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然而,盛兮颜没有再朝她看一眼,仿佛她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门在她眼前打开,又紧紧地关上,把她最后的希望,也一并关上了。
听着从里面传来的痛苦呻吟,峨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忧心忡忡地问道,“姑娘,她会不会……”死。
这些时日来,峨蕊一直跟在昔归身边进进出出,负责一些贴身伺候的活,盛兮颜对她也有了几分了解。
峨蕊的性子腼腆,不似昔归稳重,但做事却相当稳当,但凡给的差事都能办得妥妥当当。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会不太喜欢她这种不讨巧的性子,盛兮颜反倒觉得刚刚好。
会不会做事可以慢慢教,为人本性却不是随便就能改的。
她宁愿要一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丫鬟,也不想要一个心思过多的。
“不会。”盛兮颜耐心地跟她解释,带着一点调教的意味,“蚀心草不是毒药,不会见血封喉要人性命。它只会在长年累月中,腐蚀人的心脉,让人先是出现胸痹,再来就是胸痹发作的越来越频繁,直到彻底压不下去。
静乐郡主的身体也是在这四年里,一天一天衰败下去。
“这碗蚀心草浓度虽然重了一些,但也只会让她心口疼痛,伤害心脉而已,要死还早着呢。”
只不过因为浓度太重,这疼痛只会更难忍受,发作的更加频繁,直到心脉彻底衰竭。
静乐这四年来的罪,总得让她全都试上一遍才够吧。
峨蕊明白了,是她白白担心了,她抿嘴笑了笑,有些可爱。
此时,天已经亮了。
朝阳透过云层落在了盛兮颜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少女面向阳光而立,白皙的肌肤仿佛会放光。
她当然不会让吴嬷嬷死在这里,她不是官府,决定不了他人的生死,更何况,吴嬷嬷是静乐郡主的人,她不能越俎代庖。
她只不过是想让吴嬷嬷感受一下静乐郡主这四年来所受过的痛苦,能把好端端的人折磨成现在这样的痛苦。
吴嬷嬷是没有明说,但盛兮颜瞧得出来,她肯定是觉得不过就心口痛上一会儿罢了,根本算不了什么,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自己也去体会一下这种滋味吧,希望她还能觉得这算不了什么。
“在门上上把锁。”
盛兮颜吩咐着,有些疲惫地打了哈欠,说道:“回去吧,姑娘我累了。”
她要好好睡个回笼觉。
这一觉,一直到巳时才醒,昔归过来伺候她梳洗,说道:“一个时辰前,吴嬷嬷撞过门,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动静了。奴婢瞧过,人并无性命之忧。”
“随她去。”盛兮颜只道,“除了一日三餐,让任何人都别再理会她,也别让她出来。”
“晚些你把住在附近的小丫鬟们换个住处,免得扰了她们休息。”
昔归一一应了。
盛兮颜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吃完早午饭就去了书房。
她昨天已经把许老太爷的行医笔记全都搬了出来,还把其中对于胸痹的脉案和用药都誊抄了一遍,又翻遍了医书,找出了所有关于胸痹的部分,细细地研读了几遍。
然后,盛兮颜反复斟酌,修改,又推翻。
花了整整三天,除了吃饭睡觉一步也没有踏出小书房的门,写废了厚厚的一摞纸,才终于写出了一张方子。
这是以许老太爷曾用过的治疗胸痹的方子为基础,她又根据静乐郡主的脉象略做了一些修改,并加入了可以修补受损心脉的药材。
她把上面的每一味药全都又反复思量了一遍,这才放下了笔。
“昔归。”
盛兮颜把方子给了她,说道,“你替我跑一趟百草堂,按这个方子抓三副回来。”她要给静乐郡主做蜜丸。
盛兮颜打算,等到蜜丸制好,给静乐送去的时候,再问问她吴嬷嬷要怎么处置。
“再替姑娘我买些枣花酥回来!”
