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有人悄悄往后退,这一退,又立刻有几个人跟上。
领头的老大不满地喝斥道:“一起上,先拿下他!”说归说,他自己往后退了好几步,眼中满是惊恐。
这种实力的碾压,让他几乎兴不起半点反抗之心,两条腿抖得跟筛子似的。
楚元辰的强势进攻,也让亭子里的人反守为攻。
慕白带着两个侍卫从里头杀了出来,配合着楚元辰的攻势,杀得流匪怯意丛生,再无士气。
流匪们自知来了硬茬子,不敢再留,老大惊慌地吆喝了一声,其他人本来就早就退意,如今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
一群乌合之众转身就跑,生怕慢了会被追上,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王爷。”慕白抱拳行礼。
一众侍卫也都一一行礼,没有人问是不是要去追,他们一共也就十来个人,还有人要保护,若要去追,岂不是本未倒置了。
慕白吩咐人去打扫一下,流匪的尸体需要就地掩埋或者焚烧,不然可能会导致瘟疫,还有些羽箭什么的,也都得收拾,于是,他们暂且留在亭子里。
楚元辰把盛兮颜扶下了马,盛兮颜一眼就注意到亭子里头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其中一个穿着短褐,黑亮的头发梳成了马尾,在脑后飞扬,精神奕奕。
“琰哥儿?!”盛兮颜惊讶出声。
盛琰咧嘴笑道:“姐!你怎么来了!”
盛兮颜注意到他身上有血,微微皱了下眉:“你受伤了?”
盛琰先是摇头,又怕他姐骂,就老实说道:“姐,没有什么,是皮外伤。”
他抬起手,小臂上有伤,渗出了一点鲜血,从出血量来看,并无大碍。
盛兮颜点了点头,又把目光移到了那个站在盛琰身侧的少年身上。
少年着蓝色直襟,发束竹钗,身长玉立,容貌俊逸,他正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身围的一切,并没有被刚刚的那番厮杀所惊到。
少年和跳脱的盛琰站在一起,两人在眉眼间近乎有五分相似,气质上却是迥然不同。
“珏哥儿?”
盛兮颜怔怔地向他走近了一步,带着一丝忐忑,试探地唤了一声。
“珏哥儿?”盛琰也跟着念了一句,然后看向了那少年,眼中先惊后喜,脱口而出道,“你是弟弟啊!?”
“姐,他是弟弟吗?”盛琰简直乐坏了。
他和盛珏年纪相仿,在他的记忆中,嫡母很温柔,他早上去请安的时候,就会把他留下来,和盛珏一块儿玩,盛珏有什么,他也有什么,有的时候,姐姐下学早,也会过来带他们去花园里头玩。
后来,珏哥儿不见了……
盛琰盯着他左看右看,又围着他绕了一圈,上上下下地看,越看越乐,问道:“你耳朵后头是不是有胎记?”
“能不能让我看看?”
“看一眼,一眼就好了!”
盛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卫修从来没见过像他这般自来熟的人,若换作是别人,他是不想理的,偏偏这人刚刚才救过他,还因为他受了伤。
“有胎记。”卫修说道。他的声音清朗,十分悦耳。
“弟弟!”
盛琰扑过去就要抱他,卫修淡定地朝后迈出了一步。
盛琰扑了个空,他也不恼,脸上乐呵呵的。
恩!弟弟长大了,害羞了啊!
盛琰这么一打岔,盛兮颜总算收拾好了起伏的情绪,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叫卫修吗?”
卫修点点头。
“那你还记不记……”
“不记得了。”卫修摇头。
事情的经过池喻都已经告诉他了,他倒也不是怀疑,他身无长物,卫家更不是名门显赫,骗他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爹爹亲生的,但是爹娘待他都很好,他只当他是他们亲生的。
盛兮颜没有失望,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她含笑道:“没事,我们回去后再慢慢说。”
盛兮颜又向其他人问道:“你们有没有人受伤?”
“回盛大姑娘,都是些皮外伤,无碍的。”慕白躬身答道,随后,又向楚元辰禀道,“王爷,我们在半路上突遇这伙流匪,流匪人多,只得暂且退守。”
若只有慕白他们几个,自然是无惧的,但这一行人,有池喻和卫修,还有池喻的几个老仆,以及池喻的祖父,总共十来个人,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
侍卫们自然得以保护他们为优先,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恋战,以退守为主,慕白熟悉地形,把他们领到了这里,也是算准了流匪不敢拿命来填,而墨九也能很快带来援军。
“就是我们在退守到亭子的路上,卫公子不慎被流箭所伤。”慕白垂首,“请王爷责罚。”
楚元辰面色微凛,慕白把头低得更低了。
他一向是赏罚分明的,谁也没有侥幸。
“不是。”卫修听完后,摇头道,“是我擅自离开了他们保护圈,和他们无关。”
楚元辰挑了下眉梢,他方才就注意到,卫修的神情中有种超乎寻常的冷静,方才被流匪围追了这么久,就连池喻的脸色也有些惨白,气息不稳,卫修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乍一眼看来,似乎是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不过,楚元辰还注意到,在盛琰叫他弟弟的时候,他的尾指有微微的颤动,显然他只是在用理智来掩饰情绪。
有意思。
楚元辰微微一笑,问道:“你去找什么?”
