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檀
冗长的寂静无声之后,阙渡才道:“我们约定的三个月,很快也要到了。”
三月之内,不能动贺敛的性命。
祭礼将近,时限也要过去了。
少年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并无下文。
然而扶窈低下头,便从那地上的水洼里,看见了倒映在其中的,他的面庞——
比这倾注的暴雨还要森冷上几分。
*
扶窈托人去找贺敛,自然是要请三皇子殿下打点一番,看能否让她混进一个顾见尘在的大场合。
她要在顾见尘面前刷刷脸,再故意摆出一副准备搞事的架子。
让顾见尘意识到,冷处理是不行的,必须得把她这个借着云上宗名义招摇过市的人逐出宗门。
否则,她一定会“借着云上宗的名义出去败坏整个宗门的名声”。
但,这场合似乎是有点太大了——
竟然是皇宫专门为林知絮接风洗尘的晚宴。
白雾:“你悠着点,万一闹得太大,顾见尘要把你杀人灭口了呢……”
“不会的。”
就算贺敛找到了代替她的祭品,再怎么说,她也是这天底下唯二能活祭给神女的人。
依照顾见尘的性子,肯定会留她一命,也是在给自己留一手。
“但这一会的主角是林知絮,若是她……”
“若是她能因为这件事记恨上我,在顾见尘面前煽风点火,让顾见尘下定决心,也是再好不过。”
扶窈有些遗憾地叹气:“可惜林知絮虽然看不上我,但我们云泥之别,她应该也没兴趣为我助这个攻。”
说着,辇轿已经停在了宫殿侧门前。
一下轿,便有宦官递来解渴的荔枝蜜。
扶窈接过,一饮而尽,余光却瞥见了熟人。
冤家路窄。
林知絮同样也瞥见了她,抿起嘴唇,便不再跟身边的跟班谈笑。
待扶窈将瓷杯放回玉盘上,那宦官又端着玉盘送到林知絮面前时。
林知絮扫过那半边未被享用过的,和另半边已然见底的瓷杯。
并未拒绝,只是淡淡吩咐道:“先擦干净吧。”
她身后两个跟班会意,连忙你一句我一句地接了起来:
“便是没亲手碰到,光是挨了边,也觉得脏啊。”
“就是,得擦得干干净净,把那股嚣张跋扈、脑袋空空的味道去掉了才……容扶窈,你疯了吧!”
话音未落,便是几声惊叫。
扶窈直接拿起两杯荔枝蜜,随手泼到两人身上。
对上那两张惊怒交加的面庞,大小姐弯起眼,语调轻轻柔柔。
“什么味道,只有师姐们闻得到啊,怕不是自己身上散出来的。用荔枝味儿盖一盖吧,免得丢脸丢到宴上去了。”
反正来这儿就是闹大阵仗,宣布自己要搞事的,那当然是越跋扈越好。
那两人一听,直接起了火气。
盖一盖?
这可是实打实地朝他们泼过来的!
就算一转眼就能用术诀清理干净,可刚才容扶窈那动作,跟道士驱鬼时泼狗血没什么两样。
——简直无礼!
眼见他们要在这儿跟容扶窈吵起来,林知絮抬了抬手。
虽没有太多表情,警告之意却已经外露。
那两人只好将气压下,甩头,假装不去看扶窈。
仿佛是为了替她们掰回一局,气氛刚凝滞下来没多久,一道小女孩儿的声音自不远处悠悠地传来:“娘,那个姐姐便是你说过的圣女尊上吗?”
那女孩儿旁边年轻的妇人满头珠翠,一看便是哪个世家的夫人。
能来赴此宴,自然也是身份斐然。
妇人弯下腰,温言细语地道:“还没定下来,可不能随便说这些。”
“……不过,这位林修士确实是超凡脱俗,以后可是话本里才有的那般大人物,如今能见一次,是咱们囡囡走运了。”
林知絮闻言,却并未像往常那样当做耳旁风,而是偏过头,看向那一对母女。
她这一明显的动作,自然落到了扶窈眼中。
扶窈心下泛起浅浅的诧异。
比这还要多的夸奖,林知絮听过数不胜数,本不会放在心上才对。
……难道是为了专门给她难堪吗?
“对,”白雾说,“她以前就经常刁难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们一直积怨很深。”
这一段记忆,扶窈并没有继承。
听白雾说起时,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还以为,林知絮对她的态度就像对待一粒沙子一样。
觉得脏,看不惯,但是心气太高,又懒得出手。
万万没想到……她们俩竟然还有这么深的过节。
从方才那两个跟班故意挑事便能看出,林知絮要落她的面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扶窈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见林知絮这眼神,那妇人眼睛一亮,立即扯了扯女儿的袖子,示意女儿上前。
小女孩的眼睛也跟着唰唰亮起,瞬间跑了过来。
林知絮又回过头,正欲低声吩咐身边人。
然后,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女孩——
停在了扶窈面前。
四下安静。
连风声都仿佛停了。
小女孩却根本没有察觉不对,低下头,用那颗圆圆的脑袋对着容大小姐,声音脆脆的:“姐姐,你可以摸一下我的头发吗?”
扶窈怔了一下。
“夫子说,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娘说囡囡走运了,那囡囡便斗胆再求一次好运,不要长生,要健康长大就好啦。”
小女孩又仰起脑袋,满脸崇拜地看着她。
显然是把她当做那个远近闻名的“圣女尊上”了。
不等扶窈回应,那妇人连忙追过来,攥住女儿的手,神情难掩慌张尴尬:“囡囡,你真是糊涂了……林修士她、她,哎呀,你怕不是沙子进了眼睛,看错了!”
她狠狠揪着女孩儿手臂软肉,低低道:“小瞎子,跟娘去给林修士道歉!”
那小女孩这才意识到不对,疑惑地睁大眼,缩回妇人怀里。
又被母亲拎到了林知絮面前。
不等她们说话,林知絮已经抢先了一步,淡淡道:“无妨,那位亦是我同门。”
无妨?
便是长了眼睛,都不会信这句托词。
君不见,大师姐的脸色,比这雾沉沉的天还难看。
然而小女孩儿哪儿听得懂这么多弯弯道道,眼睛里的光又亮了起来,挣脱掉妇人,重新跑到扶窈面前。
她好喜欢这个拂香盈袖的仙人姐姐啊!
跟夫子说的一样,那些蓬莱的仙人步步生花,隔得很远很远,都能闻见那股独特的味道。
扶窈也顺着摸了一下她圆鼓鼓的垂髫,同她小声说了几句话,才抬起头,看向林知絮。
她微微一笑:“大师姐终日听那么多夸赞,如今我只得了一句,还是比不上呢。”
当然大错特错。
方才白雾已经跟她说过了——
林知絮听了那么多夸赞,最在乎的,还是那些当着容扶窈的面夸自己的。
林知絮脸色不变,等那妇人牵着小女孩离开,才扭头看向她。
那语调里甚至不乏一些恼羞成怒的成分,全然与林知絮往日的模样不符:“容扶窈,你以为你还能嘚瑟几日?”
“可只要我嘚瑟一时,大师姐便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一时。”
若说扶窈刚说出这句话时,还不太确定,见林知絮脸色骤变,便立即知道,她说对了。
拉仇恨不趁此刻,还等何时?
容大小姐往人心上戳的功力一向深厚,语气放缓,轻轻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
留下这句话,大小姐与她擦肩而过,扬长而去。
独留林知絮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手指紧紧攥着。
跟班怯怯地道:“大师姐——”
上一篇:我娶了美强惨戏子
下一篇: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