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皇上。”
池喻冷静作揖,问道:“学生斗胆,当年岭南王府灭门一事,是否与先帝有关!”
四下静了一静。
池喻又紧跟着问道:“敢问皇上,岭南王到底是死于保家卫国,还是死于朝廷倾轧,先帝猜忌!?”
他的声音的不疾不徐,偏又说得毫不避讳,足以让殿内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怔住了。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又或者只是幻觉。这些学子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来质疑先帝?!
“大胆!”皇帝恼羞成怒。
“求皇上为学生们解惑。”池喻并无退缩之意,他在众学子的拱卫下,毫不退让地问出了一句,“是否是先帝串连了南怀,害死了岭南王,害得岭南王满门皆亡?”
他的话有如一把利剑,撕开了虚伪的表象,露出了其中所隐藏的黑暗。
四下更静了,朝臣们简直拿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们。
这也太大胆了!
池喻这一句句热血的话语,让那些和他站在一块儿的学子们也忘却了心中的恐慌,脸上满是激愤。
池喻举起手上的绢纸说道:“皇上,这张是不是当年先帝和南怀勾结的书信?”
池喻只拿着绢纸一角,让整张绢纸完全展开,显露在皇帝的面前,
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在皇帝心头弥漫,尤其当他看到绢纸上熟悉的字迹和先帝的印戳时,这种预感就更加的强烈了。
这是先帝的书信!是先帝亲笔所写的。
为什么会他们的手里?!
这封书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安平侯同样目光直直地盯着绢纸,心里又慌又乱,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宋远甩着拂尘,尖着嗓音说道,“在皇上面前放肆,尔等该当何罪!”
这个“罪”字,让所有的学子们都是心头一跳,
方才在门刚刚打开,皇帝还没有进来的时候,池喻就提醒过他们。
池喻当时说,他们发现了这么大的秘密,皇帝很难容得下他们,不但前程无望,甚至还有可能性命不保,连累家人。唯一的生路就是让皇帝不能杀人灭口。
只有把这件事闹得举国皆知,皇帝才会设法安抚他们。
世人都怕死,他们也一样。
无论是真的为了岭南王而义愤填膺,还是为了保命,他们如今都是不能退让的。
李安远同样也是如此,他们一家倾了全力供他读书,他好不容易进了国子监,要是前程无望,他这一辈子就都毁了!
李安远定了定神,跟着池喻的话问道:“皇上,岭南王是否死于先帝之手!?”
他有些紧张,死死攥着的拳头里,是湿嗒嗒的汗液。
池喻说得没错,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眼看着,就连李安远都站出来了,其他人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励,神情更加的坚定。
“恳请皇上给学生们一个解释!”
一众学子跪了下来,七嘴八舌地喊道:“请皇上给天下人一个解释!”
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传遍了静安殿内外。
大臣们也彻底傻了眼,他们不似学子们年轻气胜,大多都已为官多年,对于君心的揣摩也是有些门道的。要是这些学子真的是在胡乱攀扯,皇帝早就龙颜大怒了,而皇帝如今更多的是隐忍和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慌。
是的。
是的恐慌,他们都瞧得出来,皇帝慌了。
这是一种心虚!
“皇上!”
“放肆!”
皇帝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他勃然大怒,只想尽快掩盖住这一切。
他下令道:“来人,拿下!”
“皇上!”池喻并不畏惧,他赶在禁军动手前,毫不避讳地道,“先帝叛国,妄杀功臣,请皇帝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这的声音有如一呼百应,其他的学子们也明白此时是生死的关键,他们纷纷跟上:
“先帝叛国,妄杀功臣,请皇帝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一时间四周全是他们的声音,静心殿外更是得听得清清楚楚,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
站在皇帝身后的楚元辰微微翘起了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些还有没踏入官场的学子们,正是血气方刚,热血沸腾的年纪,他们可以受利益驱使,更可以受他人影响。当有一个领袖人物,在他们面前慷慨激昂,主持公理时,他们也是最容易被激化和煽动的。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太夫人费尽心机,吃遍苦头,才藏下来的书信,藏了整整二十年的书信,他不会让她一番苦心白费。
楚元辰向池喻使了个眼色。
池喻心领神会,他上前半步,沉稳的嗓音中带着一种逼问的意味:“皇上,先帝是否真得勾结南怀,残害忠良,卖国叛国?”
