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很有意思。”
卫修也有点说不清自己的这种情绪,就觉得,日子似乎不会像从前那样无趣。
萧朔笑了。
他其实还是有点理解卫修的想法的。
曾经的他也是一样。
发现自己有点与别人不一样,很少有人能够理解他的所思所想,而他却看透所有人的心思。
只是这一切都终结在了六岁那一年。
萧朔身边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的事,朝上很快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
就连萧朔与内阁议事的时候,也会把他带在身边。
而他除了时而给萧朔斟茶外,都会安安静静地在站着,一言不发。
这孩子明显并非宫中的内侍,最重要的是,萧朔对他的态度如师一般,偶尔和他们说话说到一半,就会提点他几句,这让他们看着在心中暗暗心惊。
不免也有人在私底下猜测起他的身份,礼部尚书甚至还跟盛兴安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盛大人,这个孩子倒是和你有几分像。”
盛兴安微微一愣,萧朔与人议事,大多都只是宣了内阁,以及一些特定的官员,至于他,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萧朔了,自然也没见过他身边带着的孩子。
他不由问道:“真的吗?”
“本官觉得像。”礼部尚书捋了捋胡须,玩笑地说道,“你该不会有什么私生子留落在外头吧。”
盛兴安无奈地笑了笑:“大人,您真是……”
外室和外室子都是有辱斯文之事,盛兴安是不会干的。
他说着,忽然心念一动,他当然没有私生子流落在外,但是,他有嫡子流落在外啊……
莫不是。
他心知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妙,可还是控制不住心脏在这一刻疯狂跳动,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来的情绪蜂涌而来。
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敢去想盛珏,一个四岁的孩子独自流落在外,会有什么样的命运,谁都心知肚明。
见他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古怪,礼部尚书笑着随口道:“该不会真是你的私生子吧。”
“大人您别开玩笑了。”盛兴安略有些急切地问道,“您知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吗?”
礼部尚书说道:“似乎叫‘修儿’,本官听到督主唤过一回。这孩子还真是好福气,能让督主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在哪儿能见到他?”盛兴安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您说跟下官长得像,下官也是好奇想要看看。”
“那就不知道了。”礼部尚书回道,“不过,后日要去太庙,萧督主说不定也会带上他,到时候一见便知。”
“说的是啊。”
盛兴安应了一两句,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就是突然就很想见见那个“修儿”。
他辗转反侧了两天,期待着先帝祭日的那天。
等到了正日子,皇帝也出宫了,他坐在了龙撵上,被抬去了太庙。
当日,有不少百姓来到大街想要一堵圣容,就见车撵遮得严严实实的,偶尔被风刮起,隐约能够看到里头的皇帝形销骨立,让人吓了一跳。
等到了太庙,皇帝下了龙撵,大臣们同样也是暗暗生惊。
自打元霄那天后,已经近三个月了,皇帝还第一次出现在人面前,他面容消瘦,肤色腊黄,整个人的气息格外萎靡,又有些阴郁,目光时而空洞,时而疯狂,仿佛随时都会爆起发狂。
臣子们面面相觑,皇帝成了这样,难怪不能上朝了。
皇帝其实还不能下床走动,只能勉强坐着,就算让人搀扶着,也只能让自己坐着不怎么显狼狈。
郑重明站在臣子们的最前列,目光注视着皇帝。
终于……
见到了!
