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不知道为什么,盛兮颜的心里多少有了一些不舍,有些依恋这院子里头的一草一木。
院子里的葡萄藤还是娘亲在时,和她一起栽下的……
养了好些年,从去年起,才开始挂果,葡萄酸酸的,有些涩,要是再养几年,说不定就会变得甜口,还可以拿来酿酒。
还有这藤椅,也是娘亲让做的,说是,以后,可以坐在葡萄藤下乘凉。
昔归在一旁说道:“老爷说了。以后这个院子会空置着,您回门的时候随时可以住。”
盛兮颜有些失笑,自己这也是患得患失了呀。
她说道:“藤椅带上!”
昔归笑了,应道:“是,姑娘。”
大姑娘高兴就好!
盛兮颜心情一下子就好了,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楚元辰昨日潜进府来,跟她约好了,一起去昭王府的。
因为赵元柔招了。
赵元柔几天前就要招了,还主动提了条件,说是让她离开昭王府,并恕她无罪,给她一个小铺子,作为她以后生活所用。
萧朔听完,神情未变,直接就让接着关。
直到昨天,她终于什么条件也不敢再提,只说自己愿招,于是,楚元辰就带着盛兮颜一起来了。
再见到赵元柔的时候,盛兮颜不由惊了一跳。
距离刑场那日,这还不到一个月,赵元柔的变化太大了。
她脸上的鲜活尽失,面目呆滞,眼神惶惶,在看向他们的时候,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斜睨,曾经的高傲在她的身上仿佛已经彻底消失,眼中的骄傲也被呆板所取代代,她就像变成了她最看不起的那种人,泯灭于众。
两世以来,盛兮颜从来没有见到过她这样子。
见到盛兮颜也一同来了,赵元柔的双目微微瞪大,她偏过头,不太想让盛兮颜看到她如今这狼狈不堪的样子。
带她过来的东厂番子在她肩膀上推了一下,她踉跄地跨过门槛。
番子把她带到后,就退了下去,又关上了正厅的门,里头就只留下了他们几个。
萧朔噙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说吧。”
赵元柔:“……”
她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
萧朔看都没看她一眼,慢条斯理道:“要是没有想好,就再想几天,本座不急。”
他这话说得平平淡淡,相当的好脾气,可听在赵元柔的耳中,就像是厉鬼索命时的铁链声。
她不要再跟秦惟关在一起了,秦惟简直疯了!疯了!
这些日子来,秦惟在大多数的时候,就跟往常里一样温柔体帖,还会内疚道歉,求她原谅,答应了一次又一次不会再伤害她,可是,一旦瘾头起来,就会立刻理智全无,变得狂暴不堪,对着她喊打喊杀。
等过去后,又会内疚。
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永无止尽。
“我说,我说……”赵元柔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是从后世来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像是打破了赵元柔心里所有的防线。
她眼中的光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来,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一扫而光。
赵元柔神情萎靡地说完了这句话后,又道:“你们想问什么。我全都说……”
她是在某天一睁眼发现自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她知道这是她的机缘,是她的机会,她会成为主角,开创属于她的人生……
这几日,午夜梦回,她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人生应该会更好才对。
而现在,她却不得不经历一场噩梦,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
“我全说……”
萧朔气定神闲,跟楚元辰交换了一个眼神。
……
他们从昭王府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赵元柔说了很多,就是有些颠三倒四的,萧朔完全不在意她到底来自哪里,姓甚名谁,甚至连历史变迁对于萧朔而言也并不重要。
赵元柔对很多事其实都只有一知半解,稍懂皮毛,记得最多最清楚的就是一些诗词歌赋,偏偏,无论是萧朔还是楚元辰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萧朔让她随便说,从她的话里,只抓住他自己想问的截停追问,比如土豆,比如火药,再比如蒸汽机……
等到问得差不多了,赵元柔就被人带了下去,等着下次再问,萧朔给赵元柔留了足够的时间,让她仔细想想,她还有什么价值。
赵元柔一脸疲惫,萧朔的思维太厉害了,她被他的步步追问逼得不断地回忆回忆,脑壳都像是要被掏空了。
她回到院子后,忍不住就去找周景寻,一直在正院后头的池塘边上,见到了人。
除了之前把赵元柔和秦惟关在一块儿外,他们在正院里的活动并没有受到限制。
“景寻……”她期待地唤了一声。
赵元柔自觉受尽了委屈,想去向周景寻寻求安慰,结果她刚走过去,面对的却是周景寻的冷脸和嘲讽:“怎么了,秦惟走了,就想到要来找我了?”
秦惟刚刚被东厂提走,带去试药。
赵元柔怔了一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受了这么多天的委屈,现在就连最大的秘密都被人挖出来了,她很害怕,她无助,她只想得到一些安慰。
而且,要不是为了周景寻,她大可以好好当她的昭王妃,又怎么会被囚禁在这里?!
