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岁盏
这一刻,那扇子却再不只是用来扇风。
红衣女子扑了过来,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条红纱,那纱轻薄如雾、绯红似血,轻飘飘牵在她手指间,随着风浮动着,就仿佛一片柔软的红云。
“裴郎,这一次我再不会放你走了!”
女人眼神浑浊,显然不甚清醒,但她下手却毫不含糊。
红纱犹如云雾漫过来,恍惚间,安玖甚至看见红纱真的变成了一片云、一片雾,雾气丝丝缕缕、浩渺如烟,如梦如幻,美好极了。
安玖看着看着眼睛就转不动了,直到一声厉喝传来:“退开。”
好似一道惊雷在头脑里炸响,安玖猛然清醒过来,随后脚下悬空,周围的景物飞快倒退,等脚下再一落地,安玖已离那大殿好几丈远。
“冒犯了,安小姐。”脖子跟着一松,阿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安玖惊出了一身冷汗,哪里还有心情计较他拎她后脖子,当即连连摇头:“没事没事,我还没谢你。”
她哪里不明白,方才她其实已在无形中中了花媚的毒?
安玖心性虽不算多出众,但自认也算冷静清醒,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将一片红纱看成云。只能是中了毒,产生了幻觉。
她这会真的是心惊肉跳,花媚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一片红纱飘过来而已,她就悄无声息中药了,这也太恐怖了。
不夸大的说,要是得罪了毒师,真的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玖这么想着,目光又情不自禁落在裴寂身上。
大敞的殿门前,只有白衣公子一人坐在那里的背影。
她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能看到垂下来的墨黑的发丝,在璀璨的烈日下好似绸缎一般。
她还能看见他手里那把折扇,扇面雪白,偌大的“医”字在其上若隐若现。男人白皙修长的指尖穿进扇骨中央,折扇在他修长如玉的指间旋转,扇出一阵又一阵的风。
时不时他又会在扇骨上轻弹,发出哆哆的轻响。
安玖恍然想起,刚才她清醒之前,似乎有一阵风从自己脸上拂过。
那绝不可能是简单的风,风里肯定有各种东西。
中毒不知道怎么中的,解毒也不知道怎么解的。
她简直就是在鬼门关前来回横跳。
“不用担心公子,公子百毒不侵,那女人奈何不了他。”
兴许是见她看得太认真,阿七突然在一旁开口道。
安玖也没解释,头也不回继续看。
便如阿七说的那样,那女人的确奈何不了裴寂。
两人同时用毒,裴寂百毒不侵,女人却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受毒药干扰。
简单说来就是,两人都是顶尖的法师,可是一个有魔法免疫功能,那就天然立于不败之地。
女人在裴寂出手的第一时间,便怒不可遏,她声音尖锐道:“裴郎,你为何要反抗我!我等你那么久,你心里难道还是只有那个贱女人吗!”
一边说着,她手中红纱一边翻滚漂浮,在她手下,那轻飘飘的红纱犹如受人驱使的红蟒,冲着白衣公子撕咬而去。
红纱本身并无杀伤力,女人没有内功,她使出的只是外家功夫,红纱每每还未触及裴寂,便会被黑骨白扇挡住,无功而返。
女人即便疯了,人也认不清,脑子还是有的。她很快便意识到,红纱上的毒对裴郎根本无效,他根本不会中毒!
她做出了与二十年前如出一辙的判断。
奈何不了裴郎,难道她还拿捏不住他的心上人吗?
“裴郎,是你逼我的。我对你一腔真心,你却视而不见。我知道那女人给你怀了孩子,可我也给你生了个孩子啊!你眼里只有她,那我便要将她除掉!”
嘶吼着说完这番话,女人当即转身,再不跟裴寂纠缠,转身就向安玖这边冲来。
安玖原本正蹲在一边吃瓜,却不想下一刻就躺枪拉住了怪的仇恨,当即从地上跳起来就想跑。
阿七也下意识去拎她后衣领,准备带她走。
那女人的毒他解决不了,但女人没有内力,跑不过他。
然而最先动手,却是裴寂。
裴寂一手扶住轮椅滚轮,那轮椅便迅速滚动,转了一个方向。他手指在扶手上一叩,扶手里发出一道细微的声响,咻咻两声,从中射出什么东西,向着女人而去。
红衣女本就离他不远,她又不曾防备他,她心里爱他都来不及,如何会防着他呢?
当下便被那两个东西射中,巨大的力道带着她踉跄后退几步。
随即她扶着胸口,弯下腰,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等她再抬起头,一张本就惨白的脸更是白得像鬼,不见半分血色。
“裴郎,你好狠的心,为了那个女人,你竟然又打我……”
女人惨白的唇上挂着乌黑的血,一看便是中毒已深。
那本就是见血封喉的毒,常人触之即死,女人却还站在那里,她身形摇摇晃晃,像是要倒下去,却在几人的注目中,又缓缓直起了腰。
她抬手轻轻抹了抹唇上的血,好奇看了眼染红的指尖,又塞进口中,孩童吃糖一般,将手指上的污血全都舔了个干净。
安玖:“……”
这特么不恶心吗?
