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44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那亭中石桌上笔墨齐备,已有作成的诗赋数首,清风徐来,吹动花笺,以青瓷阵纸压之。王可贞拈着一管纤细紫毫,为簪缨铺了一张泥金桃花笺,和气道:“咱们今日既是赏荷,便以荷为题,妹妹赏篇墨宝,好让我等拜读,也算共襄良辰了。”

  世家女子从小便学五音六律、诗赋文章,所以王氏女自然而然便认为簪缨同她们一样,寻常在宫里是吟诗取乐消磨时间的。

  一直桥底柳荫下头,看不惯傅簪缨被追捧,又凑不上来的崔馨听到这句话,终于逮到机会,高声笑起来:“王家阿姊才高八斗,以己度人,却是平白抬举旁人了。傅氏腹无点墨,哪里作得出诗呢?”

  簪缨低眸瞥去一眼,神色未动,谢既漾先皱了眉:“纸笔在此,不然崔娘子上来作上几首,好教我等品评品评?”

  崔馨虽会作诗,可在二姝面前,哪里有她舞文弄墨的份儿,被顶了个倒噎,气不过地将矛头转向傅簪缨,皮笑肉不笑道:“傅娘子,还是你来吧,说不定你出宫这几日,学问就突飞猛进了,也未可知呢!”

  “小妹少说两句。”崔愉在旁劝她,抬头见亭中那位乌发白衣的女娘,不施粉黛,粲如明珠,又心跳怦然地垂低头,又说了崔馨一句,“你莫说话了。”

  气得崔馨直跺脚,“大兄,你究竟是哪边的。”

  簪缨不理这对兄妹,坦然对亭中的女郎们一笑,“我不通诗书,还是姐姐们作吧,我从旁学习。”

  “这……”一位女郎转眸打圆场,“不作诗,其实作首小赋也可,寓景抒

  怀都是一样的。”

  簪缨轻声问道:“何为‘小赋’?”

  她的语气软柔天真,并不因自己无知而羞赧,不懂就问。可女郎们听到这话,却齐齐沉默了一下。

  所谓小赋,便是将汉赋楚辞中现成的句子集出八句来,凑成一篇,只要诗意一致,也算有几分趣味。这都是淑媛圈里约定俗成玩烂的玩意儿了,只要读过几首赋,即使不会作诗也能搪塞过去。

  簪缨听过解释后,哦了一声,慢道:“我只读过诗三百,怕是不能成。还是姐姐们作吧。”

  亭中数女对视一眼,都是有成算的人,闻言几乎立即察觉了不对。

  听说皇后娘娘年轻时也是吴郡才女,雅好诗赋,不是说她对傅娘子视如己出,悉心教导多年吗,怎会连如此简单的东西都不教她?

  崔馨不知众人心中所想,见那亭子里默无一声,十分畅快,继续揭她老底:“傅娘子不会作诗也罢,不如抚琴一首?对弈一局?或作画一幅?哦,我却忘了,这些傅娘子也真不拿手。”

  “琴棋书画,我确不精通。”

  簪缨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持扇垂眸:“比不得崔氏家学渊源,待客时将一室名家墨宝尽数撤下,想是画技超绝,以白壁为幅,忍不住当着客人的面献丑?”

  “你!”

  这句话正正踩在崔馨的痛脚上,让她瞬间又想起刘家上门纳吉那日,家中的狼狈丑状,脸上火辣。

  她知道傅簪缨打小就是闷葫芦一个,被自己阴阳怪气地揶揄都听不出来,遇事只知往太子表哥身后躲,她怎么也想不到,退了回婚,丢了回脸,这丫头怎么跟脱胎换骨似的,嘴皮子变得这么利索了。

  她红着脸“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忽听曲水边的大青石上,一道清朗的声音慨然笑叹:“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簪缨不曾读过《离骚》,却也听出了,这是讥嘲订亲的新妇被郎君抛弃的意思。

  她投下目光,只见那青石上横亘着一袭水墨色的长袍,衣带松散,微露胸膛,叶隙间洒下的阳光缀在其上,碎金点点,交错漫澜。再往上的视线却被亭栏所阻,看不见这人的面目。

  王可贞却是一下子听出来,说话的正是自家行事荒诞的五弟,柳眉轻锁。谢既漾已面色不善,振袖道:“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琢谓余以善淫。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王五,滚起来道歉!”

