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王任性
顾小碧跟他划清界限,她表现得明显,府里封口怎么堵都堵不住。事情走漏了风声,下面开始有人要按捺不住,给他送女人了。
若是平时,他还能保持些风度,维护下两方体面。可这种期待落空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心里难过,便见谁都要捅两刀,非逼得所有人都跟他感同身受不可。
他命人将那女子押到宴席上,那女子是南塘关某将领的女儿,官家出身的清白小姐,被人当众目睹衣着暴露,哭啼着就要闹自缢。
他此番邀请南塘的官商将领们,本意就是鸿门宴。彼时永王已经发兵兴乱,他要趁势竖旗,讨伐新帝。南塘作为他精挑细选的占据地,他要全部掌控,不给它留下第二种声音。
他原本没准备在自己府里动手的,可谁让这些人自作聪明、偏偏撞了上来。
那一晚,府里刀光剑影,鲜血喷溅染红了整个前厅。
他杀了那个传假话的下人,又遣了身边随从去试探顾小碧口风。
他在后堂坐了一整晚,前厅的血都洗刷无痕了,都没等到顾小碧来看一眼。
……
顾瑾言思绪有些混乱,再见顾小碧,仿佛还在梦中。他扯着嘴角向顾小碧笑了笑,似乎自己态度好些,顾小碧便不会生他气了。
顾小碧没注意顾瑾言低落的情绪,觉得她家少爷笑着比哭了还难看,许是头真疼得不行。
顾小碧走到顾瑾言跟前,伸手为他揉了揉额穴,顾瑾言盯着她、确定她不是假的,将她手扯了下来。
“怎么起得这么早?”顾瑾言话还是说得讨人厌,语气却谨慎平缓了很多。他哑声问她道:“手还是有些凉,你就那一件斗篷吗?我再给你买一件。”
顾小碧忙在心里计算斗篷的价格,她现在那件还是从威虎寨出逃时带的,那样的皮毛斗篷,没个几十两只怕买不来。
顾小碧连连摇头道:“不用了,天是越来越热的,神医也说我不能光捂着。”
顾小碧心情明媚道:“小碧下床多走动走动,身体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
顾小碧的话顾瑾言只当没听见,天越来越热,与她有几件斗篷能有什么关系。原先是躲避追杀不好抛头露面,现在安全了,该买的就不能少她。
顾瑾言与顾小碧吩咐道:“我去采买安置些东西,你在客栈等我回来。客栈的楼梯人来人往,你有了身子别自己去,回头我让护卫陪着你,你有什么就吩咐他们。”
顾小碧觉得顾瑾言可能误会了什么,她即便身子再不好,也不至于连个楼梯都下不得。她小时候还见过怀胎八月、大着肚子忙活的妇人呢,哪有那么娇贵。
可这些话,顾小碧知道自己说了顾瑾言未必会听,她想着神医只让自己下床活动,也不是非要往外走不可,就顺着顾瑾言应下了。
……
顾小碧哪里知道,她连件斗篷都不舍得买,顾瑾言转头就敲下间大宅子。
顾瑾言嘴上别扭,真到看宅子的时候,还是很费心地考察了人家的院景长廊。想着顾小碧从那散步的时候会不会滑脚。
拿到宅地契后,顾瑾言就想着该把它交给顾小碧。即便昨夜是醉酒越了界,顾瑾言也不打算收回昨晚的许诺。既然是主母,就该让顾小碧管家,总归败不到哪去。他从不缺这些东西,但如果顾小碧拿着能安心点,由她收着也无妨。
顾小碧也乐意管不是吗?回想先前他们对管家的讨论,一切更像是命中注定的。
顾瑾言办事素来利索,不单宅子买好,东西也立刻让人添置了进去。即便是临时住上一段,顾瑾言也没有丝毫随便的打算。他不能让顾小碧一直住在客栈里,那地方鱼龙混杂,即便是上房,饭点时也能听见楼下大堂的喧闹声。睡都睡不安生,还谈什么调养身体、生孩子。
顾瑾言借着秦坚的名义行事,风风火火行事张扬。他自个知道顾忌,却丝毫不顾及秦坚会不会被人参折子。可谓是将秦坚利用彻底,反过来秦坚还得谢他信任。
顾瑾言买卖敲定得快,但等他从新宅往客栈赶的时候,也已近黄昏。
他命人将马车停街上采买,在客栈附近的成衣铺翻冬衣。他表面看起来是要随便挑两件带回去,实际把铺子积压的女冬装都买完了。