昔归含笑应声,拿着方子匆匆出去了。
盛兮颜忙了好几天,如今一闲下来,困意就止不住地往上涌。
她往美人榻上一靠,脑子里想着的是吴嬷嬷的那些话。
吴嬷嬷说她不知道指使她的人是谁,应该是真的。而且,盛兮颜确定,这个人不是皇帝。
其实打从一开始,盛兮颜就觉得不太会是皇帝干的,或者不是皇帝直接指使的。
因为萧朔……
她上辈子死得早,很多事情并不知道,但是,小说里写过萧朔和楚元辰情同莫逆。萧朔是东厂厂督,皇帝的心腹,而东厂又是“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皇帝若真要对静乐出手,萧朔不可能全然不知。
而以他和楚元辰的关系,应当也不会任由静乐被人下药。
对堂堂东厂厂督来说,要把蚀心草换成别的无害之物,实在太简单了,没有必要为了蒙蔽皇帝而牺牲静乐。
除非连萧朔都不知道。
但身为皇帝,要是亲自去指使,不是更说不过去吗。
吴嬷嬷的说辞其实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测。
第38章
盛兮颜静静地思忖着。
等到昔归带着枣花酥和药材回来,盛兮颜才又忙活了开来。
这一次,她足足用了四天,才把蜜丸制好,装了三个小瓷瓶,然后就给镇北王府递了一张帖子,当天就得了回话。
盛兮颜便去看了一趟吴嬷嬷。
吴嬷嬷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这些天来,她三餐不愁,也不需要当差,看着好像很清闲,但是没有人与她说话,更不能踏出屋子一步。白天孤独难耐,到了晚上,更是极怕了黑暗,夜不能昧。再加上每隔两三天就会发作一次的胸痹,短短时日,吴嬷嬷就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了。
见到盛兮颜进来,她也只是迟钝地抬起头,目光混沌呆滞。
盛兮颜半点都没有同情她,只说道:“我明日要去镇北王府,你与我一起去。”
吴嬷嬷的眼中透进了一点光,盛兮颜嘴角微翘,笑吟吟地说道:“看来能见到郡主,你是很高兴了。”
听到“郡主”两字,吴嬷嬷的心一阵狂跳,紧接着就是剧烈的痛疼,心脏好像正在被人死命撕扯,痛得她双手捂着胸口蜷缩了起来。
盛兮颜没有再理会她,转身走了。
于是,等她再来到镇北王府时,马车上还坐着吴嬷嬷。
此时,已经过了九月,天气也凉爽了许多,日头没有那么毒辣了。
她是和盛琰一起出的门,盛琰骑马,美其名曰“护送”。
盛琰现在是天天去镇北王府上课,上午和楚元逸一起习武,下午就两个人一块儿上课,上的是兵法策论。盛琰精神头十足,从前最讨厌读书的他,现在每天都挑灯夜读到二更。
“阿琰。”
楚元逸正在门口等他,一见到他就开心地打着招呼,然后又向他身后的马车作揖道:“盛大姑娘。”
楚兮颜撩开窗帘,与他回了礼,马车就继续往仪门去了。
兰嬷嬷早早就候在仪门,马车刚停下,她就笑容满面地迎了过去,正问候了两句,就见到吴嬷嬷也跟着下了马车。
吴嬷嬷低眉顺目,掺着银丝的头发盘得整整齐齐,神情木然。
兰嬷嬷啧啧称奇,这才几天的工夫啊,盛大姑娘倒是挺有些能耐的,真不愧是他们王府未来的世子妃!
她回收了目光,热情地说道:“姑娘,郡主正在等您,她可惦记着您呢……”一边说,一边领着盛兮颜往内院走。
静乐一见到盛兮颜,眉眼都在笑意,热情地招呼盛兮颜到自己身边坐下,至于吴嬷嬷,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静乐对着盛兮颜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眉头轻蹙道:“几日不见怎么瘦了?”
盛兮颜眨了眨眼睛,睁眼说瞎话:“郡主您看错了,我每天好吃好睡的,哪儿会瘦呢。”
静乐一针见血:“原来是熬夜加没有好好用膳啊。”。
盛兮颜:“……”
静乐的嘴角弯得更高了,这小丫头大多数的时候戒备心都很重,对任何人都会防着几分,但有的时候,又单纯的好像一眼就能看透。静乐心中一片敞亮,知她这是对自己没有了戒心,所以,不再刻意伪装。
静乐有些心疼,这没娘的孩子,也不知道从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才会养成这步步谨慎的样子。回想自己在她这个年纪,仗着有父王母妃宠着,天不怕地不怕,不说上房揭瓦,也足以过得恣意轻狂,完全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
静乐温柔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又拿出了一支早就准备好的珠钗,插进了她的发间。
这珠钗上坠着的南珠颗颗都有拇指头大小,盛兮颜本就颜色出众,珍珠柔和的光晕氤氲在她的脸颊,更是美得炫目张扬。
静乐越看越欢喜,心道:儿媳妇真好看!
她的愉悦由心而发,说道:“中午陪我用膳,昨日庄子上送来了新鲜的活鱼,我特意让厨房养着呢,还有刚采摘的西瓜,可甜了。”
盛兮颜抿嘴一笑,大大方方地应了。
吴嬷嬷就站在下头听着她们说话,心里忐忑不安。
原本她还心存侥幸,觉得郡主可能会放她一马,但是,从进来到现在,静乐的反应彻底击溃了她的侥幸。
她太了解静乐了,若是静乐雷霆震怒,对她大发脾气,反而意味着这件事能就此揭过,而静乐越是平静就意味着越是不会罢休。
时间不知道过去久,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快要被处刑的犯人,就等着闸刀落下,尸首分离。
“吴嬷嬷。”
终于,静乐开口了,她一个哆嗦,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郡主,奴婢是被逼的。”他哭得老泪纵横,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鲜血顺着额头滑落,那模样着实有些凄惨。
但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同情她。
静乐面无表情,盛兮颜刚刚已经把前因后果都告诉她了,她也不想再重新听一遍。
她轻击了两下手掌,就有两个粗使婆子走进来了。
静乐挥了挥手,直截了当地说道:“带下去。”
“郡主?”
吴嬷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想好的一肚子话连说的机会都没有,不由歇斯底里道:“郡主!郡主!您别听盛大姑娘乱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盛兮颜悠然微笑着,声音不轻不重:“那事情又是怎么样的?吴嬷嬷,你要不要再与我回去慢慢说?”
她的笑容又娇又美,但落在吴嬷嬷的眼中,却是比厉鬼还要可怕,吴嬷嬷一下子哑了声音,脸上又惊又惧。
她缩着肩膀,身子瘫软,任由粗使婆子制住她的双臂,把她拖了出去,再也没有任何的挣扎。
静乐挑了挑英眉,略带惊讶地看着盛兮颜。
盛兮颜是故意想让静乐看到自己的这一面。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她以后会在镇北王府待一辈子了,她也不想隐藏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