  簪缨本没放在心上,被谢氏这一喝,反而没防备地瑟了一下。

  谢既漾却已拉着她走下长亭,修长的指尖,温暖而柔软,到得大青石前,厉色道:“今日是你王家做东,如此无礼,便是王氏待客之道吗?”

  那王五郎嬉然爬了起来,端的是冠歪襟散,洒然一揖,咧唇一笑:“谢姊清谈第一,弟不敢攫锋。姊亦知余酷爱离骚,随口一吟罢了,不当事,不当事。”

  谢既漾冷笑:“挥塵尚有卫十六,他回了京,我不敢居榜首。你道不道歉?”

  簪缨听她忽而提及卫觎,心中一动,更奇的是这位谢姊姊敢公然呼他序齿。

  晃神之间,却觉酒气扑面,原是王五郎弯腰凑近了脸,正笑眯眯地瞧她。

  谢既漾大气,欲护着簪缨,簪缨的手臂忽被人往后一拉,一只玄袖在王五郎身前一挥而过,隔开了他。

  一道沉哑的声音:“道歉。”

  王五郎与谢女娘面色微变。

  簪缨不用回头都辨得出这道声音,眸色由淡转深,先已道:“李景焕,可松手。”

  就这六个字,让听到这边动静的游冶士女们一静,再静,终至鸦雀无声。

  都说太子殿下移情别恋,他今日不请自来,已属十分离奇,更可怕的是傅娘子,

  她怎么敢当众直呼那三个字?

  连名带姓地唤出东宫名讳,是大不敬。

  李景焕一身金银镂朱色绛纱袍,贵气凌人,凤眸却挟着隐忍,被眼前这片胜雪的白迷了眼。

  她又穿白衣。

  却如此张扬艳丽,像雪白的蝴蝶挣开了茧,不再似从前柔弱。

  他望着簪缨那张脸,好像第一日发现她透骨生香的美,目光渐渐地生出痴迷。

  下一瞬,他头骨如被尖针刺入,痛得李景焕猝然低哼一声。

  这种毫无征兆的巨痛,李景焕已经经历过几次,然而当下一次发作时,仍如雷劈一样疼得难以忍受。

  他发白的唇角却微勾,眼眸浮现一丝癫狂。

  他终于确定,他的头疼与阿缨有关,他每见她一次,便会头疼一次。

第36章

  这几日, 李景焕脑中不断闪现阿缨手臂烧伤,一回一回剜肉的场景。

  冷宫荒殿,残烛薄衾, 那个骨架支离的女子就困在他的记忆里, 血,从她手臂上一次一次地流淌下来,从未有过愈合。

  李景焕不断提醒自己,那只是个噩梦, 阿缨连被蚊叮的疼痒都受不得,怎可能忍受得了那般刮骨的疼。

  但阿缨性情的变化,对他的态度从过去的形影不离到如今的厌恶排斥, 这种种反常,又仿佛告诉他,其中有所蹊跷。

  万一那不仅是个梦……

  李景焕不让自己想下去,忍着头疼低语, “阿缨,你不应来此。”

  卫觎不是声称对她庇护得紧吗, 怎会放任她独自面对这些人的视线,受这些人的讥嘲。

  簪缨满心的好兴致顿扫一空, 冷脸扯回衣袖。

  旁人不敢插嘴,独顾细婵看看太子,又看看簪缨的脸色, 不动声色向前挡了半步。

  温软柔腻的触感在指尖消失,李景焕手指下意识一紧,怕弄疼她, 忍痛松开手。崔馨在一旁早忍不住了:“傅簪缨, 你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 你眼里哪还有天家威仪?”

  “闭嘴!”

