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岁盏
◎“我怕她……不原谅我。”◎
第一次毒发之后, 过了二十天,裴寂又一次毒发。
安玖有些意外。
意外的并不是他毒发的频率变高,而是他竟然还没有用温月灵来解毒。
虽然之后安玖再未见过温月灵, 但每次通过投影观察, 安玖也能看见,温月灵对他早已情根深种,她的身体也在一次次治疗下逐渐变得健康。
若是裴寂想要解毒,现在就能下手。
然而他没有。
安玖不知他内心所想,又有什么打算,想了一下想不通,便也不想了。
她依旧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每天散散步看看话本找找乐子,偶尔去铸剑山庄找林清妍玩两天。
之所以找林清妍玩, 倒也不是一时兴起, 这里面还有个小插曲。
有次裴寂正陪她,却突然被有侍女来禀报,说温小姐身体不适, 请他去看一看。
一般到了傍晚,裴寂便会闭门谢客, 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安玖。
即便那些病人不舒服, 或是急病发作, 也识趣地不会来找他, 而是找药王谷中的药童。除非事态紧急, 连药童也处理不了,才会过来请裴寂。
药王谷当然不只有裴寂一个人会医术, 谷中还有许多药童, 有些是裴舟收养的弟子, 有些是裴寂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
就和阿七一样,当初是发现阿七半点没有学医的天赋,才被教导着学了武。
药王谷从不代表着裴寂一人,这是一方江湖势力。
温月灵用这样的法子,请了裴寂两回,那两次他都去了。
安玖内心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解药出问题,表面上却做出不爽的样子。
第一次她只是对他冷了冷脸,第二次温月灵来喊人的时候,裴寂当场并未答应,等到安玖入睡,竟半夜悄悄出门去看温月灵。
这事放在谁身上,都忍不了,更何况是骄傲蛮横的大小姐。
当晚她“意外”发现裴寂不在后,连夜就骑着马去了铸剑山庄。
“你怎么发现他半夜不在的?”
将这事吐槽给林清妍后,林清妍问的却是这样一个问题。
安玖讲述的声音一滞,迎着少女好奇八卦的眼眸,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我们睡在一个屋里,我当然能发现。”
林清妍:“!!!”
“你们进展这么快的吗!”林清妍脸上难掩震惊,毕竟对古代女子来说,未婚住在一个屋子里,是极为出格的行为。
安玖连忙抬手,去捂她的嘴,小声道:“你别喊,我们没睡一起,他在外间我在里间,你想什么呢!”
林清妍连忙点点头,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即便安玖和裴寂两人上面都没长辈,也没什么家庭负累,但总归对安玖的名声不好。
她压低了声,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安玖说的话上来。
“照你这样说,裴寂的确是有些问题,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只是太善良了,对于病人,他总是这样,他跟那个温小姐绝对没关系,我给你保证……”
时至今日,在林清妍眼中,裴寂依旧是那个善良温柔的竹马哥哥。
她能理解安玖介意的点,但也没法提出什么建议,只好当个说客,在安玖面前多说说裴寂的好话。
安玖上午刚到铸剑山庄,中午裴寂就追了过来,也间接证明他对她依旧一往情深。
在林清妍看来,那位温小姐应该只是二人间的一个小插曲。
安玖却知道,不是。
她这一离家出走,裴寂似乎吓了一跳,他心中有鬼,接下来温月灵又来请他,他也不为所动,着实安分了好一阵。
他每天减少出门的时间,大都陪伴在安玖身旁,寸步不离。有时安玖离开他的视线一会儿,他都会匆匆忙忙来找她,直到看到她的身影,他才会放下心来。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紧张我?”有次,安玖问出这个疑惑。
裴寂道:“我怕你又走了。”
那夜从温月灵住所归来,见到空荡无人的房间,谁也不知裴寂当时内心有多么恐惧惊慌。
安玖随意地说:“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不会走,你怕什么呢?”
顿了顿,她好笑地瞥他:“裴寂,你不会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吧?”
