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舟遥遥
顾虞儿欲言又止,还是乖乖闭了嘴。
静了好半晌,顾太后才严肃开口:“哀家虽不理外事,却也不是什么又聋又瞎的糊涂蛋。你先前指使胡婕妤和赵美人去害陆婕妤,最后又推赵美人顶罪,打量着旁人不知道吗?”
“姑、姑母……”
“先听哀家说完。”
顾太后板着脸,缓声道:“你不必狡辩,更不必解释,哀家既然能知道,陛下定也知道了。他为何没追究,你心里应当清楚……虞儿,听姑母一句劝,莫要只想着眼前一亩三分地,多多顾全大局。你父兄在朝堂身居高位,你在后宫更该低调大度,不求你能博得圣心,诞育皇嗣,只要你能安分守己做好这个贵妃,于你、于哀家、于顾家,就已足够。月盈则满,月满则亏的道理,你应当知晓。”
顾贵妃怔怔地坐着,僵硬的表情许久才有一丝松动,仍有不甘:“可我…也想得陛下欢心。”
哪个少女不怀春,不想被情郎体贴爱护。
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姣美的脸庞,顾太后眼神恍惚,而后缓缓低头,继续理着佛经:“这世上的事,哪能事事如人愿。”
“何况当初哀家也劝过你,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不像她,当年连选都没得选。
能怪谁呢。
***
夜沉沉,月溶溶。
为了更了解这突然出现的读心术是何缘由,萧景廷特许陆知晚睡在寝殿。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听着耳畔均匀轻柔的呼吸,萧景廷缓缓睁开眼。
抬手掀开半边幔帐,淡淡烛光照进晦暗的床帷,也照清了那张睡得正香的漂亮脸蛋。
萧景廷一臂撑床坐起,黑眸幽深地凝着这个女人。
从最开始啼笑皆非的遇见,到循序渐进的肢体接触,直至今日突然出现的心声,为何在她身上会发生如此多的怪事?
难道……她是妖怪?
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一会儿,萧景廷抬手,两根长指伸向那桃子般水嫩的小脸。
戳了戳,很嫩。捏了捏,很软。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妖怪?又懒又馋又毫无防备心——
不过也许正因为无用,所以在妖怪里混不下去,来到人间讨生活?
这理由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按在陆氏身上莫名合理。
萧景廷被这假设逗笑,嘴角轻勾,不过片刻,便压了下来。又在那软乎乎的脸颊揉了两把,直到掌下人哼唧出声,才收回手,重新躺下。
***
睡梦中的陆知晚并不知道短短一夜,她在男人眼里就变了个物种。
不过很快,她便知道了——
三日后,养病结束的陆知晚回到丽风殿。
看着庭前乌泱泱站着的一半和尚一半道士,陆知晚:“???”
第18章
陆知晚努力控制着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陛下,为何丽风殿来了这么多的和尚道士?”
「她还没死呢!他就在给她做水陆道场了?」
萧景廷面不改色:“钦天监说你这的风水不利于怀嗣,朕特请佛道两派高人做法,替你改善风水。”
陆知晚:“……”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是吧?」
「怀不上孩子到底怪谁啊!咱俩睡都没睡过就说殿宇风水不行?」
「不过这男人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对生孩子的兴趣这么大?」
不单单陆知晚一人看不懂皇帝这波操作,后宫妃嫔及前朝大臣们知晓后,也都满头雾水。
八卦是人的天性,这种似是而非的操作一出,各种谣言也都喧嚣尘上。
“难道陆婕妤真的有孕,陛下特地请高僧道士来给腹中皇嗣祈福?”
“不应该呀,前两日贵妃亲口说过陆婕妤并未怀孕。”
“那陛下这是作甚?”
