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漠山
杨伊伊让她娘俩上厅里坐坐,柯小玲拒绝了,“不用了,我们一会就走。”
她说这话时还是低着头,不怎么敢看人,杨伊伊轻轻叹了口气,一语双关道:“柯嫂子,你为什么不敢抬头呢?你又没做错什么事。”
柯小玲听得浑身一震,她不是个真正的笨人,能听出她的双关语,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柯家收养了,被当成童养媳兼丫鬟长大的,家里的活里里外外都是她在做。
柯朗的爹娘对她有几分好,可这好也是建立在她把他们照顾周到的份上。要是哪里做不到位,一样会被骂。
她知道柯朗对她没有意,可从很小时,柯朗父母就对她说,她长大后是要嫁给柯朗的,要给他生孩子,要照顾他的生活。她听多了,就把这些话当成了信念一样,对柯朗有几分濡慕和向往。
后头她长大了,柯朗父母就打算让她和柯朗成亲,可柯朗去在部队那里不愿回来成亲,还说自己有意中人了。
他的父母哪能允许他娶个他们见都没见过面的女人,不想儿子脱离他们的掌控,也不甘心他们给他白养了媳妇,就以身体病危为由召了他回来,还一不做二不休地不知从哪弄了些昏迷药回来,把他药倒了。
之后他娘就让她趁此机会成了事,她起初是不肯的,柯朗对她的眼神实在是冷漠,她有些害怕,可他娘说男人尝了荤鲜之后,就会变了样,让她不要害怕,先生米煮成熟饭。
她就这样被半逼着和柯朗成了事,事后柯朗醒了后不想认账,还把没穿衣服的她掀下了床。他爹娘就称邻里都知道了这事,他不认的话,就把事情传到部队那里去。
就这样,她和柯朗成了亲。成亲当夜,不知是为泄愤还是报复,柯朗拉了她上床,把她折腾得很凶,好多天都下不来床。她从此对床事起了刻苦铭心的恐惧感,也对柯朗畏惧得要死。
后头柯朗爹娘生病先后去世,柯朗回家办丧事,那时他已经是副团长了,可以申请随军,而她也自新婚之夜怀了孕,生下了一个儿子。柯朗不愿意带她去随军,还是老族长给她出了头,他才不甘不愿带上她们娘俩走。
她的命运时刻处在底层,少有愿意帮她的,那位老族长算是一个,她什么都没有,用什么抬头呢?
她讷讷地问道:“没有做错什么就可以抬头吗?”
话音一落,她听到杨伊伊坚定的声音:“自然,咱是新社会,人人平等,你没有做错什么,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抬头。”
“娘,我不想低头。”她还没说什么,拉着她手陪她吃尽苦头的儿子就抢先道:“也不想被打,不想被看不起。”
她的眼泪一瞬间充盈了眼眶,站杨伊伊背后的莫母无声无息地递了张帕子过来:“大妹子,不是婶子我说你,咱女人一辈子最不能做的一件事,就是活得窝窝囊囊的,那样人家只会使劲欺你辱你。”
莫母想到柯团长都把自己的相好请回家了,她还能忍,就恨铁不成钢道:“那骚蹄子和那柯团长好,你就去告发啊,部队肯定为你做主,你怎能任他们猖狂欺辱的?”