卫修看向了他,心道:他单凭自己的一句话,就判断出自己是为了找东西?
楚元辰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应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明知有流匪,还要跑乱,这不是一个聪明人会做的,除非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
“是这个。”卫修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块银子,递了过去。
这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银锭子,楚元辰拿在手上看了一圈,在银子的背后有一个官府的铸印。
这是官银。
楚元辰道:“这是朝廷赈灾的官银?”
卫修点头道:“流匪不是意外,他们是受人主使和买通的。”
楚元辰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说?”
卫修只说了四个字:“我们人多。”
楚元辰向盛兮颜笑道:“这小子是个有意思的。”聪明,冷静,而且,一针见血。
流匪总共才百来人,而他们这一行,没有多少箱笼,更不是商队,并非“肥羊”,侍卫们穿着一致,且都背弓佩剑,一看就是练家子,眼睛瞎了才会来抢他们。
而且还在碰了硬茬后,没跑,反而一路围追,就更不寻常了。
见他们不需要自己解释就都明白,卫修觉得很省力,就接着说道:“汪家前年领了修堤的差事,朝廷拨了银子,去年修好的堤坝就被大水冲了,全是泥沙。”
“又是汪清河?”池喻听闻,气得脸红,愤愤然道,“在江南时,他就想杀修儿了,几次都没得手,这会儿我们都京城了,他们还敢乱来。”
“汪清河?”
盛兮颜心念一动,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
楚元辰解释道:“当年江南学政的妻子姓汪,汪清河是她嫡亲兄长。”
其实能不能捡到这块银子并不重要,可若是他因为捡了银子而受伤,必然会让他们更加关注这件事。
这小子是个聪明的,他算准了自己不会受伤得太重,他拿捏住了分寸,料想到就算被揭破,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恼他。
“原来你是去捡东西啊。”盛琰大大咧咧地说道,一副虽然我没听懂,但是弟弟好厉害的样子。
楚元辰挑了挑眉梢,问道:“琰哥儿,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楚元辰虽说平日里对他们笑眯眯的,不过盛琰一见到他,还是立刻站好,乖乖答道:“禁军今天放假。我回来的路上正好遇上的。”
等到受伤的人都简单的处理完了伤口,四下也已经打扫好了。
楚元辰把盛珏递来的那块银锭子放好,就说道:“先回京再说。”
路过十里亭,先接上昔归和墨九,一行人这才回了京城,半道上还遇到纪明扬带出来的支援,楚元辰就让他去收拾一下那伙流匪,免得他们受了挫后,凶性大发,去抢掠附近的村子。
等他们到了京城,已经酋时三刻,城门也快要关了。
楚元辰让慕白他们先回府安置,池喻的祖父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有些累,就也先回了宅子。
楚元辰带着其他人去了一处酒楼,并说道:“时间不早了,先一起去吃顿好的。”
池喻心知,这是有话要和卫修说,爽快地应了。
等到了酒楼,点了菜,趁着菜还没上,盛兮颜就迫不及待地说道:“珏……卫公子,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卫修摇了摇头,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不记得了。”
也不能算是完全不记得,在他断断续续的记忆里,曾有一个很好看的女子把他搂在怀里,柔声细语,也有和别人一块玩耍,还有人牵着他的手把一盏好看的兔子灯给了他。但是这些面容都已经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偶尔想到时,心里都会暖暖的。
卫修说道:“我只是知道自己不是爹娘亲生的。爹爹从来没有瞒过我。”
“你耳后的胎记……”盛兮颜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卫修主动撩开了头发,露出了耳后的一块心形胎记。
是的。
盛兮颜忘记不了这块胎记。
“这不是胎记。”盛兮颜说道,“是烫伤,是你小的时候,娘亲不小心烫伤的,娘亲懊恼地直哭。”
她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卫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后,他看不到这里,只是听爹娘说过,他的耳后有一块红印,许是胎记。
盛兮颜怔怔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小时候的痕迹。
这时,钱随被带了过来,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拘谨地束手而立,眼睛不敢乱看。
“阿颜,这是钱嬷嬷当初找的人牙子,我让人带他去给牢里的钱嬷嬷认过了,钱嬷嬷确认,当时把盛珏卖给了他。”楚元辰说完后,就向钱随道:“你认认,当初你从孙嬷嬷手里抱走的孩子在不在这儿。”
钱随每隔几年就会去一趟江南,偶尔也会去看看他卖掉的这个孩子,他的目光在雅座的众人身上飞快扫过,一下子就发现了卫修,立刻就认了出来。
钱随连忙道:“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