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六九龄
卫景平带着卫五月刚踏进家门,一只小金雕“嗖”地窜到庭前的月桂树梢上,它虎视眈眈地俯瞰着下方,对陌生人的到来充满了警觉。
它是金灿灿的儿子,金小灿,五岁了还是个怂包,因为在卫宅被卫容与欺负得太狠,就同卫景平一起搬到了这里,它每日吃饱睡足了就趴在屋前的草垛上打盹,终于没小丫头片子来烦雕了,多惬意呀。
“小灿下来,”卫景平仰头唤它下来:“跟五月认识一下,以后你俩要朝夕相处的。”
金小灿不情不愿地瞧了卫五月一眼,没长耳朵不搭理。
卫景平:“五月,这是家里养的金雕,日后你在家的话一天喂它三顿生肉,见草垛脏了去东头百草堂找个人来,叫他们拉走换堆新的来就是了。”
这条巷子东边有个经营药材的百草堂,先前得知他们卫家养着鹰属金雕后,来求了好几次,想要珍贵的药材鹰粪,恰巧卫家懒得给它们一家三口收拾那玩意儿,就答应给他们了。
百草堂就买了许多洁净的干草铺在卫宅里,隔几日就来换一回,不过每回倒也没空手来的,不是拎只鸡就是提几斤猪肉给金雕一家吃,很厚道。
卫五月应是。
卫景平又交代了几样别的事情,五月都一一记在心上。
等到了东厢房,这里被卫景平暂且当作书房,堆满了各类书籍,他道:“家里的活儿不多,你空了就来这里,我教你认字。”
卫五月呆了呆,扑通一声给卫景平跪下来叩头抹泪儿:“多谢公子。”
他一个做下人的竟然能劳主人家教识字,这是走了多大的运才遇到这么好的公子啊。
卫景平不习惯旁人跪他,忙叫他起来,为了哄孩子不哭,他找了几颗从户部同僚那里顺回来的糖果塞给卫五月:“吃吧。”
小孩子嘛哪有不爱吃糖的,卫五月捧着糖果哭得稀里哗啦:“公子待小的真好,嗝……”
想收都收不住了。
卫景平:“……”
夜里,卫景平搬了一把藤椅在院中的月桂树下乘凉,卫景英来了。
卫二正值新婚燕尔,一身绯色窄袖锦袍更衬得他意气风发,卫景平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笑道:“二哥怎么来了?”
“怎么听说上回在白马寺遇到行刺的不是柳大人而是你?”卫景英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一直在东宫教习大皇子秦衍骑射,今日抽空回了羽林卫一趟,竟听说了这件事,卫二心中一悸,赶忙过来了。
卫景平“嗯”了声:“二哥没听错,那天他们确实是冲着我来的。”
卫景英双眉微皱:“我还听说是漓州郑王的人?”
卫景平没有瞒他:“是。”便把榷酒曲令动了郑王利益的事情简略跟他二哥说了,而后道:“这次柳大人故意把事情闹大,叫羽林卫和北衙六军都出动了,郑王便把陛下得罪狠了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二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至少眼下郑王秦似的日子不好过,分不出心思再大老远弄几名刺客来京城套他麻袋的。
卫景英在他肩上重重一试,听到卫景平“嗷”了声,卫二叹口气发愁的道:“老四你还是得练起来。”
最好能以一敌十,或者轻功了得,打不过先跑了再说。
他一直想不明白:四岁的侄女卫容与都习武习得有模有样了,怎么作为他们老卫家男丁的卫景平就只学了个花架子呢。
念书可比习武难上天了,卫景平能念得好书,照理说习武也不该差啊……
卫景英又心想:祖坟就不能再冒股青烟,让老卫家出个文武双全的风流人物么。
哦,其实他也不知道老卫家的祖坟在哪儿,要是知道,现在就告假回去祭一祭,再求一股青烟保佑卫四练好功夫,让找他麻烦的人来了就没命回去。
吓破歹人的胆子。
卫景平笑道:“听二哥的,我明个儿就去找打铁匠铸把宝剑,也学前人闻鸡起舞练剑术。”
别说他自从那次在白马寺遇到刺客之后,还真萌生了接着习武的念头。
不为别的,传出去,他一个武官之下出来的男丁,竟跟读书人一般不能打,连两名刺客都干不过,这像话吗?