“我……不想被赶回老家。”柯小玲吞吐了一阵,声音越来越低,“他总说是我害了他们两个人的人生,我要给他们做偿还。”
她没说的是,她很害怕他近身,那是比打她更让她害怕的事,有个人能分去他的心,让他别想起她,她求之不得。新婚之夜的惩罚太痛苦了,她每每想起来都浑身发抖。
“我呸,真特么不要脸,脸皮比锅底的灰都厚。”莫母破口大骂起来,“他要怪就怪他爹娘,怪你算什么,这种只会欺负软和人的恶心东西,就是畜生都生不出,比苍蝇屎还要让人下头……”
杨伊伊听莫母精神劲头十足的骂声,忍不住笑了起来,和柯小玲四目相对,见她脸上也难得带上点笑意,道:“离了他,你以后要抬头挺胸过日子。”不要再这么软和了。
“嗯。”柯小玲缓慢地抬起了下巴,微微昂着头,她少有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此时僵硬得不行,但她忍住这种不适,继续道:“我会改变的。”
她被人解救了,总不能再让自己陷进同样的深渊中,她不仅是她自己一人,她还有她的儿子呢。其实她以前想过去求助的,可那些嫂子们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都挂出些不耐烦,她就选择了打退堂鼓。
还有一次,她同样被打得很凶,有人敲了她的门,但仅仅只是敲了门,之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当时打他的男人笑了,道:“你不要以为会有人为你出头。”
她有一次还走到了妇联的办公区门口,听到里面的议论:“我们就算现场调和了矛盾,可事后,那些人该犯还是会犯,关键是嫂子们没有收入来源,没有底气。”
这句话像锐物一样猛击她的头颅,她痛得嘶喊不出,立马转身走了。她没有收入来源,她现在好歹饿不死,离了男人,她和儿子靠什么为生?
可是这次,杨伊伊把事情闹大了,她拿到了不少钱,她只要回老家,勤勤恳恳去上工,总能养活她和儿子,只有钱才能给她底气。
送走柯小玲后,杨伊伊心情不由得松快许多,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像个花蝴蝶一样满院子满屋子转悠着。
莫母看她这样,扬声道:“我们晚上包韭菜鸡蛋饺子。”就让儿媳妇再高兴一点吧,反正她看储物柜里的细面不少,偶尔吃顿精细点的应该不算罪过吧?
“娘,真的吗?”杨伊伊双眼顿时雪亮雪亮的,她好久没吃饺子了,做起来费时费力的,她这圆滚滚的肚子真的吃不消。
“娘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不就是一顿饺子吗?”莫母强行忍住心疼,去拿了一袋细面粉出来,倒到一半,声音弱了些:“要不,咱掺和点粗面吧?”
全细面她真的有些下不去手啊!
第79章 这是嫌弃他不够靓,绝对是
莫郁宁要去出任务的通知很快就下达了,团里还给他放了半天假,他正好把一家子送到县里去。前夜,他给媳妇一边按摩脚,一边把这消息说了。
“什么?你要去出任务?”杨伊伊闻言激动得要直起身子,被莫郁宁给按住了。
“比较紧急的任务,估计时间会比较长。”长到有可能他会赶不上她的预产日期,“你就在县里安心住着,我回来马上去接你。”
“大概要多久?”看男人面色沉重,杨伊伊的心也沉了下来,“一个来月?”
“暂时不确定。”他停下手头的动作,上床小心地把她横抱到身上,低头吸了吸她胸口上的暖香,“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一个多月的任务想来就不是轻松的任务,杨伊伊尽管早做了他有天会出远门执行任务的心里准备,可临了,她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你一定要回来。”
她的声音陡然硬了起来:“不然我就给孩子找个爹,反正我是不会给你守寡的。”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莫郁宁还记得洞房没多久,她就用此威胁过,他最是吃这种威胁的,承诺道:“我会回来的。”
