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檀
所以,他刚刚问到瀛洲风光的问题,是为了她?
大小姐当然是没有任何名为感动或者“天啊你竟然这么在意我”的情绪。
相反,这提醒她了,当初在鸾台里,贺敛那突如其来的提问——
他到底为什么知道,她准备跟阙渡一起去瀛洲?
她应该也没说漏嘴过吧。
但扶窈也知道,就算她现在直白地问了,三皇子殿下也绝对不会回答。
白雾:“别想太多了,他有点奇怪,或许是个变数,但只要不影响完成任务就好。”
变数?
头一次在白雾这里听到这种称呼,实在有点意思。
还好,容大小姐已经把“除了任务以外都得过且过”这句话,刻进了骨子里。
“……这样啊,”扶窈明悟,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开,“那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现在是凤凰神女亲手辟开人间的一百多年。那些乱七八糟的妖魔被她的仙力压着,但数量太多了,还没死干净,比你们那个时候危险得多。”
“不过,我不能确定你的猜想——”
白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
“按照巫祝的说法,这个幻境是不会真正死亡的,那自然也不会有真正的濒死,除非到时候出现了他没料到的意外。”
这个问题,扶窈倒还没想过。
但是:“现在已经出现意外了。”
老巫祝最初跟他们说的“几百上千年前”,跟现在这大几千年前,大相庭径。
说明他对这幻境了解得也不彻底。
这幻境中可能会出现的变故,也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扶窈越想脑子越乱,全然心不在焉了,甚至都没注意到那张闪到她面前的臭脸。
——直到又被人拉走。
少年的步伐,甚至比之前还要快上许多,健步简直如飞。
扶窈一阵踉跄:“喂,喂!”
“你不是要安营扎寨吗?”少年站定,转头,脸色仍很难看,“刚刚那人要我们按先来后到选房间,你没听见?”
……好吧,没有。
扶窈立刻把刚刚还在打他手腕的手,缩到了背后。
相当无辜地朝他眨眨眼,若无其事地道:“事不宜迟,那我们走吧。”
阙渡便一点都不看她了,直接松开了她,只往前走。
被他拉着,扶窈都跟不上。
现在,就更是不可能追上阙渡了。
便是大小姐在后边大声叫他的名字,这人也丝毫不回头。
她一时间没办法从乾坤袋里召唤出代步的灵器,只好提着裙摆小跑:“喂,你干嘛——”
砰。
阙渡突然站住,扶窈没及时停下,便一下子撞到了他背上。
少年平日里看着精瘦,肌肉却硬得跟石头一样。
这一撞,不亚于撞上了一座假山。
疼得她皱起脸。
很难怀疑大魔头不是故意的啊!
还没等扶窈骂他,少年转过来,竟然先一步兴师问罪:“你不是说只有你我?”
“啊?”扶窈睁大眼。
话说出口,又被白雾提醒,她才记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承诺过阙渡,瀛洲一行,只有他们。
大魔头记性可真好,她都把这玩意忘得一干二净了。
见她一副完全不记得的表情,阙渡冷嗤:“同样的话,你怕不是也跟别人说过。”
“没有。”大小姐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认。
这一次,她是真被冤枉了。
“我只是跟他提了一句我们要去瀛洲,他自己记下来了而已。”
阙渡盯着她。
隔了一会儿,脸色才微缓。
按理说,到这一步,这件事就应该这样揭过去了。
然而少年顿了片刻,又冷冷地道:“你跟他说的太多了。”
“…………”
管得真宽。
怎么连她跟别人说什么话都要指手画脚。
对于这种反反复复的质疑行径,扶窈只能理解为——
她背信弃义太多次,以至于阙渡完全没办法信任她。
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心生怀疑。
当然,大小姐是不会检讨自己的问题的。
她也没有任何问题需要检讨。
扶窈想了想,道:“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我被困在鸾台是贺敛搞的鬼,他当时是真想要我死。”
阙渡不语。
“——我最讨厌想害我的人,绝不可能再跟他合作的。除非,我们还有共同的利益。而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人家要做储君,我要在瀛洲虚度光阴,完全是南辕北辙”
容大小姐说得情真意切,句句属实。
的确,她现在还有一个念头,觉得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利用上贺敛。
但顶多是出其不意来一招阴的,把三皇子殿下跟大魔头一起坑了。
或者在贺敛准备阴人的时候顺水推舟一把。
绝对不会再正儿八经跟这人联手了。
她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没必要把自己放在危险中,去接近一个曾经想过杀了她的疯子。
语毕良久,都没听见对方的应答。
扶窈瞥向阙渡。
本是想催阙渡别磨蹭了。
却见少年的眉头一下子蹙得更紧,神色更见几分不悦。
他对上她的眸子,不自觉抿唇,沉默片刻后,缓缓吐字,仍是重复她前半句:“你最讨厌想害你的人,绝对不会再跟他合作?”
扶窈以为他在质疑她:“不明显吗!?”
阙渡却像没听见般,全然不答,反而道:“我也害过你。”
这是当然。
阙渡差点掐死她的仇,扶窈还没忘呢。
“我后面也说了,‘除非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我们现在不就是各自掐着各自的把柄,才不得不各取所需的吗?”
大小姐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破绽,或者漏洞。
阙渡却似乎仍不满意。
那双乌沉沉的狭眸看着她。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他才以更慢的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那你讨厌我?”
扶窈的杏眼睁得比刚才还大:“这也不明显吗!?”
少年的脸色唰的黑了。
脑内,白雾又惊叫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他先问的。”扶窈道,“我总得实话实说吧。”
她既然摆出一副真诚的态度,想要打消大魔头的疑虑。
当然要真诚到底才对。
如果说“不啊我当然也没有那么讨厌你相反还是挺喜欢的”,扶窈自己都不信,还指望阙渡能信吗?
何况,这本来就该是他们之间心知肚明的事。
早在护城河底下,她就跟阙渡说过一回了。
非要说起来,这还全都是阙渡的错。
这种事嘛,心里知道就行了,完全没必要直接说出来。
大小姐似乎浑然没看见面前那人有多不高兴,拉了下他的袖子,又催道:
“这样可以了吧?快点,我要去选房间。”
拉了两下,阙渡跟冰雕似的,浑身冷气往外冒不说,还一动不动。
扶窈的耐心,当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点。
就在她耗尽耐心,准备发作的那一刻,阙渡忽然道:“可以。”
他颔首,垂下眸,睫毛投在眼睑下,阴翳不明,又重复了一遍:“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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