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六九龄
浪费了一会儿口舌,左相邹永奏道:“陛下,市舶使江大人递来折子,说太仓府刘家港出海的商船返港了,这次,他们运载了整整五大船乳香和珊瑚以及一些我朝没有的宝物回来……说这船上的东西多数是卫署丞采买的……”
这些采买的东西,是市舶司的,换句话说,卖出去之后是朝廷能赚的银子。
自六月份卫景川带着武进士们护卫沈、窦两家的商船从刘家港出海之后,三个多月了,终于传来了返港的消息。
且不是空着船回来的,而是满载而归,太让人期待了。
云骁帝高兴地道:“商船出去换成银子,又拿银子买来海外的东西运回来,一来一回的,不空着去也不空着回来,这是两笔账,好啊,好啊……”
众公卿纷纷向他道贺:“市舶司能有今天,全赖陛下英明所赐啊。”
云骁帝轻瞥卫景平一眼,看见他眉头微锁,兴许还在为被人参了一本的事情伤神,于是决定安抚一下他:“传旨下去,加封鸿胪寺客署丞卫景川为从五品少卿,赐玉带一条。”
卫景平愣怔住了。
众公卿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凝固。
卫景平从被弹劾有不臣之心到自家那个武夫兄弟一跃而晋升为士子寒窗苦读多年,科举考中进士才能当上的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这大转折太刺激了,老臣们大脑充血,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老天,这是要玩死他们呀。
许久没人吱声捧场,云骁帝这个见惯各种场面的人也愣了一愣:“诸位爱卿有什么话要奏吗?”
卫景平头先一个谢恩:“臣替家兄多谢陛下隆恩。”要是此时礼部官员瞧得仔细一些,会发现他谢恩的礼仪动作有点缓慢,能挑出一丢丢毛病。
惊喜,简直过于惊喜了。
第268章 珍珠
◎好家伙,从来没觉得卫三心眼这么多,简直800个心眼子不能再少了。◎
谁能想到至今还在看小人书的卫景川就这样位列从五品的京官之列了呢。
卫景平只觉得梦幻。
一些顽固的老臣从方才的浑沌之中清醒过来, 开始激愤地反对:“陛下,我朝一直以来都是科举选士, 陛下看在卫大人的面子上已经破例赏赐了卫景川鸿胪寺署丞的官职, 本就对士子不公,如今才三个来月的时间,陛下一步拔擢他为鸿胪寺少卿,极大地寒了士子们的心啊……”
看看另一位鸿胪寺少卿杜正宸, 正经的科举进士出身, 年三十七岁才选官到这个位子上, 与他相比, 卫景川有什么?
云骁帝:“市舶司出海, 少不了卫少卿的功劳。”
卫景川这一趟回来,府库又不知要进账多少银两了。
还有前年平定秦似的叛乱, 卫景川也没少出力,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而其他一些鸿胪寺官吏, 不能说没用, 只能说完全没用处, 纯纯是个摆设。
还得朝廷花银子出俸禄养着。
一提功劳, 方才言辞慷慨的大臣泄了一半底气:“陛下,市舶使江大人, 还有通判谢大人,才是此次商船出海劳苦功高的臣子啊。”
云骁帝沉了脸道:“江、谢两位大人,朕自有赏赐。”
他不太高兴了。为什么呢,市舶使江扬今年才从龙城府调任过来,而谢映今年年底才在翰林院挂名满三年, 他们两个的官职已动无可动, 总不能给卫景川加官进爵, 就非得带上他们吧。
工部尚书陈家川说道:“之前听卫大人说出海的商船,有种大船,工部近来还算清闲。”
卫景平心中暗暗发笑:他得了记里马车的便利,想给工部再揽一份大活儿。