白衣公子面色微顿,随即温柔地弯了弯眼眸:“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
安玖轻哼一声,“那就好。”
来到药王谷的第二次毒发,是在九月初,和第一次一样猝不及防,安玖夜里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压在床上亲,他早就搬到了她隔壁,她根本防不胜防。
他依然没做到最后,却也没手软,又啃又咬搞得她浑身几乎没一块好肉,全身酸痛地不行。
那夜过后,安玖在床上躺了两天才下来。
她没觉得有什么,裴寂却是心疼地不得了,那两天安玖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连喝水都不用自己端杯子,她一个眼神,他就凑到了她面前。
至于那温月灵,似乎都被两人抛到了脑后。
到了九月,林清妍的婚事就开始筹办起来了,安玖也增多了去铸剑山庄的次数。
大概是去得多了,裴寂渐渐也不会次次都跟来了,而是让她在山庄住上两天,再骑着马来接她。
裴寂的第三次毒发,是在九月底。
间隔不到二十天。
这一次,安玖被他无意识间咬破了唇,身上也多了一些淤青伤痕,足足花了四五天才慢慢消下去。
不用安玖说,裴寂也意识到,他的理智、他的清醒又一次开始濒临崩溃。
比上一辈子来的更快,更凶猛。
大概是没有好好吸收菩提子,又或是几次突如其来的刺激,总之,这一次他的情况更糟糕。
十月初,裴寂从安玖的屋子里搬了出去,住进隔壁的院子。
安玖问他为什么,男人沉默许久,才说:“我不想伤害你。”
“我不在乎啊,那又不是伤害,况且我陪着你,你不是会舒服一点吗?”
对于这一点,安玖也是知道的,他曾跟她讲过。
裴寂却摇头,说:“我在乎。”
曾经他误以为她喜欢别人时,都不忍对她下重手,只能用别的方式去惩罚她。如今他明了她的心意,又怎么能忍受自己伤害她呢?
她不在乎,因为她爱他,所以宁愿承受痛苦也想他舒服一点。
他在乎,同样因为爱她,所以更不愿她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
裴寂决定坚持的事,安玖也改变不了。
毕竟这是药王谷,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他想要闭门不出,哪怕安玖在门外站上一整夜,也不会有人给她开门。
第四次毒发,是十月中旬。
这时候没有阳历,只有阴历,阴历的十月已是深秋,繁花盛开的药王谷逐渐萧瑟起来,层林染上金黄或是深红,遍地皆是秋意。
安玖换上了秋衣,在寒风里站了一会,身上本就不多的热气也消散了。
秋风瑟瑟,枯叶从枝头飘落下来,打着卷儿落在脚边,轻轻一踩,便是吱嘎一响。
四周很安静,她望着前方的屋子,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男人低低的压抑的怒吼。
偶尔,会有剧烈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东西被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的巨响。
阿七垂首守在门口,低声劝她:“安小姐还是回去吧,等明日起来,公子就好了。”
安玖默然许久,才问:“他以前也这样吗?”
阿七愣了愣,摇头:“不是,以前没这么严重。”
安玖点点头,又道:“你让我进去吧,我跟他在一起,他会舒服一点。”
阿七犹疑许久,还是没同意。
那天安玖在院中站了大半夜才回去,第二天裴寂来见她,才发现她因为染了风寒病倒了。
见到少女小脸烧得通红滚烫,躺在床上难受的模样,男人眼里满是心疼,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凝望着她,许久许久,才沉沉一叹:“你这样,让我如何是好?”
安玖睁着湿漉漉的眸子,沙哑着声说:“那你下次别不见我。”
男人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一颗心早已软得一塌糊涂,别说不见她,此刻即便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答应。
“好。”
伴随着男人低沉的话语声,一道电子音响在耳畔。
【裴寂对您的好感度+3,当前为98。】
这一次,安玖病了足足有十天,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她的风寒彻底好的时候,裴寂又一次毒发了。
他的确遵守诺言,没有瞒着她,也没有不见她。
安玖走进那间屋子,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被束缚在床上的男人。
他穿着雪白的亵衣,乌黑的发丝散落在枕头上,一张清隽的脸白的几乎与身上的衣裳融为一体,不见半点血色。
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恍若恶鬼一般。
即便听到她来的动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安玖一步步走过去,目光落在他被粗绳绑缚住的手腕与脚腕上,因为他的挣扎,绳子将他白皙的皮肤磨出一片红痕。
四根绳子捆住了男人的手脚,安玖无端想起现代医院里见过的精神病人,也是这样被捆在病床上,不得动弹,任人宰割。
裴寂怎么可能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
偏偏,他就是这样做了。
只因为不想伤害她。
她指尖小心翼翼触碰他的手,那只骨肉匀亭的大手再不见从前的美丽无暇,暴起的青筋横亘在手背上,充满了狰狞的意味。
两手相触的瞬间,他挣扎的身体微微一颤,转眸看向了她。
下一秒,安玖在他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清明。
犹如乍现的天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