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这才短短一天,他们对东厂的感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林首辅看着也有些感慨,他可是知道的,这几年来,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胆大包天不怕死的学子,写下一篇篇文章,怒斥皇帝任用阉侫,还言之凿凿,大荣朝早晚会亡于阉人手中……这些话,林首辅简直是听都不敢听,想都不敢想!
萧督主不愧是萧督主啊。
等到林首辅再传了萧朔的令,说是从罚没的卖官银子中,拨出一部分用于资助贫困学子进京赶考,学子们几乎是热血盈眶,感激涕零。
未入仕的年轻学子最是热诚,有人几乎当场哭了出来。
他们何德何能。
萧督主日理万机,还要操心他们的事,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他们表示感动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写文章!
有人当场就磨起墨来。
林首辅看着他们就头痛,好声好气地说服了他们回去以后慢慢写,总算把人都给哄走了。
宫门前又恢复了往日的空旷,林首辅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也觉得自己就是劳碌命,莫不是大荣朝就他一个人在干活吗?怎么什么事都要他来管呢?
学子都散去,各回各家。
骄阳他们也回了王府,此时,也就刚刚才黄昏,盛琰本来要回去的,被骄阳留下来一起用膳。
因还有池喻在,静乐特意让人在外院摆了膳,听到他们回来,就跟盛兮颜一块儿过去了。
骄阳愉快地跟静乐说起她今日的见闻,小脸上因为兴奋泛起了淡淡的晕红。
骄阳虽说不似刚回家时那般拘谨,但平日里话也不算多,也就今天玩得开心,又有静乐和盛兮捧场,就越说越多,说完还口渴地灌了一大杯温水。
“这小丫头今日可能耐呢。”楚元辰正好回来,在外头听了一耳朵,进来就笑道,“鞭子耍的不错。”
骄阳抬了抬下巴,被夸得得意洋洋。
“阿辰。”盛兮颜笑吟吟起身迎了过去,楚元辰一双眼睛立刻牢牢地粘在她的身上,挪都挪不开,旁若无人地牵住了她的手。
人都到齐了,静乐就让人摆膳,楚元辰顺便把今日的事大致说了一下,也就是让卫修他们知道,他们的努力换来了什么。
卫修向来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掠过了一些小小的兴奋,和盛兮颜格外相似的眉眼中,透着一种成就感。
盛兮颜顺嘴问道:“阿辰。禁军现在到底有多少人?”
“我和……”楚元辰顿了一下,把“大哥”二字咽了回去,说道,“我大致计算了一下。”
郑重明把禁军把得极牢,他们也不可能一一核对名册,不过,这些年来,萧朔暗中往禁军安插过一些人,从这些人递来的消息,再加上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大致上可以判断出七七八八。
“大概有三十万左右。”
也就是说,只有军籍在册人数的六成。
可就算禁军只有三十万,又长年懈怠,到底也是三十万人。
而在京的镇北军一共只有三万余人,真要打起,加上一些战术上的利用不一定会输,但是,肯定也会让镇北军折损严重。
无论是楚元辰还是萧朔,都不愿意让镇北军白白内耗。
“这次让禁军调走了十万,又拿到了三千营和神枢营,郑重明能用的,也就只有五军营剩下的那二十万人了。”
走到了这一步,他们绝不会输的。
盛兮颜掩嘴直笑:“郑重明这回损失惨重了。”
“血本无归。”骄阳跟着说了一句。
的确是血本无归。
不管郑重明最初是出于什么目的,现在不但被削了这一年的军饷,连卖官得的一百多万银子也保不住。
盛兮颜笑着问道:“那是不是郑重明还得再为禁军筹集军饷?”