他不要面子的呀。
大抵是上辈子受武侠小说的影响,卫景平觉得兵器中剑的颜值最高,他喜欢。
不过瞧着他二哥的戟也不丑,算了,为了俩兄弟各有特色,他还是选剑吧。
卫景英:“你最好说话算话不吹牛皮。”
激将呢是不是。
“二哥……哈哈哈,”卫景平大笑:“你以前从来不说这种话的,娶了媳妇儿就是不一样。”
卫景英转身就走:“我记着你的话了。”
过两天来看看他有没有鸡鸣而起练剑,没有的话,他就上手从被窝里拎人,非逼着卫四习武不可。
……
次日,户部,京兆司。
卫景平一进去就被张永昌和段凤洲二人围了上来:“给卫兄贺喜了。”
“……二位大人?”这是啥情况。
“卫兄不知道吗?”张永昌说道:“陛下命人将在白马寺行刺卫兄未遂的刺客们砍了头,并将他们的口供送到漓州去赐给郑王殿下了……”
卫景平淡然道:“听说了。”
这有何喜,他从中扣不出半分喜悦来。
段凤洲压低了声音:“陛下办完郑王这件事,又办了另外一件事,卫兄,前几日路大人上表辞官,陛下却批复允他明年年底才致仕。”
说完段、张齐齐望着他,后面的话没再说了,他们知道卫景平懂。
卫景平:“……”
明年年底,不正是他们这届翰林选官补职的时节吗,莫非……他有个很把自己当回事的想法,但只在心里浮出一瞬又摁下去了,户部侍郎那可是正三品的官阶,要是谁能从翰林直接到那个位子,那可是一飞冲天了。
他哪里敢想。
卫景平只当他们说的是云骁帝处置郑王的事,而略去户部侍郎这件事:“陛下英明,此事的确可喜可贺啊。”
段、张二人:“……”
真聊不下去了,你说说。
……
吕栋带着卫贞贞一路游山玩水,在乡间农家吃过饭,也宿过竹篱茅舍,走到了一个多月才到达山西府平遥县,两个人出来之后似乎有种天地宽阔豁然开朗之感,比囿于京城大家族里时顿觉通透了许多。
到了平遥县,吕栋按照很久之前的记忆去寻他一个远方姑妈,打听半天才知道老人家已经过世,子孙搬走不知去向。
他们扑了个空。
吕栋站在荒芜的院墙边上,若有所思地说道:“贞姐儿来都来了,要不咱在这里停留几日,转悠转悠。”
看看这里都有什么行当。
“咱们一路走过来看见好多钱庄,”卫贞贞说道:“别的行当不多嗳。”
吕栋是头一次来这里:“是啊,总有一二十家钱庄了。”
他一想还真是这样。
第193章 下聘
◎嘿,巧了,这两道菜他会烧。◎
他们又绕着平遥县走了一圈, 见确实除了钱庄和人家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行当。
走累了, 卫贞贞往地上一坐, 她脚边是成行的菜畦,大抵是谁家开垦出来的菜园子,她不经意抬头看见临水而建的三间茅草屋,屋后, 一人穿着襕衫头戴儒巾专心致志地在打算盘, 说他像个读书人吧人家在看账本, 说他是个账房吧, 通身的气派也不大像……她一不留神多看了那人两眼, 那人忒敏锐,觉察到她的目光, 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卫贞贞:“……”
吕栋忙上前说道:“在下与内子走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下,不想打扰到先生, 对不住对不住。”
“不碍事, ”那人道:“公子与夫人是京城人士?”
吕栋与卫贞贞对视一眼:“先生看得不差。我二人确实是从京城来的。”
“巧了, ”那人似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两个字, 又问道:“鄙人也是京城人氏,可惜十几年没回去过了。”
吕栋一惊:“这是何故?”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外放做官或者被判了流刑的啊。
那人唤书童出来倒茶:“二位要是不嫌弃的话, 在舍下喝口茶吧。”
吕栋见他似有话要问,接了茶道:“先生有什么要打听的吗?”
或是家族或是亲朋的近况。
那人见他这么直接,也就不绕圈子了,直接问道:“二位在京城出行的时候坐过记里马车吗?”
他这一问叫卫贞贞用力捏了下手里的茶盏,只听“咔”清脆的一声, 茶盏的把柄碎了:“……”
这人打听记里马车做什么。
那人也是微愣。
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吗?
吕栋目光深深地看着那人, 忽然道:“敢问先生是否姓陆?”
那人:“……在下陆谵。”
开了春, 龙城府象峰书院的大儒陆谵出游到这里,修葺三间从当地人手里买下的茅草屋,住了下来。
天下推行了榷酒曲令之后听说京城里有了记里马车,出行的人不用再自个儿骑马或者驾车了,他原本要去京城看看是个什么盛况的,启程前他又浏览了一遍卫景平殿试的策论试卷,末了目光落在“发商生息”四个字上。
那是陆大儒头一次给自己定位读书不多,看不大懂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陆谵不服气啊,他为此查了很多资料,但还是对此条看得不甚清楚,因此他来到了跟“发商生息”沾得上边的,素来有天下钱庄聚集之地美誉的平遥县。
陆大儒在平遥县最大的通阜钱庄的隔壁住下来观摩钱庄的运营,想从钱庄里头扣出“发商生息”的玩法,以便日后进京见到卫景平,能跟他就此聊上两句。
后来钱庄雇伙计,陆谵给自己编了个屡试不中的秀才身世,给人当账房去了。
……
吕栋:“怪不得先生看着有些面熟,”他说道:“在下吕栋,家父是奉直大夫吕继丰。”
当年陆谵在京城名声煊赫,他爹带着年仅六岁的他拜访过人家。
陆谵:“……”
他想起来了,二十来年前他还在京城任太子太傅的时候,见过吕继丰,也见过吕栋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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