云骁帝却说道:“昨个儿钦天监李大人说今冬到明年开春或许会有大旱,还有今年秋季的税赋马上要开始征收了,陈爱卿啊,你该多多在农田水利上花心思才对。”
他心道:看见市舶司得一次利就眼馋了,那可不行,天下的根本还是农耕。
陈家川连声道:“是,陛下。”
既然云骁帝率先提出了“秋赋”,一连数日想破脑袋的十来位大臣们总算把多次碰头讨论之后,差强人意的方案拿了出来人丁税摊入田赋征收,也就是说废除了以前的“人头税”,以后没有这一项税赋了,田赋和人丁合一,以后的“秋赋”就只有田赋一项,让各府查清楚治下的田地亩数,按照亩数均摊税赋,等于人丁税转移到了田地上。
明面的账上,还是加重了农民的负担。
但他们也为多余的人丁,就是富裕劳动力找了个出路,让各府、州、县放松对县内来往居住人员身份文书的控制,各地农民可以自由迁徙,比如甘州府近年新增的人口数最多,耕田亩数还是那些,那么摊到府内农民头上的税赋就多了,再如龙城府,虽然人丁数在增多,但是开垦的田地亩数更多,摊丁下来,税赋还少了,甘州府的农民不干,那么他们可以迁徙到龙城府去,这是举个极端的例子,一般来说,倘若相邻两省的税赋率相差较大,农户才有可能迁徙过去垦田,这样,就能向朝廷缴纳更少的税了。
这是其中的一个办法,可是很多人不愿意背井离乡到别处耕田,于是卫景平照抄后世“摊丁入亩”,给出了另外一条路子:一户农家的人口可以脱离农业,从事手工业,或者到府衙的产业里务工,经审核后减少该府的人丁数,使得摊在田亩上的税赋减少,这是第二种路子。
像太仓府有刘家港便利的,府内的青壮年劳动力可以到码头给停泊进港的商船做活儿,也不失为好的路子。
云骁帝看到这样的方案后,斟酌许久,心中没底儿,他就各种疑惑和他们商量半天,最后才说道:“杜爱卿,便这样颁布新税赋的收缴之法吧。”
得了旨意,杜锦成暂时踏实了,他遵照皇帝的旨意颁布法令实施本朝的摊丁入亩。
……
九月底的一天,市舶司带着从海外采买回来的珍稀货物用马车运往京城,头一次出海的所得,还是要给云骁帝过目的,装载满满的马车由江扬在前面骑着马进京,卫景川和谢映则在后面跟着。
乳香和珍珠、珊瑚等贵重的外来物品运抵京城当天,云骁帝派太子去看看,私下里叮嘱他:“记得给你祖母挑选一两样好东西回来孝敬,不然她呀又要对卫家不满意了。”
也许再过两年,太子迎娶太子妃卫容与进宫,她还得每日去给姜太后请安呢。
太子秦衍:“知道了父皇。”
……
卫景平放衙回到家的时候,卫三前脚刚进门:“太子殿下过目完你们带的货物了?”
卫三:“是啊,要不然三哥怎么能回家呢。”
卫景平:“这趟出海收获不小啊。”
“嗯,开了眼界了,”他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布兜,从里面掏出一颗晕彩伴玫瑰色的珍珠,这颗流光溢彩的大珍珠给卫容与的:“来囡囡,拿着。”
当朝贵族女子最推崇的晕彩伴色的珍珠,一颗在珠宝首饰店都卖到不菲的价格,这么成色的,怕是要卖上几十两银子。
不光卫容与有,卫三给嫂子、弟妹带回来的全是稀有的晕彩伴色的花珠,有金色的,有鸽子灰的,还有正圆的南阳金珠,比京城里最贵的都要圆要大,色泽通体无瑕疵,美得耀目迷人。
还有一个晕青彩的,任凭谁看一眼就知道是珠中的极品,他小声对卫四说道:“这是用来孝敬姜太后的。”
他都知道卫家不能跟姜太后对着干,还得把她供起来。毕竟她老给你使绊子,也挺吃不消的。
卫景平:“……”
好家伙,从来没觉得卫三心眼这么多,简直800个心眼子不能再少了。
除了卫家的女眷外,亲朋好友,像周家、杜家那边,卫三也都给他们备了礼,反正这次主打珍珠。
卫景平问卫三:“三哥怎么想起来买这么多珍珠回来的?”
