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刽子手把砍刀握在了手里,而汪清河则跪在地上,他发出了一声冷笑,冷笑继而又变成了猖狂大笑。
刑场上,充斥着他的笑声,和那一声:“本将军无罪!”
两个士兵押着他的肩膀,让他把头低下去,又把他披散在肩膀上的头发拢到了肩头一侧,露出了脖颈。
远处传来了凌乱的奔马声,卫修说了一句:“来了。”
昭王秦惟策马而来,人未到,声先至:“等等。太后有旨,汪清河此案应当重审!”
侩子手的刀刚刚举起,监刑官手上的监斩牌也夹在了两指之间,没有来得及掷出来,百姓们皆是一惊,心道:戏文成真了?!
还不等他们惊喜,秦惟就已翻身下马,声音略喘道:“太后懿旨,汪清河此案有冤,应当重审。”
随着秦惟一起到的,还有林首辅,礼亲王,郑重明等朝中重臣。
林首辅本来不想理会这件事的,可是,昨日太庙被惊雷给劈了,朝中上下为此也颇有一番争议,林首辅亲自请示了萧朔,得了萧朔的同意,今天才过来看一看。
京兆尹也坐在监刑台上,他起身拱了拱手,为难地说道,“昭王殿下,汪清河此案人证物证俱全……”
昭王只道:“本王刚刚分明听汪清河说,他无罪。陈大人,这案子若真是罪证确凿,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
昭王向跪在刑场上的汪清河说道:“汪副将,本王奉太后懿旨而来,你若有冤,可与本王详说,本王自当为你做主。”
汪清河眸光微闪。
他在京兆府大牢的这三天,姐夫只是买通了人,递来过一张纸条,并没有亲自来看过他,纸条上告诉他,会想办法救他。所以,哪怕直到刚刚一直没有见到姐夫,汪清河也是坚信自己不会死。
他看向与林首辅并肩的郑重明,得了他一个眼色,立刻就大肆嚷嚷道:“本将军无罪!是楚元辰为保秘密,故意杀人灭口,本将军无罪!”
他的这声叫嚣,带起一阵哗然。
昭王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继续说。”
汪清河勾起了嘴角,眼神阴戾中,又有一种畅快的肆意。
就算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他也知,强辨杀人还是不杀人根本没用,唯有把手上的把柄扔出去,而他手上拿着把柄只有一个。
他厉声道:“楚元辰擅自在京囤兵,图谋不轨,被本将军在剿匪时识破,楚元辰为保秘密,杀人灭口,不但杀了禁军上下数千人,还妄图让我闭嘴。”
汪清河猛地抬头,叫嚣道:“京兆尹与镇北王勾结,要置我于死地!本将军不服!”
他放开声音说道:“本将军在禁军多年,剿匪无数,如今却要死于莫须有,本将军不服。”
围观的百姓们一下子就沸腾了,刚刚才被压抑住质疑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将星!
汪副将果然是将星。
“重审!重审!”
不知从哪里先喧哗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化成了两个字。
监刑官看了看京兆尹,京兆尹的脸色也有点难看,脸色微沉,一言不发。
昭王的目光扫了一下四周,看着那些越发沸腾的人群,他的心里几乎没有任何波澜。
赵元柔的谋略是有用的,她已经彻底掀起了民愤,而接下来,只需要一步步往下走就行了,今日过后,他或许真得能够借着这股势头,登上摄政王位,只不过,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如同一个局外人般冷漠平静,甚至还有些悲凉。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以本王之见,此案确实应当重审。京兆尹,你说呢。”
京兆尹迟疑了一下,还不等他回答,刑场四周的百姓们一起叫嚣着:“重审!重审!”震耳欲聋。
京兆尹有些坐不住了。
事情闹成这样,若是不能有个妥善的收场,他怕是也讨不到好。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本想看看,会不会有锦衣卫出来维持局面,而四周,除了京兆府的衙役和五城兵马司外,没有任何人出现。
首辅等人的面色也有些难看。
汪清河一把撞开了押着着的他的衙差,慢慢站起来了,猖狂地笑道:“楚元辰擅自囤兵,理当死罪……”
“你说本王什么?”
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
楚元辰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他身着玄衣,发束玉冠,手握长剑,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眼角轻挑,潋滟中更透着一股迫人的傲意,让人望而生畏。
他的出现,让四周为之一静,京兆尹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浑身凉透了。
楚元辰漫不经心地轻笑道:“本王好似听说,你们在说本王什么?”
