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肆清酒
他受了这么多委屈,只这一句怎么能够哄的好。
他身后的萧珏叹息,声音有些无奈:“阿念可是还在生爹爹的气?”
这一句终于让萧昭转身,他望着高大的男人,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自小宠溺他,纵容他,有求必应,可却忽然不理他了,如何能够不怨。
他欲求得更多安慰,男人却未曾再继续,转而有些严肃,萧珏的声音很沉,他问:“阿念,你最近读史书,对于册立太子有何看法?”
近日,阿念的功课是读历朝历代的史书,今日先生正好讲到前朝五子夺嫡的事件,最后令前朝元气大伤,故而衰落,他略微思索,道:“太子早立,朝局方能稳定,前朝便是因为皇帝迟迟不立太子,引得兄弟反目,损伤国本。”
才四岁的阿念便能领悟到这些,萧珏有些骄傲,他隐隐浮现出一抹笑意,很快又消散下去,继续道:“你可知太子所要肩负的责任?”
萧珏的神色莫测,阿念有些犹疑,他道:“天下苍生、黎民百姓。”
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四个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很艰难,阿念还太小,只对这几个字有模糊的概念,还不了解其中的意义。
不过,这不是萧珏今日要和阿念说的,他未曾置评,话锋一转:“阿念可知,我为何会立你为太子?”
校招阿念点点头,他没有兄弟姐妹,是爹爹唯一的孩子,会是大邺未来的帝王,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不明白萧珏为何这般问。
他的神色有些疑惑,萧珏未曾想让他当真去想缘由,抬眸,眼眸中闪过锐利的光:“因为你阿娘,能够当帝王的人很多,但你阿娘只有……只有你是你阿娘的儿子。”
这令阿念有些震撼,因为他是阿娘的儿子,所以是太子,而不是因为他是大邺帝王的儿子,所以是太子,这一年,他看了许多书,学了许多知识,知道爹爹与阿娘之间,不像是寻常夫妇一般,他们之间有着隔阂,但爹爹很爱阿娘。
萧昭从承羽殿出来之时,他的神色似懂非懂,总觉得殿内那个是他爹爹的男人好似藏着很多事情,他告诉他,这一年来之所以这般,是为了让他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太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他要他以后无论如何要护住阿娘。
那是他的阿娘,他以后自然会好好保护,但今日他说得这些话,总有一种……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说不出来,好似,好似是在说临终遗言一般。
可他明明看起来好好的啊。
知晓懂事了的阿念,虽然有了今日这一场父子之间的谈话解开了心结,可却与萧珏回不到往日亲昵的父子关系。
这日之后,萧珏每逢与大臣议事,处理奏折的时候,都将阿诺带在身边,待到大臣离开后,萧珏便转身问阿念政事,若是答对了萧珏会予以肯定,若是所思不周全,萧珏会直接指正。
阿念还小,又是未来帝王,在学堂之上,便是做的不好,先生指出问题也多是委婉,但萧珏从不顾及这些,每每这个时候,萧珏直白的指出阿念的问题,颇为严厉。
阿念起初有些难以接受萧珏的直白,不给他留一点面子,萧珏看出了阿念的难堪,这一日在朝臣离开后,萧珏问:“你可知,他此言何意?”
阿念思索了一番,他抬眼谨慎道:“河西治粟内吏贪污白银上万两,却未曾牵扯旁的一人,这不可能是凭借一个小小治粟内吏能够做到的,而户部尚书奏折上却未曾提及一字,想来是有意包庇,其中可能有利益往来。”
萧珏露出赞许的笑容,又问道:“既然想到了这些,那接下来该如何呢?”
阿念眉头一皱:“这等蛀国鼠辈,自当从上到下严查,遇到问题严惩不贷。”
“水至清则无鱼,此事是要查,但敲山震虎即可。”萧珏的眉色平淡。
“可……”阿念还想说什么,想到什么又闭上了嘴。
看出阿念的害怕,萧珏最终叹了口气,道:“可是觉得爹爹严厉?”