“谁知道呢,帝心难测,也许真的是那丽风殿风水不好,又或是那陆婕妤故意闹什么幺蛾子。”
“指不定她真是狐媚子变的,陛下派人来除妖呢。”
无论他们如何猜测,这一帮和尚道士实实在在念了七天的经、设了七天的祭坛。
陆知晚每天听着和尚们嗡嘛呢叭咪吽,看着道士们画符烧香,整个人也变得清心寡欲,那种世俗欲//望越来越淡,若不是第七天萧景廷将他们都遣散,她险些表演个双手合十,原地出家。
而萧景廷见佛道两派都无法勘破读心术的玄机,而这读心术目前也仅限他与陆知晚之间,于国于民并无妨碍,遂只当做一件奇遇,平常对待,顺其自然。
待和尚道士们出了宫,为了唤回陆知晚一些世俗慾望,萧景廷特给她的丽风殿开了个小厨房,又将御膳房最擅做糖醋排骨和板栗烧鸡的御厨分了过去。
要知道后宫单独开设小厨房的,只有太后和贵妃,现如今陆氏一个小小婕妤却有了这样的待遇,可见盛宠。
“若不是前阵子陆氏已连升两级,不好再晋,陛下怕是要给她封妃。”
“封妃不封妃也没甚区别,贵妃倒是位份最高,可陛下正眼瞧过她么?”
“要不然说这陆氏手段了得,竟将陛下迷成这样。”
就在众人感叹陆知晚宠冠六宫时,一道旨意从养心殿发出——清原县县令陆骏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举家流放岭南。
这道圣旨下得毫无征兆,余明江送去内阁下发时,经办官员看到这旨意,还反复跟余明江确认了好几遍。
得知这个清原县县令的确是陆婕妤的父亲,且要流放至岭南那等瘴气横生的穷恶之地,经办官员都愣住了,陆婕妤不是很受宠吗?难道才短短几日,又失宠了?唉,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心头唏嘘一阵,经办官员也不敢怠慢,忙将旨意下发至岳州府。
***
千里之外的岳州府,滚滚长江奔流不息,正值春夏之交,光华明媚,山川黛青。
府城的主街格外热闹,只因今日是清原县县令陆骏全家流放的日子。
道路两侧的百姓熙熙攘攘,沿街酒楼倚栏眺望的书生们也都伸着脖子看热闹。
其中一个富家子弟摇着洒金扇子,懒懒笑道:“这阵子岳州可真热闹,先是赵知府下了台,现下又是陆县令遭了殃,也不知道下次轮到哪一个。”
“那大抵是没了。上次选秀我们岳州统共就两个秀女入选,一位赵小姐,一位陆小姐,现下这两家,甭管失宠还是得宠都遭了罪,啧,皇上的心思可真是难琢磨啊。”
“赵大人被贬是因赵小姐投缳自尽,犯了宫规,这才被陛下治罪,丢了乌纱帽。可陆家被流放是何缘由啊?”
“官府的告示上不是都说了吗,他贪赃枉法,欺压百姓。”
“嗐,官府的告示你也信?当官的哪个不贪?老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要是查出贪赃受贿就罢官流放,那衙门里哪还有人当差?这又不是太//.祖那会儿,贪了个铜板,就剥皮实草。我看这姓陆的被贬,定有其他缘由。”
“那位陆小姐不是说挺受宠的吗?如何就不庇着些家里人。”
“她再受宠也不过一介女流,哪有胆子左右圣上的决意?而且我听说,陆小姐未进宫时,在后娘手下讨生活,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哪怕是读圣贤书的书生们,听到这有些隐秘的宅院秘事也不免好奇,纷纷凑上前打听。
而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张酒桌旁,一青衣书生看着大街上被官差押解的陆家人,不禁讽笑:“这个陆氏还真是狠心,自个儿在京城当宠妃,却任由父兄被流放。从前看着那般温柔娇弱,原来是披着美人皮的蛇蝎。”
坐在他对面的白衣书生并不言语,只紧紧盯着大街上那被押送的一家。
四十好几的陆骏一袭破旧的袍子,低垂着头踉踉跄跄皱着,虽看不清模样,却掩不住周身的落魄狼狈。
陆家那位继室夫人则是病恹恹的,走两步哭一步,若不是陆家长子牢牢搀扶着她,她好似随时都能晕过去。而那陆伏安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垂头丧气,犹如丧家之犬。