  李景焕怒视崔馨,眼里怒焰嚣天,那一瞬的凌厉,好似一尾恶蛟潜在他眸底深渊,寒戾异常。

  崔馨登时吓得倒跌几步,心窍冰凉,“表、表哥……”

  “天家威仪?”簪缨偏要接下话去,含笑轻念。这四个字,可谓她今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她在宫里居住十余年,旁人眼里尊贵不可企及的帝王皇后,在她眼里,不过如家翁家媪一样寻常。只不过从前,她以为那是对慈爱亲切的父母,如今,只当作一对糊涂夫妻罢了,何处值得敬怕一分。

  至于李景焕,簪缨轻瞥神色难堪的崔馨,“李景焕这个名字,唤不得么?我不称太子,只因在我心里,他——”

  不配。

  “阿缨。”李景焕上前遮住她的尾音,少女身上的清甜芳香,丝丝缕缕地钻入他呼吸,如嗅鸩毒,越沉迷,头盖骨越是疼得似要掀起来。

  可李景焕始终维持着一抹孱弱笑意,“别这样,对你不好。”

  她可以骂他,但入了这么多耳目,会伤到她自己。

  崔馨已在心中尖叫:她又叫!她又叫!谁都不敢直呼表哥名讳,她凭什么有恃无恐!表哥为何吼我却不生她的气!丢脸死了!气煞我也!

  她手中好端端一条丝帕被扭得变形,一张精心装扮的飞霞红妆面,这会儿憋得有如猴臀,也没人理会她。

  却说李景焕上前一步的同时,簪缨早已蹙眉后退,顾细婵同时迈前一步,对太子福身倩笑:

  “小女子给太子殿下平安。阿缨,这边怪热的,咱们去王夫人那里歇歇吧。”

  同时李星烺也带着浈和过来,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傅小娘子,打个圆场:

  “想是皇兄今日闲暇,也来游览景致,弟在杏坛边设了宝帐,有美酒佳酿,不如皇兄赏光,共饮一番?”

  李景焕冷笑,所有人都在护着她,自己倒成了个恶人。

  他点指按了下眉心,回袖,当众向簪缨叶手一揖,声轻气柔:“孤当日在华林园伤了傅娘子的心,今日,特来向傅娘子赔礼。”

  看着太子当众折下腰去,周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声。

  太子殿下一向以稳重沉傲之姿视人,此日当众向一女子折腰,过后京中又要添桩谈资了。

  谢夫人与王夫人坐在那亭中,远远瞧着曲桥上人影攒聚,按理说,应过去拜见太子,可太子殿下明显是冲着簪缨来的,又不好过去。

  谢夫人忧心忡忡,“这位殿下倒真舍得下脸,不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王夫人秀目微凝,“便看小娘子如何应对了。”

  簪缨没有应对,她没兴致在此陪人做戏,随他躬在那里,转身便走。

  今日的集会到此,也是意兴阑珊了。她携着顾细婵,对站在外围的几位女郎歉意一笑,打算去向王夫人告辞。

  才迈出步子,只见一溜人烟顺着曲桥趋步而来,阻了她去路。

  同时一道尖柔声音响起:“皇后娘娘为傅娘子添几样筵礼助兴!”

  簪缨冷冷扫眉,看见显阳宫的佘公公带领几个小黄门,捧盒而至。

  她心想,这对母子真是一路作派,暗地里祸害完了人,明面上又摆出诚意十足的架势,伏低做小,示众于人,给她搭出个台阶来,示意皇家已让步至此,她再不就坡下来,便是不恭不顺。

  可她偏就不恭不顺了,又能怎样?

  簪缨正待开口,忽闻乐游苑入口处,传来地动山摇的一声呼喝。

  随即便见一排形状清奇而诡谲的巨形山石,流水一般流入园中,景象蔚为壮观。

  细看,才发现那奇石之下,有一排肤色黝黑,发盘螺髻的僧祇奴举臂托石。

  僧祇奴后,又有一排新罗婢,手捧玉盒次第随上,玉盒敞开,卧在黑绸底上的山参洁白如玉,须蒂分明,根根皆是百年老参。

  新罗婢后,又有一名弱骨丰肌的青袍道童随行,双手托着一只金丝楠木盘,上叠一件法金道袍。

  场中人面对这赫赫声势,议论纷纭,不知其所由来。

  王夫人不禁挽帛站起。

  一长须佝偻老者最后至,长眉蜂目,其声如鸷,扬声向此间东道禀明:“三吴商人檀棣,敬呈王氏主母。敞家主多谢王氏作东款待自家甥姪女,无以答谢,略献薄礼。上呈山石数樽,土参几盒,九莲峰张天师加冠日所著旧袍一件,略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