狐妖报恩的真心,导致她三百年修为灰飞烟灭,自己也被捉妖师弄死了,这种难道不算是血海深仇吗?”
扶窈点头:“当然算啊,所以她重生之后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这书生失去一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路云珠抬起那张写满疑惑的脸,呆呆地望着扶窈。
“那为什么她不直接杀了书生,一定要跟他互相折磨这么久,听见书生说他爱她,最后又跟着他一起去死呢?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继续修炼成妖仙呢?”
问到她了。
扶窈之前还真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她就把这玩意当成那些落榜书生的无病呻吟或者梦中遐想,随便看看就过去了。
然而路云珠问了,大小姐也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或许是因为,她也还爱着那个书生。”
在活了一辈子,用死的代价证明那个书生确实只是在利用她的情况下,狐妖仍然还爱着书生。
她一世骄傲,努力修成了族里最厉害的妖精,却唯独在这件事上卑微如耻辱。
所以,哪怕获得了一次反悔的机会,狐妖宁愿花一辈子跟书生耗在一起,也不愿意走出来。
她一定要书生承认爱她,证明那样耻辱的爱是来源于两情相悦的人之常情,而非她一个人被践踏到了泥地里还在乞尾求怜。
路云珠似懂非懂。
这样的感情,对她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来讲,着实是有些复杂了。
“那狐妖得到了那句‘爱过’,解开了这个心结,把书生杀了,仇也报了,为什么要自刎呢,她好不容易重新活了一辈子啊!”
“……”
扶窈很实诚:“不知道啊,这妖精可能脑子不好使。”
路云珠还是很苦恼,这个复杂又奇怪的故事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见扶窈答不上来,她瞥向侧室里那道始终没有露过面的人影,精准猜出了阙渡的身份。
“哥哥,你觉得呢?”
“哥哥,你有听见这个剧情吗,你觉得这个狐妖最后为什么要自杀啊?”
扶窈实在不想让阙渡参与进这温馨的时刻。
然而路云珠太坚持了,她不得不跟着帮腔:“人家小云珠问你话呢。”
侧室的珠帘被一只手掀开,少年甚至未曾露面,只有凉薄声线短暂传来:
上一篇:我娶了美强惨戏子
下一篇: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