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说到后面,他几乎气都接不上来。
“皇帝!”
太后也是直接改了称呼,大怒道:“你敢?”
皇帝眼中的狂躁几乎快要压不住了,他阴恻恻地说道:“你看朕敢不敢!”
皇帝对太后已经不用敬语了,眼中满是噬血的疯狂。
四周,熏香的气味更加浓郁。
太后几乎惊住了,她看着皇帝脸上的杀意,脱口而出道:“是啊,你连先帝都敢杀,又怎么容得下亲弟弟……”
皇帝的眼睛慢慢瞪大,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神情惶恐,似乎是在担心还会不会有别人听到。
他心里还有的最后一点侥幸也跟着烟消云散。
果然是太后干的。
果然那道密旨是太后给秦惟的,太后要罢自己于死地。
太后厉声道:“是你杀了先帝,秦恪,你弑父啊!”
当年,先帝去泰山封禅的路上染了时疫驾崩了。
太后伤心欲绝,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会和秦恪有关。
直到她被关在太庙后,才偶尔听到东厂的人让曹喜看着她,还悄悄对曹喜说:皇帝连先帝都敢杀,弄死她这个太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当时就又惊又惧。
而之后,她果然病了,病得越来越重……
“秦恪!你弑父杀母,不容亲弟,你要遭报应的!”
太后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着。
喊完后,就止不住地开始咳嗽,而且越咳越大声,直到有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又是一阵剧咳。
皇帝的心中更慌了,眼神慌乱无措。
他心知礼亲王还在外头,太庙里还有文武百官在,这件事一旦传出,一旦传出……
皇帝死死地盯住太后,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喊道:“够了!够了!”
他想要阻止,阻止……
四轮车撞到了茶几上,上头的杯碟碎了一地,发出了一连串响亮的声音。
这声音同样也传到了外头。
候在外面的礼亲王皱了下眉,有些担心地说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先前还挺安静的,礼亲王本来松了一口气,觉得太后和皇帝能母子好好说会儿话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听到里头突然就吵了起来,他们离得远,也听不清在吵什么,礼亲王就想过去问问,结果又是这巨大的动静。
先是杯碟碎了,后又是什么重物落地。
“督主,要不要进去看看?”
萧朔就坐在庭院里的一张太师椅上,椅子是内侍们特意拿来的,他靠着扶手,姿态一贯的优雅从容,不答反问道:“王爷,你说呢?”
礼亲王没有椅子坐,只能站着,他闻言,也有些迟疑。
既觉得自己进去有些不妥,又生怕这对母子吵起来,最后受累的还是他这个宗令。
不过,萧朔显然并不愿意管这事,礼亲王迟疑了一下,还是又过去了。
他敲了敲门,里面似乎已经安静了。
他又敲了一下门,依然没有动静,正当他打算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里头终于响起了声音:“进来……”
礼亲王顺势推门而入。
就见皇帝正坐在四轮车上,隔着他与太后之间的帘子已经放了下来。
“太后睡着了,不要去吵她。”
皇帝说完,然后又道,“时辰快到了,我们去前面吧。”
礼亲王又朝帘子那里看了一眼。
刚刚这两人还在吵呢,才这么一会儿,太后怎么就没动静了?!
有内侍进来把皇帝推了出去,萧朔含笑起身,说道:“皇上可要走了。”
在和萧朔眼神对视的时候,皇帝目光灼热,像是突然有了安全感,他欲言又止地想对萧朔说什么,可碍于礼亲王也在,终于还是没有说。
他只道:“走吧……”
说完,又向在太后这里伺候的嬷嬷说道:“太后累了,你们、别进去打扰。”
萧朔的目光在皇帝略显慌乱的面容上扫过,又停留在他龙袍的袍角上,那里有一块并不明显的血渍。
萧朔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卫修,他正微微皱着眉,显然也发现了。
“修儿。”
萧朔轻唤了一声,只道:“你仔细看。”
卫修郑重地点了点头。
萧朔微微一笑,不动声色。
内侍把皇帝的四轮车又推到了太庙。
礼部的官员松一口气,心道:幸好没有误了时辰。
文武百官会在太庙外头磕头,皇帝和一众宗亲则进了太庙,行三跪九叩大礼。
萧朔没有进太庙,他也没有跪,只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皇帝跪不下来,他坐在四轮车上,目光怔怔地看着上头先帝的牌位。
他有些晕沉沉的。
鼻尖还有一股淡淡的甜腻味萦绕着。
那是刚刚在太后屋里沾到的气味。
想到太后,他的眼中有些掩不住的慌乱。
第146章
整个仪式的过程很长,礼官在不停地唱念着“跪”,“起”,“跪”。
自打中风后,皇帝就特意容易困倦,现在也一样,他的头有些沉沉的。
礼部官员的声音就似在催眠,不知不觉,他就有些恍惚起来。
耳边隐隐有个声音在说话:
“太子,皇上有意要废储。”
“皇上说,您做事魄力不足,瞻前顾后,又过于奢靡,不似明君。”
“太子,这是父畏长子。”
“您要早做打算。”
皇帝打了个激灵,猛地警醒了过来,惊恐地瞪大眼睛。他发现所有人都还在一起一跪,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皇帝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是做梦了吗?
梦到了从前……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从前了。
他从小就仰慕先帝,把先帝视为他的天,样样都以先帝为尊,事事都学着先帝。
他想像先帝一样,成为盛世明君,被载入史册,受永世传诵。
从什么时候起,先帝就变得越来越看不上他了呢?皇帝已经有些不记得了。
真的是父畏长子?
自己的存在,让先帝不安了,所以想立一个年纪更小的太子?
皇帝的眼神有点迷离,总觉得太庙里也充满了那股甜腻的气味。
“恪儿,你是在质问朕吗?”
“朕就算要易储也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许。”
“秦恪,你是子,朕是父,你明不明白。”
“秦恪,朕才是这大荣朝的皇帝,你该知道分寸。”
皇帝用力甩了一下头,刚刚他仿佛听到了先帝威严地对他说了那一席话。
当年的情形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那样的清晰,仿若就发生在昨天。
是的。
先帝要易储。
皇帝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几乎快要崩溃了,并不是为了先帝的易储而崩溃,而是他一向仰慕先帝,先帝却要放弃他。
他忍不住去问了先帝,反被先帝骂了一顿。
先帝看上了秦惟。
先帝认为秦惟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那个时候,秦惟才七岁,才七岁啊!
在先帝的眼里,七岁的秦惟比他更好?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皇帝呆呆地看着太庙里摆放着的牌位,从太祖到先帝,一块块漆黑的牌位林立着,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先帝的那块牌位,心里乱糟糟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情绪。
“父皇……”
他的嘴唇微动,喃喃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