这副失意潦倒的模样,叫赵文绍想起不久前的自己——那日,他像往常一样在书院苦读,家中小厮急急忙忙赶来,说他入宫不久的妹妹赵月娥死在了宫里,父亲也被朝廷罢官,母亲接受不了这噩耗,一病不起。
自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家中突遭厄运,缺银少米,一家人挤在城南一处小院子里,每日吃喝要钱、母亲看病要钱、读书笔墨要钱……
若不是好兄弟戴泽及时伸出援手,赵文绍险些脱下长衫、弃了书卷,从此走商路,染铜臭。
戴泽还托人帮他打听到,妹妹之所以年纪轻轻死在宫中,皆因同乡陆知晚的缘故。
“月娥妹妹虽偶尔任性,却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何况她初入宫闱,人生地不熟,哪能弄来那紫毒草?此事疑点重重,她死得实在冤枉。我还听我舅父说,那陆氏正是靠着这毒胭脂才再度复宠……”
戴泽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往往这种事里,谁获益,谁嫌疑最大,依我之见,许是那陆知晚故意演一出苦肉计,害了月娥妹妹也不一定。”
赵文绍对陆知晚并不了解,只是从同窗们嘴里偶尔听到过,说她是岳州第一美人,生得如月宫仙子般冰清玉洁,日后不知道谁有福气娶回家。哪知朝廷突然大选秀女,这陆氏和自家妹妹一道过了初选,坐上去京城的马车。
他不了解陆知晚,却熟悉妹妹赵月娥。正如戴泽所说,月娥是有些女儿家的小性子,可给人下毒的事,她是绝不会做——
赵文绍对自家妹妹十分信任,心里那杆秤也不自觉偏向了戴泽的说法。
今日又亲眼见着陆家人被流放,他越发觉得这陆氏并非良善。为人子女,怎可独善其身,视父母手足死活于不顾?
“京城都在传,说这陆氏是狐狸精变的,日后怕是要成为第二个珍妃。若她真如传言那般受宠,怎会连娘家人都保不住?”戴泽夹了块红烧肉送入嘴里,哼笑:“不过是不想保罢了。”
赵文绍仍是不语,只望向窗外青青柳色,那押解的队伍渐行渐远,最后化作几绺模糊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惟溪兄,人都走远了,你还在看什么呢?”
戴泽伸手在赵文绍面前晃了晃,见他回神,提起酒壶将俩人跟前酒杯斟满:“陆家遭了殃,于你而言,也算是件解气的事。来,喝一杯,庆祝庆祝。”
赵文绍盯着那馥香四溢的酒液许久,方才举杯,俊朗白皙的脸庞却并无多少喜色:“陆家如何,我并不在乎。如今我一心秋闱,若能上榜,也不负寒窗苦读数十年……”
戴泽知他是个有抱负的,端着酒杯和他碰了下,笑道:“这你放心,书院每次课考,你都是头名。凭着你的才华,此次秋闱魁首,非你莫属!”
赵文绍闻言,忧郁眉间也微微舒展,嘴角扬起个俊雅笑容,回敬一杯:“那就借长泽吉言。”
妹妹惨死深宫的真相,他赵氏一族的荣华,也全看此次科考了。
第19章
五月的连绵阴雨直到月中才放晴,在这明媚鲜妍的初夏时节,皇宫里热热闹闹办起顾太后四十二岁的寿宴。
虽不是整岁寿宴,但皇帝对太后一向孝顺,自五岁即位,每年都会为太后隆重庆贺,今年也不例外——
月底的生辰,月初便开始准备,京畿及各州府的寿礼源源不断送入慈宁宫,后宫妃嫔、王公贵妇、官宦女眷们也都早早为这场寿宴备着献礼,而今年一众赴宴宾客里,当属辽东王一家最为瞩目。
辽东王萧宪,乃先帝同父异母的六弟,天纵英才,少年封王,但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先帝,先是被打发至南疆驻守五年,后又被派去辽东,一去就是十七年。除却先帝薨逝那年,辽东王回京奔丧,之后这些年他再未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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