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120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他听了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因追随一路,头一次得到了登堂入室的殊荣,离小妹妹近了些——哪怕他心知肚明是因手中圣旨的缘故,也颇觉满足。

  沈阶站得比他还靠后,一人向隅。

  簪缨自进城后就没正眼搭理他一眼,没与他交谈一语。

  她心里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初步有了数,端坐上首矮榻上,召县令入内。

  县令一进门便敛袖大礼参拜,战战兢兢称:“下官拜见宜昌公主殿下,不知殿下仪降,有失远迎!”

  簪缨低头玩了一会辫梢,方爱搭不理地哼了一声,娇蛮道:“迎不迎的,原无什么干系,只是你这里的武将是如此不懂规矩的么,竟调戏到我头上来,被我杀了。”

  县令正不知樊卓一死,他该怎么跟上头交代,听簪缨说杀人的语气如砍草,心尖一跳。

  县令偷偷抬眼瞻望,觉少女美若芙蕖,然一身目中无人的娇蛮与贵气,的确像是宫里养得出来的,不由嗫嚅道:“这……殿下恕罪,想是樊骁骑不知……莫说骁骑,便是下官此前也未曾听闻,圣上新封了一位公主,不知下官可否有幸请阅圣旨?”

  簪缨眼尾轻钩,立在县令身旁的傅则安冷笑道:“这话是何意,傅某乃圣上亲擢的太学文学博士郎,御前领旨颁赐,难道某还敢假传圣旨不成?”

  簪缨也笑了,甜甜道:“他要看就给他看呀,至于算不算对父皇大不敬,看完还走不走得出这道门,我可不管了。”

  县令听她一口一个父皇,心知眼前是个有恃无恐的小祖宗无疑,哪里还敢质疑,叩头道:“下官不敢!但不知……殿下在蒙城是稍做停留,还是……”

  簪缨笑视他

  ,“父皇封我名号,食邑只说任我挑,我心里有一口气没出,就要这里。这便写封百里加急的书信寄回京中请旨,自是要留下的。”

  县令心中微沉,心想这位惹不起的小殿下被樊骁骑惹怒,是要与樊家杠上了?

  他见簪缨懒懒挥手,连忙识相告退。一出驿馆大门,回望铁甲重兵,心有余悸,一回府便急忙叫心腹给顶头上级郡太守送信:“速报太守,唐氏女受封公主,屯兵,据蒙城!”

  而在他走后,簪缨瞬间抹了面上假笑,叫回几位掌柜的与牙将王叡议事。

  瞥了眼如同一对门神的傅则安与沈阶,她也未撵走。

  关紧门户后,簪缨始起身微颔一礼,“之前在城外事出突然,也算兵行险招,不及提前与各位商量,是我欠考虑。”

  众人忙客气还礼,簪缨微笑说:“众位都算阿缨前辈长辈,我知道,你们心里未必不觉得我年少轻薄,多余管闲事,但杜伯伯、吕伯伯、越伯伯,你们是我娘的得力干将,摊上我这样不省事的小东家,不包涵我也没法子。

  “至于王首领,我亦知你在城外时,不赞成我如此行事。还需留将军在城中几日,彻底镇服营兵,其后你尽可带兵回兖州复命了。”

  王叡一愣,玩笑道:“女公子这是纳了蒙城几千兵力,便看不上大司马给的三百人了吗?王某平生不说假话,方才在城外,女公子做的事真是痛快!王某敬服女公子慈悲心肠,又雷霆果敢,前番劝行,只是恐女公子出闪失,既女公子心意已定,王某岂不跟随。”

  杜掌柜等也笑,“小东家都这么说了,谁还敢不听候差遣,说罢,待要如何?”

  簪缨目光沉静下来,一默,道:“不去颍东了。”

  “传信给颍东的乌龙与手,以及同时收留的那批佃户流民,速迁往蒙城。李掌事,给郡内唐氏旗下的人通个气,手底下有信得过的武贲介士,也都尽快聚集到此。”

  李掌事似懂非懂,“东家是担心樊氏不会善罢甘休?可而今娘子已是公主身份,难不成豫州刺史敢胆大包天地举兵来打?”

  簪缨眼里浮现一层浅淡漫澜的水雾,半晌轻道:“我做公主干什么。”

  她从马车走下的那一刻便想明白了,江左南朝,处处是腐肉,几乎烂到了根子里。

  这一路上她看到的人间疾苦如此多,那看不到的,又会有多少?