两人没有再说话,屋里安静得过分,杨伊伊突然抱起他的头,打量了一下他被暖光柔和的俊美五官后,毫无预兆地低头印上他颜色堪比抹了胭脂般妍丽的薄唇。
莫郁宁微微启着唇,方便她探着舌尖进来,睫毛轻颤,在合上的眼帘下投下一小片光影,无端的潋滟。他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摩挲着她颈后的细嫩皮肤。
屋里逐渐响起了些稍许粗沉的呼吸声,还有些舌尖交缠吮吸的声音,杨伊伊一开始还能主导着这一个吻,在他气息清冽的唇间探索挑逗着,可没一会男人似是被勾起了欲念,开始不满足于她的浅尝辄止后,她便溃不成军了。
到底是不能做到最后的,男人见她受不了后,小小地咬了一口她的肩膀,把头伏在她耳侧慢慢平缓着身体的躁动。
隔天一早,一家子收拾了东西,连同几只鸡都一块打包上。杨伊伊找了洪珊,让她帮忙打理一下院子,也不用做什么,能吃的菜就摘了吃就好,不然搁地里长着,也是老了坏了。
莫母原还有些担心去县里住会和亲家闹得不愉快,但见面后,杨母根本没有提起之前的事。因着杨伊伊提前一天托人给她带了话,她还把房间给收拾出来了。
莫郁宁时间紧张,匆匆吃过一顿饭,交待了几句后,就要赶回部队去了。
该说的昨晚就说了,这次他只捏了捏杨伊伊的手心,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离开,大家的兴致都没有怎么高,屋里一时没人说话,杨伊伊打起精神,笑道:“他又不是第一次出任务,我们怎样过还怎样过。”
说着,她带着莫母莫父熟悉了一下杨家,还要带他们出街走走,被莫母阻止了:“你歇着,我和他爹自己去逛就好,哪个县都差不多,丢不了人。”
要她说,儿子出任务最难过的应该是她了,怀着这么大的肚子,生产的时候男人说不定都赶不回来,她没得活了大半辈子,还要让个小辈来开解的。
不过最后是杨二宝带着他们去逛的,来了县里一个多月,他对这地方已经很熟了,介绍起来也绘声绘色的。
“二宝长大了。”莫母感慨了一句,以前在村里时,觉得他就还像个孩子样,现在看起来有了几分大人的可靠感。
杨二宝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了。
晚上休息时,莫母拉着莫父说悄悄话:“这亲家一家子都有了工作,也不知道怎么找的?”她来的时候没看到杨父,还疑惑着,就听儿媳妇介绍说是去上班了,中午不回来,晚上才回来。
还有下午杨母和杨二宝都在缝纫机前忙乎着,她好奇围过去看了看,是在做衣服,一款好看漂亮的长裙子,说是接了供销社的单,每月按件数结算工钱。
不说杨母的动作利索,就是杨二宝一个青年男儿,踩那缝纫机也踩得麻溜得很,那线飞快地换转着方向,她看得应接不暇的。
“估计是儿媳妇帮忙的吧。”能把自己一家子拉扯过来,肯定就想过工作的事,且莫父观察到,亲家一家隐隐以女儿为主的样子,工作想来是她想办法弄的。
莫母也这么觉得,她儿子能耐不在这块,该是管不了的,就是没想到儿媳妇有这么大本事,“你说她是有什么能耐?能让别人帮忙解决房子和户口,还有工作?”
她来了这么些天,也就见她干出过帮柯小玲那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别的时候,吃吃睡睡的,瞧着和旁人也没什么不同。
她去唠嗑的时候,就有老姐妹和她说了酸了吧唧的话,还问:“莫妹子,你儿媳妇做了什么,怎么一天天都有人上赶着给她送礼?就那自行车和缝纫机都是别人送的呢。”
还有人搭腔道:“哪止自行车和缝纫机,三不五十的就有人拎着许多肉啊面啊什么的上门。”
“还会做漂亮衣服,咱这军属区穿得最靓的孩子女人的衣服基本上是她做的,你说你儿媳妇怎么这么有能耐呢?”
莫母哪回答得出她们的问题,不过不妨碍她借着儿媳妇的名头狠狠出了一把风头。事后她拐着弯问过话,没想到儿媳妇说:“就是不小心帮了一些人的忙。”
这话她可是不信的,人还能一天天地给别人帮忙?随意帮个小忙人家就送那么贵重的礼?那么容易的话,谁还辛苦干活啊,都成天去助人为乐得了。
莫父也不知道她有什么能耐,想了想,道:“兴许是脑子比一般人好使吧。”
“要这么说的话,她以前在村里的名声怎么那么坏?”莫母心里存疑,人还能突然变聪明不成?
