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六九龄
人人心里此刻都只顾着骂卫四这小子太人精去了,早把陈二妮也能当夫子岂不是误人子弟丢上林县的人的事抛脑后去了,纷纷说道:“好,这样说得过去。”
当事人陈二妮大大咧咧地道:“怎么不行,行。”
她本来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趁着热闹来玩一玩的,此刻一看这头一个半日师拿到手了,也争到这口气了,旁的就不管了。
纷纷接受了卫景平的提议。
还有几个目不识丁的,见台上夫子叠夫子,起了兴致要当半日学生,卫景平点了点人数,一共加了四张椅子才安排他们坐下。
陈二妮憋着一口气,提笔振腕,想了四个字南山有鸟。①
她本来想写个“天人火日”玩一玩的,但是为了和马秀才较劲,要显摆她胸中有文墨,不是秀才老爷们眼中的武人草包,于是想了句晋朝左棻的诗,也是她唯一能记得住的一句,颤颤巍巍地往宣纸上写。
底下坐在学生位子上的,有人连拿笔都不会只能胡乱画一气,写了个什么自己都不认得。
陈二妮写到“有”字的时候,卫景平拿镇尺过来,一边给她使眼色一边说道:“给陈姑娘压一压纸。”
陈二妮停下来想了想:卫四那意思,好像是让她故意出破绽给马秀才挑毛病?
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她的“有”字的一横写歪了,还没提笔就立刻被马秀才挑了毛病:“你这个‘有’字写得不好……”
陈二妮在出错的这一刻终于骤然放松下来,她知道卫景平为什么给她使眼色了,马秀才今天必然是要挑她的毛病的,就算她能把“南山有鸟”顺畅地写下来,他立刻就会问别的,直到赶走她为止。
所以最聪明最体面的就是卖马秀才个小破绽,让他理所当然地接过去这个摊子,叫她没那么难堪地下去就是了。
“给你,”陈二妮不耐烦地把毛笔往笔架上一挂,让出了位子:“你写的好你来。”
说完她拍拍屁股走人了。
马秀才这点气量还是有的,说不跟一个黄毛小丫头计较就不计较,他也不去坐那个位子,就着站姿稳稳地写下了“南山有鸟”四个银钩铁画的大字。
那字在日光下光泽熠熠,且因为是浓墨,不一会儿就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气,有浸淫笔墨多年的读书人一边赏字一边说道:“这墨确实不一般。”
不仅看着好,写出来的字也漂亮,的确是做工精良的上品好墨。
尤其是那些个爱墨如痴的读书人,恨不得马上把马秀才赶下来,自己上去当那个能免费用墨书写的半日师。
这下正如了卫景平的意,他示意卫景英拿出一张纸来,依次登记上之后来当半日师的人的名字,当秀才公们放下了身段,报名来习字的学生就哗啦多了起来,他算了算,起码要添两张长桌子才行。
如是三天,铺子里天天人满为患。
墨锭虽然没有卖出去,但上林县的读书人,几乎全都来了天下第一墨一趟,有人甚至来了三五趟。
到了第三天还没开张进账,姚春山神情蔫了,卫景英也没那么卖力地揽客了,甚至早上过来一趟就到校场练戟去了。
卫景平每日放学回来则热热情情地坐在店铺里陪“上帝”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研磨,写字,没有一丝担忧。
“姚掌柜在吗?”到了第六天傍晚快要打烊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杭绵绸的人进店了,进来之后就盯着名花十友墨问:“我女婿是省城甘州的读书人,酷爱梅花和海棠,不知你这清友墨和名友墨能不能单独卖?”
如今上林县的读书人都在说天下第一墨的墨好,他也来看过试过好几次了,似乎除了这家的墨,上林县送给读书人的礼里头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
可一套实在是太贵了,他出不起那个价钱。
姚春山和卫景英齐齐一怔。
卫景平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起身道:“拆开单独卖是可以,就是若单独的话,就不是按照一套卖的价钱了,这两锭墨,小店要收十二两银。”
六两一锭。
一套完整的墨拆开来卖单价自然要高一些的。
姚春山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减淡了些,但也没有变脸,而是坐下来细细看了姚春山研的墨,道:“您才是掌柜的吧?”
姚春山忙道:“嗯啊,我徒儿说的不错,倘若拆开来卖的话,一锭售六两银。”
卫景平:“……”
徒儿。
这老家伙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桃花的馨香清冽怡人,让他闻了个正着:“这墨,不仅图案是梅花和海棠,研磨之后会有梅花的香气吗?”
冬日里若用这墨作九九消寒图,岂不是挂在屋中就能闻到花香?