  从前总以为上辈子的自己经历最苦,重生一回,走出那方樊笼,才觉众生更苦。

  她靠着给兖州运资输粮,能解前线燃眉之急,却救不了其他地方的污浊世事;她拉下了李景焕,京城依旧是豪族王谢当家,寒人依旧无出头之日;她有再多的身家,再多的倚恃,终究只能独善其身,无法兼济天下。

  可她为什么只能等、只能靠、只能眼睁睁看着、假惺惺愤怒着?

  她需得做点什么。

  “我要豫州。”

第96章

  几个掌柜的出了门后, 相顾无言好半晌。

  蓄着一把络腮胡的吕掌柜最先咳嗽一声, 打破沉默:“小东家这是……也想当个军阀玩玩?”

  如今这世道,京畿门阀林立, 州郡军阀盘错, 不说世家皆募私兵,便是地方富商也大多暗中勾结武装,壮大成一方豪强。

  簪缨之前助资卫觎部曲, 尚且还遮着一层布, 这时要自己站出来在太阳底下图谋豫州, 多少出乎了这些人的意料。

  尤其是豫州北邻兖,东连徐, 拿下了豫州, 便等于给兖州后备了一个得天独厚的粮仓。

  兖、徐又为大司马治所,再加上豫州……众人不敢深想下去。

  杜掌柜笑着拍拍吕掌柜的肩头,“去做事吧。”

  唐家五代, 东家一生,已将生意做到了顶。杜掌柜想起老东家从前说过的一句话:君子之泽, 五世而斩,聚天下之利,总也有千金散尽的一天。

  之前小娘子提出资助北府, 杜防风便已隐隐预感到这种苗头。

  这一路上,小娘子专挑穷壤僻县而行,杜掌柜既怕小娘子看了窝心,又怕小娘子会动什么心思。若按他的私心, 小娘子去往三吴檀家是最好的, 有檀棣疼爱, 又有一对兄弟帮衬, 风吹不进雨淋不着,无论外头再怎么乱,都能过安稳无忧的一生。

  可小娘子早已和他说过,那样的生活固然很好,她却不想。

  这是个想自己撑一撑遮雨伞、趟一趟世间路的小女娘啊。

  越掌柜别的不怕,只有一桩犹豫,“唐氏家训,不沾军政……”

  杜掌柜想起小娘子这些年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目聚精光,“规矩是用来破的。老越,一朝天子一朝臣了。”

  屋内下首,只剩了沈阶与傅则安两个。

  簪缨依旧未看沈阶,望向昔日的大兄,清浅的语气带着玩味:“士别三日,傅文掾变化不小,如今也敢假传圣旨了。”

  她的眸光再也不是那个得到了一只纸扎风筝,便可以笑上好几日的澄澈纯稚。傅则安心里说不上是何滋味,手臂轻轻向前一递,无奈道:“是真的。”

  簪缨没动,由始至终也不好奇圣旨上的内容,“我会让它变成假的。”

  傅则安没有意外,平静点头。

  “我知道。

  “当日离京,陛下亲手写了这道圣旨交给我,或许有几分是对女郎的愧疚,另外一半,是想以此作为牵住女郎的一根线。女郎的名籍若归入宗室,唐氏从此便与朝廷脱不开干系了。女郎不肯。

  “虽则不肯,却可借势行己之事。”

  簪缨清媚的桃花眸轻轻眯起。

  她险些忘了傅则安除了是一个不合格的大哥之外,到底还有几分头脑。

  原来他已料到了。

  外界一时半会儿摸不准她插手蒙城军务,屯兵于此想要干什么,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她一进城,就与樊氏子侄产生冲突,与樊家结下了一条人命的恩怨。

  豫州太守若主动登门赔罪,妻家那边交代不过去,伤了夫妻情分,于他仕途无利;若要与簪缨来硬的,又会忌惮簪缨的公主身份,不好动作;而若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含混过去,又恐簪缨跋扈记仇,毕竟是京里出来的,刘樟便会担心他这豫州牧难以久居。

  所以刘樟若是个狠硬的角色,他应对此事的最上策,是抢先修书一封上表御前,点出蒙城与兖州邻近,簪缨在此屯兵逗留,疑与竟陵王互通有无的利害关系。

  晋帝李豫的两大心病,可谓正在于此。

  他一怕唐氏财富归属他人,二恐卫觎隔江叛反大晋,他可以给簪缨一个公主的名位,食邑在长江之南也尽随她挑,但她若在豫州扎根,却断不能容。

  如此权衡,李豫在不得已之下,很可能自打脸皮,肿着脸收回那道未经过御档记录的秘密封赐旨意,撤了朝廷给簪缨的庇护。

  如此便是默许豫州牧便宜行事了。

  以簪缨对皇上的了解,这种事,他这个虚伪无常的白板天子干得出来。

  而到那时,簪缨自可推脱说根本不知道圣旨是假,只有傅则安一个人会背锅,成为那个假传圣旨之人。

  “傅氏欺君也不是头一回了,有什么关系。”傅则安自嘲般扯扯嘴角,“到时,思危有命无命,全凭女郎一念。”

  思危,是傅则安的小字,他将自己放在如此谦卑的位置上,簪缨反而莫名。

  “你明知我在利用你,为什么?”