第145章
皇帝从龙撵下来后,就坐上了四轮车,由内侍推着。
皇帝突然问道:“为什么不去帝陵。”
皇帝的声音有些含糊,可还是能够勉强辨识出他在说什么。
说到帝陵,礼亲王的神情就有些难堪,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帝陵……”
自从元宵那天,帝陵被毁,先帝被挫骨扬灰后,皇帝就中风倒下了,一时忙乱下,礼亲王也忽略了这件事,等到定下萧朔执政后,礼亲王也曾经问过萧朔的意思,萧朔只说既是流匪所为,那就该问禁军。
礼亲王只得再去找郑重明。
郑重明说了会查,结果查到现在,都没有半点音讯,连毁了帝陵的流匪也没抓到。
帝陵只是草草地恢复了原样,主墓室里,放了先帝的一套衣冠。
本来他们今日是应该先去帝陵叩拜再来太庙的,礼部和礼亲王商量过后,直接来了太庙。
他欲言又止,皇帝还是听得出来,神情越加低落了。
这几天来,他一直在做一个噩梦。
每年先帝的祭日前后,这个梦就会萦绕在他的心尖,让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
皇帝打了个激灵,说道:“朕先去看看太后。”
钦天监算好的时辰还没有到,皇帝特意早到了一些,就是为了去见太后。
皇帝今天是不想来的,他中风后,形容已是越发的狼狈,他不愿意这个样子出现在文武百官和百姓们的面前,他希望在他们的心目中,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英明神武。
是萧朔劝他说过来见太后一面。
当时萧朔是说:“兴许太后想见皇上,是想与您言和呢。太后的手上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还难说……”
皇帝一想,立刻就决定过来了。
他也想去见见太后,也想问问太后,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想知道。
礼亲王道:“臣与皇上一同过去。”
皇帝颤着声音说道:“好、好……”
不需要萧朔吩咐,内侍就把皇帝的肩撵抬了起来。
萧朔也跟了过去,临走前,他的凤眸缓缓地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目光所及之人,纷纷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众文武百官被撂在了太庙前,等到萧朔走了,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四周才又有了些许的动静。
萧督主的气势实在太强了。
唯有盛兴安有点心不在焉,他到了以后,一直忍不住去注意萧朔,自然也看到了萧朔带着的那个孩子。
距离有些远,他其实看不清那个孩子的样貌,只是也不知道是心有所感,居然越看越眼熟,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会是珏哥儿吗?
盛兴安几乎不敢想。
要是珏哥儿的话,萧朔又怎么会把他带在身……
盛兴安突然心念一动,萧朔还认了颜姐儿当义妹呢,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颜姐儿曾经说过,岳父对萧朔有恩。
难道真是珏哥儿?
盛兴安的心怦怦跳得极快。
他恨不得今天能早早散了,他想回去问问颜姐儿,若是珏哥儿真得回了京城,她肯定知道的。
肯定……
郑重明远远地看了盛兴安一眼。
见盛兴安神情忐忑,略略弯了弯嘴角,眼中掠过了一抹异样的情绪。
然后,他收回了目光,看着皇帝离去的方向。
皇帝的肩撵此时已经到了太后所住的偏殿。
和皇帝的憔悴相比,太后也没能好到哪里去,她的脸颊深深地凹了下去,早已没有了从前的雍容富贵。
偏殿里,除了曹喜外,只有两个嬷嬷伺候,门前和院子里,站着四个侍卫。
比起被圈禁的昭王,处境显然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在见到太后时,皇帝也不由怔了一下。
他生病以来,太后就从来没有看望过他,算起来,也快三个月没有见面了。
“太后……怎就这样了?”
萧朔微微垂眸说道:“太后自昭王事发后,就绝了食,闹了一阵子。”
皇帝想起来了,这事宋远跟他说过。
宋远当时还唏嘘了好一会儿,说是太后为了昭王,瘦了很多。
皇帝心里的一团压了许久的怨气又有些沸腾了。
秦惟是要谋逆,是要杀了他,抢他的位置啊!
事败了,太后居然还要惦记秦惟。
“推、推朕放下……”
内侍把四轮车推进了屋里,萧朔站在外头没有进去。
礼亲王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萧朔只道:“时疫。”
太后染的是时疫,自然不能与她靠得太近。
不过,萧朔这几天也已经查清了,这次的时疫和先帝得的果然是一样的,只有与患时疫的人一同用膳,或者血液接触,才会传染,因而共处一室,其实是无大碍的。
内侍把太后推了进去,但没有到卧室,而是在外间,与太后隔了一张帘子,又有内侍把帘子掀开,可以看到太后正躺在榻上。
屋子的角落里,点着一个熏香炉,一缕白烟徐徐升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略显甜腻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