赵元柔不满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周景寻一想到她和秦惟单独待了这么久,而他呢,衣服要自己洗,膳食要自己做,还要洗刷打扫,过得苦不堪言。
周景寻的心里酸溜溜,有些话不过脑就脱口而出:“我堂堂侯府世子,都是为了你才会沦落成阶下囚,我娘也是听了你的话,去给盛兮颜下十全膏,才会被抄家,我们一家子都被你给害苦了!”
赵元柔怔在了原地,她问道:“你后悔了?”
周景寻沉默了。
他原以为只要能和赵元柔在一起,无论面对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可是,现在,他的确后悔了。
周景寻没有否认,这态度让赵元柔的心彻底寒了。
原来,周景寻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样爱她……
她又想到了刑场那一日,她本来是能够跑到的,要不是为了回过去叫周景寻,她独自一个人的话是能跑掉的!
结果是周景寻出卖了她。
肯定是!
周景寻肯定早就后悔了,她一心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将来绸缪,而他的呢……
他背叛了她!
两个人面对面而立,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周景寻转身就走。
他是后悔了,可他也为了赵元柔付出了这么多,眼里心里满满全都是她的身影,一见到她,就打从心底里开心,就算到了现在,也依然无法彻底舍弃她。
他告诉自己,他们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以后他和柔儿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只要柔儿说几句软话来哄哄他,他就原谅她。
总不能每次都是他去哄她吧。
周景寻沿着池塘,走得很慢很慢,就等着赵元柔叫住他,然而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赵元柔的心彻底凉了,觉得自己所付出的一切真心都像是喂了豺狼。
她怔怔地看着周景寻的背影,这些天来所受的委屈和怨恨一股脑儿地涌了下来,她心里一发狠,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推向了他的后背。
赵元柔用尽了全力,而周景寻却毫无防备,被她推下了池塘。
扑通!
周景寻不会泗水,一落水,就让他又想起了当日在园子里差点溺水的事,这一惊一吓,他更慌了,死命地挣扎着,一口接一口地吞咽着池塘水。
救我!救我……
赵元柔没有动,她呆呆地看着周景寻在水中沉沉浮浮,心里有些畅快,但更多的是无尽的悲哀。
她双手捂着脸,慢慢蹲了下来,呜咽出声,眼泪不住地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她想回去了。
盛兮颜知道这件事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昭王府里有东厂番子守着,自然不会让周景寻死,只不过周景寻在挣扎的时候,被池塘底下尖利的石头划断了脚筋,据太医说,伤好后,会跛。
样貌毁了,脚也跛了,又是待罪之身,周景寻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意气奋发,前途无量的永宁侯世子了。
盛兮颜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真要细算起来,也就过去大半多月,这一对在小说里相亲相爱,永不分离的真心爱人就走到了这一步……
看来也是他们前世受到的挫折太少,才会恩爱两不离吧。
盛兮颜唏嘘了两句后,也就抛诸脑后了,漫不经心地听着盛兴安在说,国库怎么在短短几天里净赚数百万两的事。
盛兮颜好奇地顺着他的话问了一两句,盛兴安就跟她说起了不少。
无外乎就是皇帝好高骛远,穷尽奢靡。
先帝喜巡游,爱狩猎,又喜欢造园子,再加之为了拿回岭南和梁州兵权而起的几次战事,国库本来就没有多少盈余。皇帝样样都跟先帝学,先是数次巡游,再是避暑冬猎,又为自己修了帝陵,建了园子,每次都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银子扔下去。
再上皇帝纵容,地方贪腐不绝,禁军贪吃空饷,国库连年亏空,到了前两年,更是连赈灾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当然,盛兴安没说得那么直接,而是隐晦的很,不过,这意思还是听得懂的。
盛兮颜也听楚元辰说过,大荣朝的国库这几年都入不敷出,想来林首辅平日里为了银子还真没少愁白头,盛兮颜怀疑他这满头花白的头发有一大半是愁出来的。
胡思乱想着,盛兮颜一个人傻乐了起来。
她还记得上一世,萧朔才不在乎大荣朝会怎么样呢,一心只要毁灭一切。而这一世,他,还有楚元辰,他们是在重建!
也不管盛兴安在说什么,她一个人傻乐着,直到听到说:“我打算把你三妹妹送去老家。”
盛兮芸没有直接参与贩卖十全膏,虽有隐瞒不报的罪,林首辅还是给盛兴安打了个折,花两万两白银就把人赎了回来。
盛兴安本来是想让她在牢里多吃点苦头,免得好高骛远,不知分寸,不过考虑到盛兮颜就快要出阁,若庶妹还在牢里蹲着实在有些不太吉利,说出去也让盛兮颜没脸,思来想去还是掏了这笔银子。
“等你出阁后,就把她送走。”盛兴安做事从来就是直接,盛兮芸留在京里,只会提醒别人,盛家有姑娘坐过牢,那还不如远远的送出去,彻底安生。
“我会让人带封信给你族叔,请他们给芸姐儿挑门亲事,以后她也不用回京了。“盛兴安说完后,问道,“你觉得呢。”
盛兮颜没什么意见:“父亲做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