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肆清酒
母女两没太多话,卫君如稍站了片刻便登上马车。
待到摇摇晃晃的马车走远至看不见的时候,长平郡主才扶住门框,一滴泪落在门槛上,老嬷嬷扶着她,被她拒绝,而后步履匆匆的走向院内。
长平郡主看着坐在书房最上端的暮年将军,不过两年,意气风发的安国将军两鬓生白,她冷素:“女儿走了,若是不想我们全家跟着你陪葬,便停手吧,你斗不过萧珏的。”
卫承君的面色可怕,他面目狰狞看着祝芜:“不可能,叫我给那小儿认输,除非我死。”
祝芜看着癫狂的人,不再劝,转身离开,院子里暖洋洋的太阳洒在周身,却驱不散周身的寒意。
卫承君也曾年轻意气风发过,长平郡主便是在猎场那一眼相中了少年将军,心甘情愿为其生下一双儿女,心甘情愿追随他去苦寒的塞外。
情意不会变,但人会变,祝芜知道劝不了卫承君回头,那便只能为她的儿女谋一条生路了。
第45章
◎生子(二更)◎
春日的时候,宋婉的小腹已经显怀,檀石颂尽可能留了多的时间陪伴宋婉,但檀石颂与檀石於的五年之约,注定他不可能时时在宋婉的身畔。
檀石颂不在的日子,宋婉也没有觉得孤寂,她思索着给腹中的孩子取一个乳名,作为王爷的儿子,不会有什么人叫其乳名,宋婉却觉得亲切。
在想好腹中孩儿乳名的那一日,在她腹中的胎儿似乎知道了他有名字,在春分那日,宋婉第一次感受到腹中的胎动。
宋婉温柔的感受胎儿的动作,轻声:“阿诺,你是知道自己有名字了吗?”
回应宋婉的是又一次轻微的动作,这一动作让宋婉实质的感受到她与这个朝代产生了密不可分的联系,她声音温柔:“我们去告诉你的父王好不好?”
鲜少去前院打扰檀石颂的宋婉,将头发用簪子挽起来带着桃枝与刘婶,迫不及待的要分享这一喜悦。
却在迈入前院的那一刻,宋婉的动作停下,桃枝不高兴的轻声呢喃:“这院子里怎的会有女子。”
院子中,檀石颂与女子相对而坐,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副棋盘,女子皱眉看着棋盘皱眉思索,在女子落下那一子后,挑眉张扬:“该你了?”
檀石颂从容的落下一子,女子满盘皆输,唉声叹气,吵着要再来一局。
小腹微微隆起的温婉妇人,似乎永远平和波澜不惊,她对于与自己夫君笑谈之人,不曾质问,兴许是足够的信任。
刘婶看着转身眉目沉静的女子,自宋婉入鲜卑的一年以来,檀石颂对宋婉的包容有目共睹,刘婶变成寡妇是因为家中的男人与那烟花柳巷中的女子寻欢,被那女子的其他恩客打死的,本不相信男子会从一而终。
却又觉得,檀石颂是当真喜欢宋婉的,这两人会是例外。
刘婶看着女子的侧颜,道:“那女子与王爷并无亲密之举,应当只是寻常的客人。”
宋婉的笑容淡淡的,她的手轻抚隆起的腹部,温声:“我知道,我们回去等他吧,叫厨房做他喜欢的乌冬汤。”
刘婶看着温和的女子,细细分辨她面上的表情,并未发现生气,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
回到后院的宋婉,未曾等到乌冬汤炖好便困意来袭,她吩咐刘婶去看着乌冬汤不要炖干了,便放人困意席卷陷入梦乡。
院子里的人博捉到一闪而过的裙摆,檀石颂起身追去,被棋盘另一侧的人叫住,大野翕的面上已经没有了刚刚恣意的笑意,只有不甘:“颂,宋婉根本不爱你,她若是爱你,便会进来与我对峙,她却只是走了,她这般你还是执意要选她而不看我一眼吗?”
檀石颂的面色变沉,他是一个鲜少动怒的人,但是若是不高兴仍旧轻易能够分辨,大野翕注意到檀石颂此时不高兴,他未曾回头:“这是我与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看着檀石颂远去的背影,大野翕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宋婉再醒来,天光尽收,让人恍惚今夕何夕。
轻微的声响惊动屋内的人,烛光燃起,才看清坐在屋子里的人是谁,宋婉扬起嘴唇,缓缓:“你何时来的,可办完事了?”