不仅如此,从成衣铺出来,顾瑾言又瞄上了对门的书铺。他进店买了两本启蒙书,想着找点事给顾小碧做,帮助她耗点气力,免得一闲下来就要找活干。
随行护送的秦家亲卫跟了顾瑾言一天,只当顾瑾言的书是给未出世的孩子买的,再观顾瑾言得知顾小碧有孕后连路都不赶了,又是买宅子、又是置衣裳,妥妥一个傻爹模样。
他们总算明白,顾瑾言为何会如此得他家少爷维护,傻人遇傻人,蠢一块去了。
顾瑾言的形象在亲卫们心里发生了割裂,前天还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人……冷脸施压得他们这群亲卫惊颤不已,生怕耽误主子的任务。
今日却是个知道媳妇有娃、手足无措的傻爹,跟那些头脑不灵光的寻常男子无甚区别。
亲卫们达成共识,私以为顾瑾言不大可能装得这么像,自家主子的担忧,多半可以放下。只要神医拿捏住那个孩子,就不愁顾瑾言反水背刺漳州。这一招棋、下得稳了。
顾瑾言顾及不到那么多,京城的事他都有意放一放,更何况区区一个漳州。
他眼里没有这群亲卫,更是不会在乎这群无关紧要人的想法。他挤坐在塞满冬衣的马车上,翻书思考该从那里给顾小碧教识起。
……
等顾小碧再见顾瑾言,就被顾瑾言带来的‘礼物’淹没了。她和秦坚的亲卫一样,感受到了顾瑾言对孩子的热情。
直到顾瑾言将一张宅地契塞她手中,顾小碧隐约才知道怕。
少爷,该不会受贿了吧?
顾小碧坐在书案后吓得心脏扑通直响,顾瑾言却还从后抱住她,一副求夸奖的态度与她道:“你先收着这个,等回京后我让管家把府里的账本整理出来给你。”
顾瑾言想起上辈子顾小碧画的银子和计数划,声音闷闷道:“你放心,在那之前你会学会看账本的,你若不会,我都可以教你。”
顾小碧抬手摸顾瑾言的额头,颤颤巍巍道:“少爷,您有些糊涂了……”
作者有话说:
顾瑾言:给你、给你,都给你。
亲卫:他是个傻爹。
肖远:他脑子有病。
顾小碧:少爷脑子糊涂了。
胖妈:看戏(嗑瓜子)。
第28章
顾瑾言一行人搬进了阳城的新宅。顾瑾言这些天除了看着顾小碧, 就是到肖远的药房帮忙煎药。
顾瑾言头回来的时候,肖远乐于有个打下手的,随意差遣他、什么活都指着他干。可顾瑾言后头越来越频繁, 人来也就算了,还偏偏带了张嘴。
果不其然, 这次, 顾瑾言煎着药,又开始念叨起来。他坐在小板凳上扇药炉, 幽幽叹气道:“我不过是不想她熬坏眼睛, 她现在一有时间就给那孩子做衣裳,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耐性,一坐坐大半时辰, 喊她跟我走走也不情不愿的。”
顾小碧身边没有亲朋,上辈子肖远待顾小碧像亲闺女似的, 顾瑾言习惯把肖远当她娘家人, 逮着机会就忍不住找他吐槽说道。
可苦了肖远,大老远跑来给人治病,一把年纪、还得接受病人家属每天以‘你看看你女儿’的口吻向他发动干扰,他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都熬不住顾瑾言了。
肖远现在极度后悔,第一次就不应该接受顾瑾言‘她觉得我受贿,竟然怕我变成赵锋那样的人’的话题。
在管不住嘴这件事上,肖远第一次吃瘪。
肖远勉强参与话题,与顾瑾言道:“她今天不是走过了吗?你老盯着她做什么?”
找点自己的事干吧!
肖远的弦外之音顾瑾言并不在乎, 他自顾自地吐槽道:“她以前很爱动的, 又不是买不起孩子的衣裳, 用得着她天天急着做?她最多只给我缝过衣服, 对我可没这么上心。”
肖远经验丰富地避开可延伸的话题, 回话道:“那丫头也是怕跟孩子亲近不了多久,等你正妻迎门孩子就要被抱走,让她为孩子多费点心怎么了?”
顾瑾言一下没意识到肖远的话,他只是需要找个人倾吐,呢喃道:“连识字她都先考虑孩子先学哪个简单,她再这样我就不教她……”
顾瑾言话说一半,愣怔地停下扇风的手,蹙眉看向肖远,不解道:“神医哪里听来的话?谁告诉您,我要迎正妻进门、把她孩子抱走的?”