禁军已经进了殿中,可是没有皇帝的下令,他们也暂且没有动。
原本见龙颜大怒,有人已经慌了,可是见池喻如此,他们也咬牙继续拱卫在池喻身边,没有退缩。
他们不是不怕,只是他们没有退路。
皇帝气息急喘,被气得火冒三丈,他简直不敢想像这些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平日里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作君臣?
这还没有入仕途,就敢如此作为,活该他们一个也考不上。
皇帝气得直打哆嗦。
静安殿外的人群此时也开始越加骚动,在禁军控制下,他们不能靠近,只能人挤人地伸长脖子去看,可看了好一会儿,也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声音,他们忍不住窃窃私语:
“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那些学子们在说什么?”
这时,有人适时地开口了,为他们解惑:“这些学子们在祭拜岭南王的时候,岭南王显灵了,从牌位里掉出了一张书信,是先帝当时写给南怀王的。”
啊!
听到他这么一说,不少人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信上写了什么。
“信上写着,先帝用岭南王的人头作为礼物,献给南怀王作为交易条件……”
“天哪!”
“这不可能吧!”
不少人是不相信的,可是再看静心殿内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又似乎由不得他们不信。
那人又感叹了一句:“这些学子们真是仗义执言,不愧熟读了圣贤书。也不知道会不会招来祸端,方才皇上可都已经把禁军叫进去了,也不知会不会血溅当场……”
“只可惜了岭南王!”
是啊。若真是这样,岭南王也太可惜了。
“英灵不灭!”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高喊,这四个字实在太刻骨铭心了。镇北王楚元辰扶灵回京的那一幕不由地又浮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那日的一声声“英灵不灭”让他们的心也跟着激昂了起来:
“英灵不灭!”
“请皇上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请皇上……”
越来越多的声音融了进来,汇成了一片请愿之声,几乎把静安殿都要掀起来了。
皇帝:“……”
本来皇帝为了今天造势,特意叫了那些在学子们中间颇有些名望之。
就比如池喻,他在学子们中间能一呼百应,再比如,还允许这些百姓和学子们旁观。
本来他是想着让学子们多写点文章赞美先帝和薛重之的君臣之谊,不要总是纠结于那道罪己诏,可是,如今,皇帝简直就是拿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且,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要是现在再让禁军拿下这些学子,只怕会激起民愤。
林首辅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那些义愤填膺的学子们,目光落在了池喻手上拿着的那张绢纸上。
不止皇帝,林首辅其实也已经清晰看到这张绢纸上的字迹和印戳。
林首辅是先帝时期的老臣,自然是认得先帝的笔迹,心里暗暗知道有些不妙,可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林首辅定了定神,向着池喻道:“可否给我看看。”
池喻就把绢纸递了过去。
“不许看!”皇帝脱口而出,下意识地伸手去夺,这一刻,他的思维已经彻底的乱了,只知道,不能让别人看到这张绢纸,绝对不能!”
然而,有一只手更快一步,从池喻的手里,把绢纸拿在了手中,避开了他的抢夺。
楚元辰拿着绢纸,轻轻甩了一下,似笑非笑着说道:“皇上,您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心虚吗?”
他把绢纸拿在手上看一遍,嗤笑道:“这还真是先帝的笔迹。林首辅,您要不要也瞧瞧,本王有没有弄错?众位大人应该都认得先帝的笔迹吧,你们也一起过来看看。”
“楚元辰!”皇帝的怒火仿佛一下子就有了发泄口,他熊熊怒火蹿上心头,恨道,“是你在搞鬼?!”
“皇上怎么能这么说。”楚元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道,“这是先帝和南怀的书信,我北疆又怎会有呢。”
他的神情摆明了就是在说,要是他手上有这等“好东西”,早就拿出来了。
也是!北疆怎么会有……
这不可能出现在北疆,只有可能出现在岭南,是岭南王府旧人暗藏起来的,就为了有朝一日,陷自己于不义!陷先帝于不义。
皇帝捂着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