  傅则安垂眸,“没有利用不利用,你从前在宫里,我没能发觉异样救你……都是我欠女郎。傅家,也欠三叔。”

  簪缨眉心才蹙,傅则安接着道:“我知女郎不屑接受傅氏之人廉价的弥补,女郎只拿我当作同沈郎君一样的人便是。我无所有,只有腹中还剩些文墨,遇事可给女郎做个参知。”

  一直沉默的沈阶蓦地冷笑,“一头替罪羊,也想代替我的位置?”

  傅则安侧眸轻瞥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对簪缨道:“思危愚见,沈子为人孤冷狠硬,不适宜辅佐女郎。”

  沈阶狭长的目底惊现锋芒,唇角诮意更甚:“疏,也敢间亲,足见阁下之智不足。”

  傅则安神色不动如山,“孰亲孰疏,尚未可知。”

  簪缨见他们竟还吵了起来,清了清喉咙,二人互看一眼,同时息声。

  簪缨和傅则安把话挑明了,也知道了他的意思,让他先出去。只是尚不能完全信任他,以防万一,仍叫人寸步不离地监视傅则安,以防其中有诈。

  傅则安一走,屋中安静下来。

  沈阶压低眉睫,抖动青袖便要跪。

  “你知道我不喜人跪我。”簪缨道,“你也不是跪人的人。”

  沈阶心底轻动,止住身形,“女郎……”

  “为何逼弱者提刀?”簪缨走下脚踏,澄静的眸子盯着这青衫郎。

  二人离得相近,近到沈阶能看清女子雪颊上一点细微的绒毛,纯洁而柔软,宛如一件无暇的瓷器。

  他很坦然:“樊卓死在了军户手里,女郎可随时抽身,等待那些人的却是抄家灭顶之灾。只有抽掉他们的退路,才会忠心拥护女郎……”

  “这我知道,”簪缨的目光越发清冷,“照你所说,当时在场有那么多男儿,都是军户,你为何偏挑那个女孩子动手?”

  沈阶眸光微动,张了张唇。

  “樊卓死有余辜,他死于谁手我不在意,那些受过欺凌的妇人,谁想要上去动手泄愤我也不会拦。但那个少女,你我都看得见,她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根本不敢摸刀,不敢见血,也不敢靠近樊卓,是你以‘她无用我便不会救她’相激,逼她如此。”

  簪缨一口气说罢,森然的眼里倒映着沈阶的影,“先生教我,为何非要如此?”

  她此时叫他先生,和卫觎每次看到傅则安都要叫一声江离公子一样,不是敬称,是一种冷诮的不满。

  沈阶听到这里,反而澹泊自若起来,恭谨依旧地回答:“女郎既决定做些事,便需要一支自己的卫队。诚然,女郎此时身边已有许多精兵,但那些人皆非嫡系,女郎需要培养一支受恩于你、忠诚于你、且心志坚忍的近卫。女郎若有不忍,可交由阶去办此事。”

  “我就知道……”簪缨啼笑皆非地摇头,“蹈玉,我不同意。”

  “女郎心软。”沈阶循循说,“我曾亲眼见过女郎手刃仇人,女郎能做到的事,焉知她人做不得?弱小者生于乱世,若不能坚强自立,便只有惨遭屠戮的下

  场。这些女子身受,若无女郎解救便是永无天日,她们身心受挫,这种痛苦在很长时间都会阴魂不散,难以再回归正常的生活。与其蹉跎自伤,何如知恩图报,给她们指出一个目标让她们忘记伤痛,重新找回活着的勇气,又有何不可?”

  “那是因为有人为我挡血。”

  沈阶一静。

  簪缨舌根泛起一点苦涩,卸下了对峙的冷劲,轻声道:“正因我经历过,才知道手刃仇人,痛快与痛苦只在一线之隔,那女孩子,这辈子再也不会忘记尖刀入肉的感觉了,你明白吗,她也忘不掉人血黏在手上的恶心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