楚元辰点头道:“他不会服软的。”
除非他低头,不然萧朔大可以忽略了今年不给军饷这个事实。而让他低头,怕是比让他拿刀自己捅自己更难。
这就意味着,他除了花赎金外,还要再为禁军筹集至少百万多两的军饷。
就算是郑重明,这两百多万两银子一掏,也有点伤。
他倒霉,盛兮颜就开心了,眉眼间的笑意挡不挡不住。
郑家倒也不是拿不出这几百万两银子,只是没有哪家会把几百万两银子放在府里的。
郑重明筹这一百万两赎银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的,总算赶在宵禁前,他又亲自走了一趟东厂,付了银子,把郑心童接了出来。
“爹爹。”
郑心童脸上的妆容早就已经花了,小脸煞白地扑向了郑重明。
郑重明本是想斥她几句。
今日之事,也是因为郑心童的冲动才会演变成这个地步,可是,在看到女儿的狼狈和委屈后,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回去再说。”
郑重明只接了郑心童一个人,萧朔的态度,一个一百万两,要是再加上那四个护卫,他还得再多掏四百万两,就算是他的身家也吃不消。
郑心童抽泣了两声,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有万般委屈萦绕在心头。
“你怎么会去那个茶楼的?”走出东厂,上了马车后,郑重明立刻问道。
一说到这个,万般委屈在郑心童的心口涌动。
“爹爹,是卫修算计了我……”
在牢里,她冷静了下来后,除了害怕外,也开始回想自己今天所遭遇的一切,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人给算计了。
她的嘴唇紧抿:“本来我和清平在逛街,看到卫修他们走过去,他们正在说话,我以为卫修没有发现我,就稍稍躲了躲,我听到他们在说,有学子们在一个茶楼聚会,他们要去煽动学子们抨击爹爹卖官一事。”
“女儿想着不能放任,就过去瞧一瞧。”
到了后来,她就跟脑门子着了火一样,一点点被挑起了怒火。
等坐在牢里,再去回想经过,卫修几次说话,挑拨的并不仅仅是学子,而是在煽动她。
她最后实在没有忍住。
“卫修还示弱,挑起女儿出手。”
“女儿的一举一动都被卫修算计了。”
郑心童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全说了,郑重明听罢了,微微皱眉。
的确。
是被算计了。
无论是郑心童,还是学子们,又或者是那个吴琪,全都像是一张棋盘上的棋子,而卫修就是那个执棋者。
郑心童的心里委屈极了。
她自认对卫修已是仁至义尽,可是,卫修不但不领她的好意,还要处处为难算计。
“姓卫的小子真不简单。”
郑重明不由感叹了一句。
就算有楚元辰在背后指使,可当时的情况这样混乱,要做得恰到好处,其实并不容易,他需要精准地把控住全局,冷静中不带任何感情。
而卫修,才十二岁。
可想而知,等他长大以后,会是何等妖孽一样的人物。
郑重明沉吟道:“卫修怎会心甘情愿被楚元辰所用?”
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懂得藏拙的好处,就像他在过去的四年里,一直不显。
郑心童语带愤慨道:“爹爹,我曾听到卫修喊盛兮颜‘姐’……”
郑重明挑眉朝她看去,郑心童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特意让人去查了,盛家有一嫡子在八年前走丢,是盛兮颜同母的胞弟。”
“上次,女儿说下嫁庶妹,卫修没有动容。若他们二人真是出身平平,又岂会不动心。”郑心童咬了咬下唇,又补充了一句话,“女儿还提了自己,卫修依然没有反应。”
郑心童的脸上有些羞愤和难堪。
“当时女儿就知,靠利益是没用的。”
无论是池喻还是卫修,他们将来只有靠科举入仕这一条路,但凡朝中有人,这路就能一路平坦顺利很多,他们郑家朝堂上是数一数二的,哪怕只是娶了庶女,也足以保他一路扶摇直上,结果,卫修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这么大的利益他都没有动心,只能表示,他其实另有倚靠。
郑心童始终相信没有利益所驱使不了的,除非是利益给的不够。
要是卫修真就是盛兮颜嫡亲弟弟的,她所提的,确实不够打听他。
话虽这么说,可是一想到卫修毫不迟疑的拒绝,郑心童依然颇觉难堪。
“卫修……”
郑重明的眼中掠过了一抹阴戾:“还真是多事。”
他沉吟不语,郑心童满腹委屈,也没有人说,只得看向了马车窗外,正好看到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东厂前门,从马车上下来的是永安长公主。
永安也是来赎女儿的。
永安最识时务不过了,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养些年轻好看的学子,如今眼看着太后亲娘被送去太庙,两个亲弟弟,一个圈禁,一个中风,她也不敢再在萧朔面前摆什么长公主的威风,说要花银子赎人就老老实实地掏了一百万两银票出来。
交了银子,东厂也爽快地放了人。
不过,除了这两个贵女有人赎外,像吴琪,还有护卫什么的,就没有人管了,任由东厂自行处置。吴家能筹银子为吴琪买官,家境本也富裕,吴琪的父母,原本是想卖些家当把赎银筹出来的,结果被他伯父拦住了。吴琪伯父在朝为官,对东厂惧之如虎,宁愿舍了这个侄子,也绝对不干会得罪东厂的事。
这事也传到了池喻的耳中,池喻顿觉痛快。
那场舞弊案对池喻来说,简直是一个惨痛的经历,如今看着一个个寄扯到此案的人,终于可以付出代价了,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畅快。
“总觉得就跟在做梦似的。“池喻忍不住感慨道,“我还以为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够看到今天。”
卫修正色道:“不是梦。”
池喻轻笑:“当然,这不是梦。”
坐在亲水长廊的韩谦之悠哉地嗑着瓜子问道:“池瑜,你今年还要下场吗?”
池喻答道:“去。”
池喻笑道:“这两天,我听到有不少人在担心,若是以后功名不作数了怎么办。”
就算没有人敢明说,但是从去年到现在,皇帝和先帝的丑事被先后公诸于众,又再加上这些日子来朝中的种种动荡,不少人的心里,对于改朝换代都有了几分期许。
池喻本来见楚元辰在这里,也想打听一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