说破所想,阿念抿嘴不语,有些委屈。
萧珏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却未曾安抚,而是继续道:“阿念,不是爹爹对你严厉,你今日是大邺的太子,兴许明日就会是大邺的帝王,你肩负着百姓的兴亡,你有阿娘需要保护,需要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萧珏长长一声叹息,阿念看着萧珏的眉眼,似乎从中察觉到一缕疲惫,他的爹爹英明神武,这一刻他说得这些却让他阿念生出一股恐慌之感,他有些不安:“爹爹……”
父子俩对视,阿念看清楚了男人眼中的寄予厚望,最终,阿念道:“我知道了爹爹。”
这之后,阿念放下了对萧珏的怨怼,萧珏所说,所教的每一件事情都记在心间琢磨其中缘由关节。
宋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不明白为何父子解开了心结,却仍旧回不到往常,终于寻到机会想要问清楚,萧珏却未曾言明缘由,只道:“婉娘,阿念是男儿,他总要长大肩负起责任的,我知道这对他残忍了些,但他是大邺的太子。”
阿念是太子,一生就注定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小孩子一般恣意任性。
最终,宋婉再未说什么,只每当阿念向她撒娇的时候,尽可能的温柔,希望将快乐天真的阿念留的久一点。
文帝十二年,萧珏携太子上朝听政,同年将宋婉与吏部所编订的关于女子可进学、科举,入朝为官的新政推行,朝中多反对的声音,被萧珏力压。
朝臣对萧珏与宋婉不敢置喙,便将剑锋指向吏部尚书刘大人,之前,刘大人的儿子被指为太子伴读,在朝中寒门皆以徐贤文为首的情况下已然身份微妙,现下又同帝后一同推出新政,引得许多人不满。
刘大人的夫人再次未收到相府小宴的请帖后,将此事告知刘大人,刘大人看着伴读休沐回家的小儿,听着夫人的话,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目多愁思道:“寻儿,日后需多与太子与朱谨言亲近。”
刘寻发问:那与徐二呢?
此前,刘寻与徐二年龄相仿,同是一个先生教导,关系很好。
刘大人叹气道:“日后少些往来吧。”
帝王逼他站到徐贤文为首的寒门对立面这一事情早有端倪,但时至今日,已然无路可退,他必须与徐贤文割席了。
既然下了决定,日后便要明志,刘大人自萧珏在京畿处时便跟着他,知道帝王绝对容不下左右摇摆的人存在。
是以,吏部为新政推行的马前卒,顶着压力将此政令推行下去。
第97章
◎女学◎
新政推出伊始,困难重重,从邺京到地方,皆不时会有反对的折子递到萧珏的玉案之上,称其府衙日日因女学设立生出诸多问题,阻碍了府衙公务。
诸如男学子,认为女子进学堂,辱没了圣贤的学问与男子身份罢学抗议,亦或是,家中主母将府中女儿送入学堂,男子要休妻,闹到公堂对峙。
这些困难客观存在,却也有各州府官员皆为男子,不认同此政令推阻执行,非吏部一己之力能够解决,刘大人上奏萧珏,末了,试探询问是否要将此情形告知宋婉,被萧珏阻止。
他欲下令,问罪推诿的官员。
在宋婉知道这些的时候,她找到萧珏,问他:“为何瞒着我?”
萧珏道:“这些问题,我都能解决好的,婉娘要相信我。”
他认为,他作为男子,自然不该让自己的女人忧虑这些。
宋婉仍旧猜出了他这样做背后的原因,她对着认真道:“萧珏,我不是遇到困难便退缩的人,亦不是只能躲在你背后的女子。”
她的神色认真坚定,站在殿内,周身闪着熠熠的光。
萧珏看着这样的宋婉,仿佛看到十几岁时候的宋婉,那坚定的站在他的身前,为他与皇贵妃一党为敌的人,那本就是他喜欢的婉娘的最初的模样。
之后,因为他,这样的宋婉消失在人前,终于今日又回来了,萧珏怎么忍心再让其消失呢?
最终萧珏同意了让宋婉去解决此事,在离开时的时候,宋婉回首,看着殿内高位上伟岸的男人,道:“萧珏,我欲与你比肩同行,而不是藏在你的羽翼下,自始至终都是如此。”
宋婉走后,黑暗之中的萧珏愣了许久,他曾数次想起身追上那个离开的人,颤抖的手最终让他留在原地,他的黑眸落在不受控制的右手上,不知道能够活多久的人,便不应该再自私的奢求她的心。
无爱便不会心伤。
文帝十二年,宋婉在京畿处外架鼓,下令凡因女学对簿公堂的案件,皆在此处解决,此临时衙门,由刑部与都察院协理,禀于宋婉决断。
刑部尚书初闻此言,头大如牛。
刑部尚书唯徐贤文马首是瞻,对女学诸事自持反对意见,但却不敢违抗圣命,虽派了郎中协理,却命其不要多生事端。
故,伊始虽设立了女学司,却未曾解决什么问题。
宋婉察觉到不对之后,派人去请了刑部尚书入宫品茶,那一日下午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刑部尚书出宫之后,未再继续暗中阻拦。
少了刑部的从中作梗,本就独立于六部之外的都察院,在曾越的示意下,全力配合宋婉解决此事。
很快,邺京因女学生出的事端悉数解决,女学正常开办,而后,宋婉在各州县单独设立女学司,解决因女学生出的问题,因女学司不受州县官员的制约,解决问题的效率高出了许多。
各地女学开办,这一日,下了早朝的赵玉寒回到府中,他还接回来在宫中伴读的儿子,赵凌比阿念与刘寻年长两岁,自觉担任照看两人的责任,较于在家中的时候沉稳许多。
赵玉寒的夫人看到两人回来,起身去迎。
原本慈爱的赵玉寒,看到夫人的身影,松了儿子的手快步朝着夫人走去,那模样,比许久未曾归家的赵凌还黏人。
赵夫人不习惯在儿子面前如此亲昵,脸色一红,推开赵玉寒的身影,不管他委屈巴巴的脸,去抱起儿子在怀中。
赵凌鄙视他的亲爹,明明在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回到家中却装的乖的不得了。
但好在赵夫人看不出来,拉着父子俩一起说着话,末了,赵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好奇道:“阿凌可曾见过王后娘娘?”