花媚舔完手指,脸上竟然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
如此诡异,仿佛她刚刚舔进去的血又给了补回去了一样。
安玖打了个寒战,心知这一定又是一轮过招。
裴寂射出两根毒针,花媚中了毒,但她不知为何又解开了。
不愧是当年让药王裴舟都折戟沉沙的女人,她的毒术堪称出神入化,甚至隐隐比裴寂更胜一筹。
安玖刚这么想着,便见白衣公子眼角眉梢稍稍浮现冷凝之色。
显然,他也感觉到了棘手。
虽然花媚没法毒倒他,但裴寂受限于“残疾”的双腿,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只能坐在这里跟她对峙。
裴寂眸光一转,便见大殿内已有几人从地上坐起了身,正看着他们斗法。
大殿里的人有一些死了,但还有更多活着,只是中了毒没法行动而已。
这些人都是内力深厚之辈,即便中毒,也可以暂时封住周身奇经八脉,降低代谢和血流,减缓毒药蔓延。
这也是大部分武林人对抗毒师的办法。
只要在毒发前将毒师制服,便能得到解毒方法。
当然那种顶尖的毒师根本不可能让人中毒后还有行动能力,基本是见血封喉。
所以归根究底,江湖上毒师并不多,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家伙,大部分学艺不精时就被杀了,只有顶级的毒师才能混出头。
就算出头了,也是人人喊打的名声,实在是个高危职业。
裴寂不想在人前暴露自己修习毒术,他刚重生时便打算当一辈子的神医,受万人敬仰,绝不可能再落到上辈子一样的地步。
于是当下,他便格外骑虎难下起来。
正在这时,殿中一人向他喊道:“裴小神医,那是魔教妖女,她给我们下了那五彩花之毒,你千万当心!”
殿中武林人醒来的不多,也就那几个,挣扎着爬起来时,见到的便是裴寂与花媚对峙的情况,几人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便下意识提醒到。
这一声落在众人耳中,花媚像是被惊醒了似的,混沌的双眼蓦然恢复些许清明。
她开始还是清醒的,只是见到与裴舟格外相似的裴寂的脸,才忽然变得疯魔。
这会被喊了一声,便似拨开一层迷雾,骤然从天宫落下人间。
她幽幽的目光落在裴寂脸上,凝视许久,才恍若梦呓般道:“你竟是夏颜的儿子……”
“是我,我来这里便是找你报仇。当年你害我母亲身死,令我中毒残疾,今日我便来找你要个交代。”
与她打斗期间,裴寂一直不曾出声,直到被叫破身份,才缓缓开口道。
“你要交代?要什么交代?”花媚诡异地看着他,一张脸上时而冷笑,时而又微笑,像在变戏法,诡异极了。
“夏颜死了吧?你长得可真像裴郎啊……裴郎真的死了吗?”
清醒时候的花媚比疯魔的她更奇怪,话说得颠三倒四,表情也奇诡的不得了。看裴寂的眼神一时恨不得杀了他,一时又痴迷不已,似乎他是她最爱的爱人。
裴寂道:“我父亲已经死了十年了。”
话音未落,花媚已疯狂得摇起头来,她两手抓着乱糟糟的发丝,大吼道:“不可能,裴郎怎么会死!他不可能死了!我不信!”
安玖在一边看得大气不敢出,她总觉得裴寂在刺激这女人。
疯魔的花媚的确比清醒的她更好对付,毕竟疯子不会思考。
可惜眼看着花媚就要陷入疯狂,一道黑影忽而自大殿后方飘来。
那人戴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轻功飘到花媚身侧,抬手扶住花媚的肩膀,道:“母亲,你又忘了,他是我的兄长,裴寂和夏颜的儿子,你不是要杀他吗?”
花媚精神稳定了些许,她口中喃喃着:“对,我要杀了他。”
她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裴寂,那张清俊的脸映入眼帘的那一刹,她眼里的愤恨却又一次转变成了痴迷的爱恋。
花媚定定看裴寂半晌,突然指着他,这样对花玄道:“儿子,我要他,裴郎死了,可是他儿子还在,我要他跟我在一起。”
花玄:“……”
裴寂:“……”
安玖:“……”???抢人抢到她头上了?
安玖一整个震惊,嘴里的瓜都要掉了。
大殿里躺了一地的武林高手也搞不懂事件为何如此发展,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
只有花媚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不要太好,她现在脑子很清新,并且有越来越清醒的趋势。
裴舟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之前她疯是因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现在她能接受了。
裴舟死了,还有一个跟他极为相似的裴寂。
裴寂比他爹还年轻俊美,裴舟是青衫落拓的侠客,裴寂却是俊秀风流的贵公子,二人长相类似,风格却截然不同,花媚很满意。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怀念裴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