“想那么多干嘛,睡觉。”
杨家一家悄无声息地在澜县站稳了脚跟,有些邻里很快注意到了他们,住着不错的房子,人口简单,当家男人有工作,女人会缝纫衣服,据说还有一个当军官的女婿。
杨二宝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适龄未婚,很快变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香饽饽。
这天杨伊伊刚吃过早饭,想随着莫母出门走走,刚走到门口,就有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俊俏姑娘端着一盆萝卜丝饼走了过来。
她看到杨伊伊先是一愣,接着脸色羞红地问道:“这是杨姐姐吧?我来给二宝哥送饼。”
这熟稔的语气,该不会是看上她弟了吧,杨伊伊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声,“二宝,有人找。”
“哎。”杨二宝应着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姑娘,不悦道:“李丽丽,你怎么又来了?”
“二宝哥,我家新做的热乎乎的萝卜丝煎饼,可好吃了,你快来尝尝。”李丽丽似乎没有看出杨二宝的不悦,朝他举起手里的盆子。
“我不吃你的饼,我还忙着呢,你走吧。”杨二宝说着就要转身,他不懂这李丽丽怎么想的,突然有一天就跑来他跟前朝他介绍自己的姓名,还莫名其妙地说要跟他好。
“二宝哥,我自己都不舍得先吃一个,就给你送过来了,你怎能不领情呢?”她泫然欲泣地看了一眼杨二宝,见他还是不搭理自己,扭头朝杨伊伊诉苦道:“杨姐姐,你说说二宝。”
不是,这让她说什么?看戏看得不想出门去的杨伊伊有些愣住了,不客气道:“你是谁啊?”
莫母也没出门,同样跟着看戏呢,听到儿媳妇这句话,笑了。
李丽丽抹着眼泪委屈道:“二宝哥没同你说吗?我是他对象,是前头李家的二闺女李丽丽。”
“谁和你处对象啊?李丽丽你可别乱说,你自己在那自说自话的,我一个字没应。”杨二宝的脚步停住了,转头火大地冲着她说话,“你赶紧走,以后别上我家了。”
“你们都欺负人。”她恨恨跺了一下脚,羞恼地转身走了。
杨母这时也走出来了,“二宝,你做了什么?那李丽丽又上门送东西来了?”
听杨母这话,杨伊伊知道人家上门次数应该不少,看来她不在的时候家里也挺热闹。
“我什么也没做。”回了厅里后,杨二宝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她自己自说自话了一通,我名字都没告诉她呢,她之后就自己上门送东西了,都拒绝了还来。”
杨二宝很不耐烦,他自经历了谢婉言的事后,对女人就有些不耐,心里还有了些忌惮,不想随意被女人攀上来。
这是被人赖上了,杨伊伊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弟弟,留着寸头,身量同她一样高,身材还算健壮,比例也正常,肤色黝黑,面相比较潦草粗犷,就眼睛比较亮,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上些。
杨二宝被姐姐直直盯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姐,你看什么?”
“哦,看你身上那点吸引了人家漂亮的小姑娘。”她晃了一下脑袋,无辜道:“结果,姐姐看半天看不出来。”
这是嫌弃他不够靓,绝对是,杨二宝心中留下了两行宽面条泪,暗道老天真是偏心,同一个娘胎出来的,他姐仙女一样,而他草根一样,天上地上再找不出第二对这等不相配的姐弟了。
杨母看儿子被闺女欺负,乐呵呵加了一句:“我和你姐的看法一个样。”
“娘,你绝对不是我的亲娘。”杨二宝郁卒了。
杨奶奶在旁边替孙子说了一句话:“二宝就是没张开,你们别说他了。”
好吧,还有个奶奶疼他,杨二宝总算是有点安慰了。
杨伊伊感觉这事没完,结果傍晚的时候,李丽丽一家果然上门了。男男女女的加起来约莫有10人,为首的婶子气势汹汹道:“你们杨家就是这么欺负我闺女的?牵了她的手了,还说不算处对象,怎么地,你们是想耍流氓?”
“再说,我闺女三番两次地送吃的东西过来,你们没处对象怎么就收了我家的东西?大伙都来评评理,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吗?”
这为首的婶子杨母有印象,之前上门拜访过,左一句右一句地打听家里的情况,她没怎么吱声,对方又说想结亲,说家里有个能干的漂亮的二女儿,她直接不客气地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