赵凌点点头。
赵夫人有些试探道:“那阿凌觉得王后娘娘如何?”
赵夫人对这位王后娘娘实在是有些好奇,这么些年,她曾听过宋婉许多传闻,好的不好的都有,却只在那一次赏花宴上看过一回。
那一回赵夫人只觉得宋婉有些奇怪。
却在今年的时候,听到了她要推行女学,要女子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便是赵夫人这般在家中被夫婿宠爱,儿子孝顺,没有长辈侍候,日子过的舒心的女子,听了这政令都心中激荡。
虽如今过的不算差,但是身为女子,在这世上所受束缚诸多,有多少有才华的女儿,只因身为女儿,这一生便被困于后宅之中,非死不得解脱。
她们遭受过不公的待遇,遭受过明明比家中兄弟出众,却从不会被看见,赵夫人依稀记得,幼时有个姐姐,对月亮为何会有阴晴圆缺,星星为何会会出现在天空无比好奇,她对星空仰望痴迷,最终却被要求日日夜夜做着需低头的女红,只为供家中兄长读书。
女子遭受过这种不公的待遇,若是没有出现过机会,她们便如此前冗长的岁月里对女子的规劝与约束的模样活着。
但只要看到一线改变的机会,她们便会死死的抓住。
故而,自政令一出,便有许多困于后院的女子,就算是付出与夫家合离的代价,也要送家中女儿去女学,不过是希望女子命运能够被改变罢了。
不过是因为,自己遭受的苦难,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再遭受一遍罢了。
赵夫人眼中殷殷的望着赵凌,她的眼中藏不住事情,只一眼,父子俩便知道她期望什么答案,赵凌却未立即回答赵夫人的问题。
而是思索良久,认真道:“阿娘,我刚刚想了一下,若是阿娘,若是我有妹妹了,我定然希望你们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我想,有许多人都会这么觉得。”
赵夫人眼中露出笑意,她回首望向赵玉寒,她知道自从赵凌被选做太子伴读之后,赵玉寒在朝中的处境便尴尬许多,既然这样,何不做一个选择呢?
赵玉寒摸了摸赵夫人的头,笑着道:“我知道夫人的意思,我也很钦佩王后娘娘呢。”
明白了夫君的选择,赵夫人笑开来,而后有些羞涩的将头埋入赵玉寒的怀中,道:“夫君真好。”
其实,赵玉寒早想好了要作何选择,他观望不过是因为在赌,赌太子是否是值得,在娶赵夫人之前,赵玉寒豁得出去一切去赌,但在娶了赵夫人之后,他所行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万般思虑周全方可。
这便是他不曾像刘大人一般,早早做出选择的缘由。
而如今为何又做出选择了呢,不仅仅是因为赵夫人,而是萧昭,今日父子在回家的路上,赵玉寒问赵凌觉得太子如何,赵凌直言不讳:“胸有沟壑,极为聪明。”
赵凌生随了赵玉寒的性子,他若是臣服的人,必然是极为厉害的,而赵凌对萧昭的评价,与赵玉寒所想一致,萧昭未来,不输如今的帝王。
既然这般,便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自各州县女学设立,正式授课之后,男学子因女学设立而罢学,眼见不起效用,陆续返回学堂。
毕竟科举考校的是真才实学,其政令也未曾说会对女子放松考校标准,故而未曾当真到了须得撞柱明智,来阻拦政令的推行。
眼看女学风波将去,邺京的官场上起了微妙的变化,混迹官场多年的官员,隐约察觉到了帝王的意图。
门阀势弱,寒门势大,朝中平衡被打破,而寒门许多人唯徐贤文马首是瞻,此次设立女学之举,乃帝王对徐贤文的忌惮。
君强则臣弱,如今的朝堂,本就是帝王乾纲独断,若是再猜忌徐贤文,那这般就会有人思量,是否要与帝王作对继续站在徐贤文这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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