坐在一角被暗光笼罩的檀石颂,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宋婉,烛光在他眼中跳跃,静谧:“未曾许久,可睡饱了?”
人刚刚醒过来,似乎变的很迟钝,宋婉愣了愣,笑颜:“睡醒了,我饿了。”
“饿了便先用膳吧。”檀石颂似乎是坐了很久,衣袍被压出褶皱,随着他起身并未舒展开来,是他深山鲜少出现的不妥帖。
宋婉终于不再笑,她睡了太久,乌冬汤终是炖过了,看着像是一团浆糊,有些事情,就如同炖过了的乌冬汤,再想从中寻觅处原本的模样,总是不能的。
这一顿饭吃的无言,最后檀石颂还是将乌冬汤全部喝下,他放下陶瓷碗看向十年如一日般不生波澜的人,问:“婉婉,你可曾爱上我半分了?”
可曾爱上檀石颂半分?宋婉不知如何作答,沉默片刻宋婉欲开口,被檀石颂打断,他的眼神错开,道:“婉婉,你碗中的汤快凉了,喝吧。”
檀石颂高估了自己,就算宋婉余生的时光都属于他的,但求不得,终不甘。
宋婉亦默契的不再提。
檀石颂要去宁州练兵,胡叔年岁已大,不再适合四处奔波,现下他手下除了邓长林,并无得力的手下,须得尽快挑出一位出色的武将。
宋婉将其送出府邸,待到人影消失不见,慢慢的踱步回到屋内。
许是下午宋婉睡了许久,晚上困意来的很慢,她今日未曾将阿诺的名字告诉檀石颂,也未曾告诉他她们的孩子会动了。
并不是生气他的院子中有女子,那个女子宋婉认识,是她来鲜卑第一日在王账中来看她的女子,鲜卑大野将军的女儿大野翕。
她更早的出现在檀石颂的生命中,檀石颂既然那时不曾选择她,那么此时也便不会。
只是,宋婉从檀石颂眼中看出了欣赏,那是一种对旁人的认可,是一种将其当做自己知己的欣赏。
今日檀石颂问宋婉的问题,她心中有答案,宋婉想,她将檀石颂一生都耽误在一个永远不可能热烈爱他的人身上,让他错失爱他的人,算不算做一种自私?
分土而治第二年夏,鄞州百姓初安,生活富足,往年盘踞于此,被檀石颂驱赶的流寇见其有利可图,卷土重来,檀石颂带兵围剿。
流寇居于深山,借助地形优势,与宁州军咬死僵持,原本半月能剿灭的流寇,负隅抵抗月余。
夏末,宋婉提前发动,一日艰难产下一子,三日后,檀石颂折返,檀石颂未曾解甲,玄铁甲上沾染着流寇的血迹,他的下巴冒出了青黑的胡渣,眼中布满了血丝。
几乎认不出这是在邺京时哪个清风霁月的公子了。
檀石颂缓缓走到宋婉的床前,目光未曾分给熟睡的阿诺,檀石颂看着疲惫的宋婉,垂首问:“婉婉,可曾有怪我?”
怪我未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你的身边。
生产实在是太累了,这些时日宋婉似乎是睡不够一般,她尽力撑起眼皮,看着形容潦草的男人,知道他定然是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他是为了鄞州的百姓,宋婉摇头:“王爷为阿诺取个名字吧。”
檀石颂默然半响,看着小木床上软乎乎的幼儿,道:“就叫檀石诺吧。”
一诺千金的诺。
檀石颂有了长子这一消息,很快便传回了鲜卑王账,也很快的传回了大邺,在皇室,只要有了长子,便是有了继承人,为这一消息当真高兴的没有几个。
鄞州却还是在满月之时收到了鲜卑王账的赏赐。
对于鲜卑王账赏赐来的物件儿,宋婉并用不上,若是分给鄞州的百姓用处或许会更大些。
但是到底是鲜卑王账来的赏赐,不能随意处置分发掉,宋婉还是让小桂子将其放入了库房。
花了两个时辰,小桂子终于将赏赐全部清点完毕搬入库房,将清单给宋婉过目的时候,注意端坐在椅子上的人,目光顿了顿。
小桂子接过递回来的清单,不确定问到:“王妃,这些物件儿可是全都放在库房中。”
坐在椅子上的宋婉面色平淡,道:“都锁起来吧。”
小桂子领命离去,傍晚的时候,桃枝迎面撞上小桂子,桃枝与小桂子都是从大邺来的,相识许多年,便是从前因着萧珏立场不同,如今早就如同亲人一般。
桃枝拉住小桂子,好奇道:“今日你怎么了?”