“楚元辰!”汪清河冷笑道,“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楚元辰举剑朝他膝盖后头敲了一下,速度快若迅雷,汪清河闪避不及,双膝一痛,刚刚才站起来的他,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的双臂被绑在后头,难以控制身体的平衡,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有如五体投地。
楚元辰就立在他的身前,一个如英武如战神,而另一个则卑微如草芥。
百姓们这会儿也有些迟疑了,他们都是亲眼看着楚元辰扶灵回来的,看着他为了两位藩王辩明申冤,在他们的心里,楚元辰是英武不凡的战神,杀得北燕不敢犯境。
楚元辰若没有来,所有的风向还能被轻易牵动,当楚元辰站在这里的时候,他的身上就仿佛有光一样,可以轻易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百姓们的叫嚣声也开始缓和了下来。
“汪清河。”楚元辰轻笑一声说道,“是谁给你的资格,在本王面前站着说话?”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死刑犯。”
“有什么话,就跪着好好说吧,不着急。”
他这一字一顿说得清晰从容,有着一股莫名的压迫力,在他的面前,别说是跪伏着的汪清河,就连贵胄如昭王,也弱了不止一筹。
“楚元辰。”汪清河奋力地抬头去看他,咬牙道。
楚元辰从容地说道:“既然要审,就慢慢审吧。”
他使了个眼色,有人搬了一把圈椅上来,楚元辰直接一坐,单手托着下巴靠在扶手上,笑眯眯地说道:“既是重审,也就别上公堂了。林首辅,你说呢?”
林首辅面露沉吟之色,他看着围着刑场的百姓,默默地点了下头:“既然太后娘娘对此案有异议,就当众开审吧。”
云阳长轻叹一声,摇头道:“镇北王身上的血煞之气太重,哎。”
楚元辰笑了:“本王身上若无血煞之气,北燕是靠道长的卜算败北而逃?还是说,大荣边境,是靠道长的批命,长治久安的?简直就是笑话!”他全身气息一敛,霸气四溢。
云阳子一时语塞,有些讪讪地说道:“贫道并非此意。”
楚元辰往后头一靠,说道:“那就审吧。”
在刑场上公然开审,大荣立国百多年来,简直闻所未闻。
秦惟立于一边,他的心里有些不安,楚元辰太过镇定了。
他相信,肯定已经有人告诉他,汪清河指控他擅自囤兵的事,他依然如此镇定,是因为他有把握翻盘吗?
秦惟的目光沉了沉。
按理说,自己应该就此收手的,可是……
秦惟突然道:“镇北王,汪清河控告你私自囤兵,杀人灭口,你怎么说?”
楚元辰笑道:“杀人灭口?本王要杀你,还需要等到现在?你是本王抓回来的,本王想要灭口,有的是机会,你都说本王囤兵了,有兵在手,本王还怕你作甚?”
汪清河知道这是自己仅有的机会,毫不迟疑地说道:“本将军带了三千禁军剿匪,你若没有私囤兵力,你又是如何拿下本将军的。”
这话说得的确有理。
楚元辰哪怕是一代名将,单凭一人之力,也难以敌过千军万马。
这话一出,林首辅也是皱了下眉,除了禁军外,京畿是绝不能有任何人囤私兵的,囤兵是死罪,就连楚元辰也无例外。
如今还是大荣朝,身为藩王,楚无辰样子总是要做做的。
除非,楚元辰是要公然谋反!
林首辅想起了还在路上的三万北疆军,心头狂跳,说道:“王爷,这件事想必是有误会的……”
他有点想要和稀泥,皇帝都已经中风了,也不会再针对藩王了,要不,还是别谋反了吧?大荣经不住内乱啊。
长年战乱,男丁折损严重,闽州现在因为十全膏海匪横行,不战而溃,各地都有百姓饿得啃树皮,更有甚者十室九空也是常见。
若镇北王谋反,大荣再掀战乱,不止是亡国,百姓们更是要死伤惨重。
就算要打,过几年打也成……
郑重明不想大事化小,冷言道:“林首辅想包庇楚元辰不成?”
他的意思是,若非故意包庇,就必须得把这件事给说清楚。
郑重明还是要把昭王推在前头的,所以,只提了一句,就没有继续,只向汪清河使了一个眼色。
“楚元辰!”
汪清河心领神会,叫嚣道:“你不用再辩解了,本将军亲见所见,你暗藏私兵图谋不轨!”
楚元辰只笑道:“如果没有呢。”
汪清河说道:“你说本将军是杀人罪,杀人罪向来只在秋后行刑,楚元辰,这难道不是你在暗中干预,杀人灭口?”
楚元辰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的墨九拿出一纸公文,呈到了首辅的前面。
楚元辰好整以瑕地说道:“这是公文。皇上在正月十五那日,让本王调集三万北疆军进京驻扎。本王只是让三千人行先了一步。”
先行?!
郑重明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他忽略了。
不。也不能说是他忽略了,而是他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三万人行军和三千人行军,肯定是不一样的,三千人可以急行,从北疆到京城,快马加鞭一个月能到,但问题是,这三千人来得无声无息。
郑重明判断楚元辰暗藏私兵,就是因为他并没有探查到有军队进入京畿,所以,楚元辰是怎么办到的?!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是三千人,不是三个人,他是怎么让三千人行军悄无声息?
这不但需要所有人都听命行事,而且需要全心全意地信任和遵从将领,换作禁军,是绝对办不到的!
郑重明脸色大变,他棋错一招,这一盘怕是要输了。
他大概救不下汪清河了。
首辅看过楚元辰呈上来的文书,暗暗点了点头,又把文书转交给了礼亲王,然后,是郑重明,还有内阁……
行军并非随随便便三千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每到一州,都得出示文书由官府盖印。
这道文书上,路经各地州府的记印都是齐全的,文书记录着的是三千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