“嗯,”姚春山道:“清友作画是梅花香浮动,用名友,就是海棠的香气了。”
男子的面上几乎在一瞬间露出了狂喜,他道:“怪不得如此贵,但没这个比送我女婿更好的见面礼了,烦请掌柜给包起来吧。”
说着,他掏出一锭十两的纹银和二两碎银子放在了柜面上。
墨虽然贵,但送出去总归是体面的。
卫景平取出清友和名友两锭墨,用纸袋子包装好:“这位伯伯,我想您女婿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男子咧嘴笑了笑:“他喜欢的话,我每年都会买给他的。”
等赵员外拎着两锭墨喜滋滋地走了,店里的老少瞪着那锭银光闪闪的银子,齐刷刷愣住了。
“竟……竟……这么值钱。”姚春山从来没想到,这一锭最多二两半的墨能卖出六两银子的价钱。
卫景平头一次见到银元宝,也拿起来摩挲了几下,交给卫景英存起来:“要是卖够了十锭银元宝,就拿票号去兑成银票,这样放着不安全吧?“
万一招引来贼惦记就不好了。
“老四你多心了,”卫景英满不在乎地道:“在上林县就没有敢偷到咱们卫家头上的。”
“没人敢,”卫景川抱着银元宝一脸痴迷地道:“等攒够了一床,我就铺被褥在上面睡觉,躺钱窝里。”
他最近说话越来越流利了,也许是有钱治好了他的结巴,卫景平不太靠谱地想。
晚上打烊回去,卫长海听说他们一天卖出去两锭墨,十二两银子,眼睛都瞪直了,一直搓手:“哎呀十二两银子呐。”
姑且先不算成本,这一天的进账差不多抵他一年的俸禄了。
孟氏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淡去,她抱着卫景平道:“这都是咱们四儿能干,我得了四儿的福,你一辈子也给我攒不下两个银元宝回来。“
得,把卫长海说成一分钱不值的窝囊废物了。
“这钱都是姚先生的,”卫景平道:“先存在咱们这里罢了。”
卫景平把姚春山找孙女姚溪的事说了,孟氏抹着泪道:“以后店里赚的钱咱们一分钱不要,先把孩子找着了再说。”
“老姚那孙女是怎么丢的?”她又问。
卫景平摇了摇头:“还没问出来。”
孟氏望着卫长海:“老卫,等平哥儿问到了你生生法子,打听打听那孩子到底在哪里。”
在她眼里,卫长海前半生征战南北,去过的地方多,有的是法子。
“要是个男娃儿丢了是好找的,”卫长海苦大仇深地皱起眉头,几乎都要打结了:“男娃儿大了不管在哪儿总是抛头露面瞧见的人多,换了闺女,卖去给人做丫鬟、使女的,打小养在深宅大院里,没瞧见过她的人,这要怎么找?“
他说完,全家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卫景平则深沉道:“看老天吧。”
也许老天怜悯姚春山也说不定很快就找着姚溪了呢。
也只有这样了。
一家人想着可怜的姚溪,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去白鹭书院上学之前,卫景平给姚春山送早饭,一边吃一边聊着:“你擅丹青,观一个人小时候的长相,能不能画出她长大后的样貌呢?”
他记得上辈子有一种技术,通过小时候的照片能画出长大成人后的模样,据说相像率高达90%左右。
作者有话说:
生意开局了,可以正经给平哥儿安排学八股文了,下一章就来,大概在明天中午左右来吧,嘿嘿!
第41章 不待三
◎你这钱花的冤,比陆机枉死那天天上飞的雪还大啊。◎
姚春山正在喝汤药, 他皱巴着脸摇摇头:“女大十八变也许只能画个大概了。”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如今姚溪站在他面前, 他也未必敢认。
卫景平:“……”
那可真是大海捞针了。
看着日头里上学还有些时光, 他把摆在角落里一排排竹子制成的简易货架上的精巧小墨模翻了翻:“这些风干的如何了?”
“再有个十天半月,”姚春山说道:“能成型。”
卫景平想着卫长海积攒了不少松烟,说道:“老姚你给我爹写个制墨的辅料方子,让他去采买了, 我再想想订制些比这些略大的墨模, 再制一批。”
制作的这些墨不需要太考究的, 只加入寻常的冰片和骨胶, 比市面上的墨润亮好用就成, 主要是快速出货品。
那摆在门面上的三套墨系列,不过是拿来装点门面的罢了, 他可不指望那几块来赚钱。至于昨日卖出去的两锭,卫景平觉得, 那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小概率事件,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应该碰不上那样的大金主了。
他们不能守株待兔。
交代完, 他赶忙往白鹭书院上学去了。
果然此后一连七八天, 天下第一墨从开门到打烊,时时刻刻都是门庭若市, 只不过来顾客并不是来买墨的,要不就是排上了半日师在台上吟诗做赋,将胸中潜藏的情感入木三分刻画出来落在纸上的,要么就是闲着无事来讨杯茶喝顺带学认学写一两个大字的……总之,店里的墨一直乏人问津。
后来卫景英和卫景川也不怎么爱来了。
卫景英心想, 这些你们读书人的玩意儿, 他哪儿能用得上场, 还不如在繁楼送餐有劲儿呢。
“以后铺子开起来了,你们得帮工呢,”卫景平依然岿然不动地说道:“二哥,给繁楼送餐毕竟只是个跑腿儿的活儿,学不到什么技能的。”
一时的权宜之计,断然不能长久做的。
现在租下了制墨的铺子,繁楼那边的活儿自然不干了。
“真的能赚钱吗?”卫景川问。
他不是不相信卫景平,而是觉得姚春山疯疯癫癫的不大能成事情。到时候再连繁楼的活儿都捞不着了,太亏。
“能,快了。”卫景平让他俩闲着没事去跟姚春山学捶墨,他看向外头的目光坚定对墨铺充满了信心。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卫景川拍拍手,不无遗憾地道:“就是暂时吃不到繁楼的酸汤肘子了。”
卫景英打了他一下:“你个笨球,以后赚了钱有多少好吃的。”
他也说不好墨铺到底能不能赚钱,但总不能自个先泄自家兄弟的气吧。
卫景川灵活地躲开他的铁拳,流着口水憨笑:“……买好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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