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鹿天鲸
“理智。”赫尔墨斯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调辨不清意味。
他转过头,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不远处的灯火上。
“我对你,又什么时候真正保持过理智。”
一阵风掠过尖塔,吹散云层。
血月逐渐显露出来。
稀薄的月色洒落在赫尔墨斯肩头,如流水般向下流淌,点亮他神袍衣摆飞扬的狮鹫兽图案。
一片安静中,温黎仿佛听见一串规律的心跳声。
辨不清究竟属于谁。
金发少女抬起手臂揉了揉耳廓。
在那里,她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温度仿佛再一次攀升。
一改平日里的伶牙俐齿,这一次她沉默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您说得对。至少,在我死前,赫尔墨斯大人对我一定是真心的!”
说完,少女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种真实的欣喜。
她抚着心口念念有词,“一定是这样!不然,赫尔墨斯大人怎么会冒险来救我呢?要相信自己的魅力呀……”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便被一道轻哑磁性的声音打断。
“我相信。”
金发少女一怔,扭头看过来。
赫尔墨斯微勾起一边的唇盯着她,金色的眼眸看上去深邃又认真。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似乎已经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下意识奉为圭臬。
她的每一个愿望,他都不忍心拒绝。
她的一颦一笑,是他漫长晦暗的生命中唯一璀璨的亮色。
他不知不觉间上了瘾。
戒不掉。
而他和她口中的“赫尔墨斯”,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但这些话太肉麻,赫尔墨斯并不想说出口。
况且,他也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也没资格。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半晌,十分默契地无声挪开。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赫尔墨斯大人,您怎么还在这里?”
气流掀起魔使厚重的黑色长袍。
“您神宫里的晚宴很快就要开始了。”
尼尔森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流露出一些来不及掩饰的焦急。
“这一次的晚宴很重要,魔渊中大部分强大貌美的女神都会前来赴宴。”
说着,他直接朝着赫尔墨斯的方向上前。
尼尔森看不见半空中漂浮的少女,更不知道他这随意的一步直接穿透了她的身体。
金发少女惊呼一声,然后“砰”地一声像是被吹散的云雾一般化作模糊的烟散去了。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了几度。
赫尔墨斯辨不清喜怒地抬眸。
不过,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只是皱着眉环视了左右一眼。
不见了?
尼尔森无端觉得赫尔墨斯的眼神沉郁了几分。
但他没有察觉到任何怪异之处,便只当做是他刚和魔渊之主见过面,心情不太好。
“如果魔渊之主不愿意与您达成协议,那么这会是您找到合适的、能够为您减轻神罚人选的最好时机了。”
“啊哦,但是他已经不需要了。”
尼尔森身后的空气突然扭曲,淡金色的烟雾重新凝聚成形。
金发少女懒洋洋地交叠着双腿,裙摆长长地垂落下来,两条修长纤细的腿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她伸出一根手指扯了下下眼皮,很快地吐了下舌尖,朝着尼尔森做鬼脸。
看上去非常介意他刚才穿透她身体的冒犯。
赫尔墨斯眉目间的凉意瞬间散去了。
他无声地勾了下唇角,侧身越过尼尔森,朝着神宫之外走去。
“我不需要。”他代替少女把那句话说出来。
然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思绪难辨地笑了一下。
“不过,这的确是一场我不能缺席的、重要的晚宴。”
说完这句话,赫尔墨斯没再回头。
他懒散地拢了一下衣襟,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走吧。”
看吧,他又有什么资格对她说出那些话。
吸引。
对他来说,已经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魔渊最北部的神宫,属于色谷欠之神的宴会厅里,人潮涌动,衣香鬓影。
巨大的吊灯从高耸的天花板正中央垂落下来,上面镶嵌的水晶每一颗都剔透而明亮,表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狮鹫兽浮雕。
它们高高地悬浮于半空中,在四射的火光掩映下,俯瞰着豪奢放逸,穷奢极侈的宴会厅。
空阔的房间里挤满了来来往往的神明,就像尼尔森所说,这一场宴会中的出席者大多都是魔渊中的女神。
她们长相美艳,身段玲珑,穿着打扮无一不十分讲究,空气中浮动着各种香水味纠缠在一起的暧昧味道。
——这毕竟是色谷欠之神的晚宴。
作为魔渊中身份仅次于魔渊之主的初代神明,哪怕他身上萦绕着再多神秘而危险的秘密,“赫尔墨斯”这四个字也是几乎能够令整个魔渊都趋之若鹜的名字。
更何况,色谷欠之神本人极其英俊。
几名女神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姿态诱惑,视线不时朝着最角落沙发上斜倚着的那道身影投过去,蠢蠢欲动。
魔渊里可没有神国那么多规矩,更没有什么男女神明之间的禁忌和规矩。
就算没有色谷欠之神的身份和强大的实力,就凭着这张脸和这样令人血脉贲张的身材,她们也绝对不会拒绝。
宴会厅中众人各怀心思,但却没有任何一位神明能够看见,在她们头顶上方的吊灯旁,一名金发少女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水晶吊灯垂下来的流苏,一边唉声叹气。
这个位置的视野比较好,正好在宴会厅正中自助餐厅那样的长桌上方,方便她观察。
温黎垂眸瞥了一眼桌面。
上面除了被精心布置过的花艺和摆件以外,什么都没有。
竟然连吃的都没有。
赫尔墨斯怎么这么小气?
温黎换了个姿势,靠在吊灯边缘月牙一般的弯拱上。
她单腿微屈抱在胸前,另一条腿从吊灯上垂落下来,裙摆飞扬在空气中。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这种大型相亲现场,她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多待。
尤其是——
正在相亲的对象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生体验。
温黎一边腹诽,一边不自觉朝着赫尔墨斯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赫尔墨斯和她记忆里熟悉的样子更想象了。
他英俊风流,风度翩翩,单手执着一只高脚杯,唇角永远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意,在这样的场合里看上去格外游刃有余。
几乎全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但他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早已习惯成为瞩目的中心。
温黎目光微顿。
她见过赫尔墨斯曾经的样子,所以这一刻,反而更加清晰地辨认出他眸底深掩的敷衍和不耐。
阳光一般的色泽从他金色的瞳眸中褪去,理解化作斯文绅士的面具,遮住彻骨的寒凉。
就在她这样定定盯着他看的时候,那道高大俊美的身影若有所感,倏地撩起眼睫看过来。
温黎没有来得及收回视线,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周遭喧嚣的声响在这一刻似乎缓缓如流水般褪去。
一道看不见的薄膜将他们拢在其中,内外隔绝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温黎抿了抿唇。
其实她并不怪赫尔墨斯此刻为了达到他的目的,而与其他女性NPC逢场作戏。
相反,从某种角度,她觉得她能够理解赫尔墨斯。
她也在游戏世界学会了逢场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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