“你三嫂喜欢,”他红了下脸:“她剑鞘上镶着一颗,前年打仗的时候碎了。”
上面都是裂痕,他上次去渤泥国看见了就想给她买一颗替换,但时间仓促,没有买成。
这次到达之后时间充裕,终于可以好好逛一逛了。
之所以采买了这么多回来,是因为这次遇到的珠农卖的便宜,除了给关红芹挑到合适的珍珠外,卫三想着自家的女眷多,就多买了一些回来。
卫泱看着陌生的父亲,从他手里拿了一个玩具,走开了。
卫三:“你小子怎么不叫爹呢?”
卫泱忙着宠幸新玩具,没空搭理他。
现在卫三在鸿胪寺当少卿,就是地道的京官了,他三嫂关红芹进京名正言顺了,于是曾嘉玉给她写信,让她搬来京城居住。
卫三两口子这些年积蓄不少,但是要买宅子还是吃力,于是孟氏就做主,让他们俩住卫宅:“你们四个,总不能都独门独院的享清净,总得给我们身边留一房。”
好说歹说,硬是把卫三留在宅子里,不让他和关红芹搬出去住。
卫景平暗戳戳告诉姚溪:“娘是怕他们手头却银子,你瞧吧,过几年就该赶他们出去了。”怕她觉得孟氏偏心。
姚溪说道:“我岂能看不出来,不会去争这个的。”
“三哥带回来的珍珠喜欢吗?”卫景平问她:“我记得你有一支金钗,上面有些空,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不如把珠子嵌上去?”
姚溪摇摇头:“本来够重的了,再加上一颗珠子,带起来总归有些招摇。”
她想起来做什么用了,但是还不想告诉卫景平。
等入了冬,就盘在络子里,做斗篷的第一颗纽扣。
冬天穿上出门,别提有多别致耀眼了。
卫景平说道:“可惜了这颗珠子,只配你的一件斗篷。”
姚溪:“等我不想穿了,就把它做成项链挂在脖子里,夏天的时候趁着襦裙,也好看的。”
用处多着呢。
她又道:“我明个儿想去看看我娘和茹姐儿,晚些回来。”
卫景平:“嗯,你去。”说完又拿出一包乳香来:“是我三哥给的,你带给她们玩儿吧。”
……
同一时间,顾世安家里。
因为谢映看不上珍珠,他有些直男脾气,所以他给家人带回来的都是一些珊瑚,颜色看着特别喜庆。
顾世安说他:“阿映赶紧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等日后你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再摆出来。”
好看是好看,值钱也值钱,只是这么一堆放在一起,就有点格外俗气了。
而且珊瑚只能摆在屋中,不像珍珠可以佩戴在身上,炫都没地方炫,所以只能收起来了。
他心中想道:你怎么都没卫三那小子脑子瓜灵活呢。
……
次日,卫景平去了一趟顾世安家里,给他师娘阮惊秋送珍珠,没想到却恰巧碰上老顾今天情绪不对,他额上青筋暴跳,拎着镇尺在打谢玉衡。
一镇尺打在谢玉衡的手掌心上,登时肿起老高的红印。
即便当年在白鹭书院,卫景平也没见顾世安这么狠过,叫他看的头皮发麻。
卫景平于心不忍地道:“夫子,你这……”别给谢玉衡打出个好歹来。
顾世安怒火未消:“你别说话。”
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你问他为什么这么恨谢玉衡,来他家这么长时间了,一本《孟子》至今背得磕磕绊绊的,练字不好好临帖,一天天厌世一样的,吃了饭就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头,什么也不干。
同样是谢家的子孙,谢映和顾思炎比他强成百上千倍了。
顾世安是恨铁不成钢。
打完谢玉衡,把他赶下去,老顾依旧心事重重,支使卫景平倒茶:“给我杯水,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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