小桂子今日给宋婉看赏赐物件儿的清单时,有些刻意。
小桂子缄默不言,有些事情他看出来了,想必主子也看出来了,但主子装作不懂,他便也不要挑破的好。
见问不出答案,桃枝遂作罢。
在人离开后,小桂子叹息,帝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长命锁与血灵芝,是邺京那边儿的物件儿,兴许长命锁还常见,但血灵芝只有一颗,供奉在大冶皇宫的内库之中。
大邺没有人敢提“前朝帝姬”这四个字,偏有人上赶着找死,被刻意遗忘了的朝晖公主,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竟然将一个与宋婉容貌六七分相的女子带进了宫。
且躲过耳目,设计让那女子在御花园里头偶遇了萧珏。
禄喜只看见那女子一眼便知道不好,抬头瞧见帝王死死的盯住哪个女子,只片刻眼中的恍惚化作一滩黑墨,凉凉道:杀了。
毫不意外的结局,这些年,不是没有知情人想要向萧珏的塌上送女人,也有自作聪明的知道寻些像昔日灵犀宫哪位的。
只人还未送到眼前,送人的人便下场凄惨了。
看着有七八分像那人的女子被拖下去惊慌的神色,以及帝王冷漠的眼神,或许真会让人觉得他已然不在意那人了,余下的也只是啖其血肉的恨意。
只禄喜知道,在鲜卑那位生子消息传来时,帝王曾在灵犀宫外头站了一整夜,第二日第一件事情便是让他去内库取来了血灵芝。
帝王的心思,猜得,说不得。
萧珏折回承明殿,让禄喜通传被遗忘了许久的朝晖公主,越发消瘦的朝晖公主,身着华服入殿下跪,却不见半分尊卑之意。
跪下行礼后,抬头与帝王直视,仿佛还是当年有宋婉周旋的灵犀宫内二人互不顺眼的时候。
萧珏未曾治萧敏的罪,只问:“你觉得像她吗?”
未曾点名道姓,萧敏却知道萧珏说的是谁,萧敏木言:“这是我这两年找到的最像的一个。”
“萧敏,看来你眼睛也不好了,哪里有半点像她。”萧珏淡漠“既然眼睛无用,便剜了。”
这等恐吓,似乎也已经无法打动萧敏了,两年的无人问津,足以让一个人漠视生死,她道:“还要什么,都拿去吧。”
看着视死如归的萧敏,禄喜都有些恍惚了,他也许久不见朝晖公主了,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枯瘦,死寂的人同以前灵犀宫里头朝气蓬勃,飞扬跋扈的小公主联系起来。
片刻,只听高位上的帝王压抑着怒意:“赐婚朝晖公主永昌伯府世子,即日完婚。”
永昌伯府世子,荒淫无度,终日留恋烟花柳巷,府内妾室成群,但凡有半分家世的贵女,都不可能嫁给永昌伯府邸,萧珏却赐婚让萧敏嫁。
终于,这一道赐婚的旨意让萧敏的情绪波动,她瞪大眼睛质问:“你为何要这般对我,你这般对我对得起宋婉吗?”
宋婉二字,砸在大殿中,砸在殿内三人的心间。
禄喜叹跪着的人糊涂,拿与那位相似的女子妄图帮皇贵妃与三皇子说情便已经是触了逆鳞了,何苦在这时候说出来自讨苦吃。
果然,帝王阖眸,禄喜强将朝晖公主送出大殿,再回首,那高位上的帝王似乎太过孤寂了,深渊之中只他一人。
皇宫中朝晖公主萧索的身影穿行,跟在身边许久的小宫女,劝道:“公主,如今你自己都过的不好,何苦应承去帮你母妃兄长求情。”
萧敏神色木然,她何尝不知道萧珏不可能会放过她的母妃与兄长,何尝不知道宋婉是萧珏的逆鳞。
她抬头望天,这日子太煎熬,不过求死罢了。
宋婉啊,你何时回来,本公主想你了。
第46章
◎政变(一更)◎
南下的第四年春,阿诺已经学会走路,自阿诺出生以来,檀石颂与宋婉之间似乎很多矛盾都消失不见,檀石颂是个好的父君,他有空便会逗着阿诺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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