肖远分拣着药材,随口道:“这有什么好瞒的,那丫头都跟我说了。”
肖远摇头道:“你这主意也不是不行,就是好坏得看主母秉性,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啊。”
顾瑾言抓蒲扇的手微微收紧,脸色渐沉,染上一层薄愠。
顾小碧,好样的!
顾瑾言怒急要朝炉子发火扇风,又想着不能坏了药性,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总算知道,这几日顾小碧为什么总是摸着肚子,惋惜不舍的模样。他还当她是担心孩子身子,介怀自己母体不够康健,原来他每回跟顾小碧都说不到点上。
顾瑾言口不择言道:“我没要抢那东西,我说的是娶她。”
这句话让肖远听入了心,他难得认真了几分,抬头看顾瑾言道:“你要娶她?”
“她蠢笨成这样,我不娶她,她能过得下去?”顾瑾言越说越觉得顾小碧负他,恼怒的同时又有些苦涩,合着这些天他对顾小碧上心,她根本感受不到。
顾小碧真是磨人,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克他一样。
肖远也意识到自己和顾小碧误会了顾瑾言,也是顾瑾言的‘岳丈’态度太深入人心,肖远凭空对顾瑾言生出几分惭愧歉意来。
肖远尴尬道:“那你就说清楚点嘛。”
近几日的相处,令肖远彻底掌握拿捏顾瑾言的方法。他把顾小碧搬出来当挡箭牌,说道:“唉,那丫头一直以为你要另娶呢,这些天只怕不知有多伤心,闷心里不敢跟你提……”
顾瑾言闷闷道:“谁让她笨。”
肖远心中嗤笑顾瑾言嘴硬,偷偷在心里打赌他坐不到一刻钟。
这不、一帖药没煎完,顾瑾言就急不可耐地将蒲扇还他,人也跑没影了。
……
顾瑾言确实生顾小碧的气。这些天,他被顾小碧扎下不少软钉子,他想待顾小碧好些,又苦于无从下手。顾小碧木得很,仿佛眼里根本看不见他,顾瑾言心里有点急,迫切的想要从顾小碧身上获得一些回应,让她认可他的好来。
他不想顾小碧对那个孩子太好,顾小碧对那个孩子越上心,就越是提醒他、上辈子顾小碧会有多难过。
顾瑾言情绪有些低沉,离开药方回屋的路上,他遇到了前来禀报的秦府亲卫。
对方将一封急信送来,说是京城寄出的。
顾瑾言发现这封信是管家送来的,他以受伤为由暂停阳城修整,京城那边都收到了消息。
顾瑾言拆开信,除管家照吩咐送信的一些后续外,还将当初书院调查的结果回禀告知。
管家为他讨回了那方砚台,收放入库于京城顾府,另外随信寄放了一个半个拳头大的小细镯。
管家对此事上心,打听得十分详尽。当初顾小碧在客栈帮工,客栈提供吃住,她便每月象征性地收几个铜板。平时她会外卖绣品、接一些绣活,攒点余钱拿去书院给他。
顾小碧的谢师礼,是她去当铺当了这个细银镯凑的。当铺伙计对顾小碧有印象,顾小碧单纯老实,问时便说是她娘亲留下的遗物,当铺伙计听说她要买来送礼,临了还劝说过,让她选个能往回赎的方式。顾小碧仔细听完几种赎回的方式,都觉得钱不够用,最后还是签下了死当。
这个银镯管家找得不容易,毕竟是死当,在那个小镇上已经流转了好几手。
管家也怕耽误帮顾瑾言送信,好几次都想放弃,最终他还是做主重金寻回,总算将镯子重新买了回来。
顾瑾言张开手,看向手心那个小小细镯。这镯子太小,理应是个童镯。
青州的地方习俗,幼儿出生后,父母担心孩子压不住金子,就会买些款式精致的童镯,祝福祈祷平安。他小时候也有过一对,只是早不知道被他玩丢到哪去了。
这类镯子大多上香供庙、做过祈福法事,好的镯子卖得比金子还贵。可顾小碧的这个镯子,样式简单粗糙,连花纹都没有,只是细细的一个小圈,说是随便拉卷的也不为过。
顾瑾言的心五味杂陈,每当他以为这就是顾小碧极限的时候,她总能有办法往他心口再扎上一刀。
顾瑾言还记得初入顾府时那个小黑豆芽,瘦弱成那样,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时的她,理应是戴得上这个镯子的。
他生气顾小碧和李大壮之间有个镯子,不想自己早就有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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