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她决定像上辈子那样派赵景文往穰县去的时候,就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辈子,她选择与他义绝。
既然如此,就必须防范赵景文勾结裴家对等邓州不利。
“好,可以。”叶四叔说,“现在都闲下来了,随你折腾。”
七月的农时终于忙完了。就连方城都成功地抢种了一茬豆子。
下一拨再忙就是十一月收豆子,然后便进入冬季农闲阶段。
这中间的八月、九月、十月,也十分宽松。
“新兵也训练了一个月了。”叶碎金说,“是时候检阅一下成果了。”
于是,新兵营里,有人来传了节度使叶碎金的命令:新兵第一次三日大考,考核通不过的便筛下去。
新兵们嗡嗡议论,饱饭吃多了,便有人不乐意:“怎么还筛人,大家伙每日里都按时出操,没有偷懒的。”
正咋咋呼呼,忽然有人道:“让你们当兵是为了叫你们按时出操耍猴给人看吗?”
众人闻声看过去,一个锦衣的年轻人扶着腰后刀柄站了出来。
肩背挺拔,眉眼间带着冷意。
这少年郎时刻都跟在节度使大人身边,年纪轻轻,一身锐气,毫不输给叶家郎君们。
他还已经有了陪戎校尉的头衔,大小是个官。
大家都认得他,他叫作段锦,据说是节度使大人抚养长大的。
他开口,众人便安静下来。
“筛下来是为你们好。”段锦说,“顿顿给你们吃饱,不是为了让你们出操好看。可别忘了咱们当兵是为了将来要上战场杀敌,博取个出身功名。”
“大考会被筛下来的人,就是上战场会叫人一刀砍死的人。”他冷笑,“谁想死,尽可以考核不过还赖在军营里,打仗本就是填人命。你填上去挡住敌人,正好旁人可以杀敌立功。”
大家都讪讪地不再敢说话了。
自叶家堡的女堡主叶碎金主事邓州之后,招收壮丁、安置流民、组织抢种,整个邓州都呈现出一派安宁模样。
真的是饱饭吃多了就忘了。
当兵是要打仗的。
打仗是要死人的。
没有一口饭是白吃的。
第36章 亲近
“段小郎。”段和叫住了段锦, 跟上来。
段和是宣化军出身。
段锦自然不知道前生后世的事,只知道之前启程攻打方城,段和曾出列说话, 入了叶碎金的眼。特特叫他把段和提到了身边。
段锦跟在叶碎金身边, 会关注每个叶碎金关注的人。
他关注了段和一段时间, 发现与他颇投契。果然,主人喜欢的人他也会喜欢。
除了赵景文。
段和跟上,赞道:“真看不出来, 小郎年纪轻轻,却很会说话。”
段锦笑道:“我本就是给主人跑腿传话的, 不会说话可还行?”
段和提醒他:“小郎已经是校尉了, 称‘大人’即可。”
段和不是第一个对他这么说的人了。
段锦于风中横了他一眼。
“便这校尉的出身,也是主人给的。”他说,“没了主人,我什么都不是, 活不活得下来还得另说。”
“便一辈子喊‘主人’又怎样?”
段和摸摸鼻子,化解尴尬, 笑道:“小郎忠心,大人定是看得到的。”
这一句倒深得段锦的心。
他拉段和:“走, 去我屋里喝酒去。”
从前段锦不需要考虑人际关系这种事。
他自小在叶碎金身边长大,受她偏爱。自己又生得俊俏,口舌伶俐。在整个叶家堡都吃得开。
叶家长辈看他是个伶俐可喜的小厮, 叶家小辈和他一起长大, 当他是玩伴。
管事们都给他面子。
他这样吃得开的人从来不需要特别地去和谁拉拢关系。
说起来, 还是赵景文给他上了一课。
段锦会特别关注叶碎金关注的任何人, 怎么可能不关注赵景文。他一直都在观察赵景文, 揣摩赵景文。
赵景文在门客、家将中拉拢人心的行为自然落入了他的眼里。
因私心而观察, 因用心而细品,待品出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来,也不耻于向自己讨厌的人学习。
人都是有长处的,赵景文若是没点长处,又怎么配站在主人身畔。
但叶府里他真心欣赏的人大多身份高,轮不到他拉拢。身份普通的人又大多看不入他的眼睛。
反倒是这个入了叶碎金眼里的段和,他瞅着颇不错,有意亲近。
段和与他所想相仿,也很想与这个节度使大人身边贴身的人亲近。
且这人还不是谄媚事人的无用之辈,他虽年轻,却头脑聪明清醒,身手谈吐都属上佳,不输给叶家的年轻郎君们。便上次方城之战,他的军功也是实打实的。
节度使大人在哪里,段锦就在哪里。不光议事堂他进得,听说节度使大人的书房,能够不通禀直入的,整个叶家堡便只有段锦一个人。
或者干脆说,整个邓州就只他一个。
如今,想与段锦亲近的可不是只有他。
段锦显然乐意和他亲近,段和岂有不从。
两人相携到了段锦的住处,正碰上叶碎金房里一个丫鬟抱着个包袱来找段锦:“主人叫我们给你缝的衣裳。快接着,好沉呢,累死我了。”
包袱不小,段锦忙接过来。
府里的秋装前阵子才刚配发下来的。段和虽然是亲兵,不算是府里的人,因看到很多仆从穿了新衣,也知道。
这送来的,显然是额外的待遇。
他打眼瞅着,段锦显然很习惯于这种超规格的待遇。他根本就没问“怎么又有衣服之类的”,反而是问:“怎是你来?秋秋呢?”
这丫鬟年纪小些,秋秋比段锦大几个月,当年和段锦一拨学的规矩,一起长大,十分熟稔。
秋秋虽已经是叶碎金身边的大丫鬟,但往日里给段锦送东西,都是她亲自过来。
小丫鬟笑嘻嘻:“秋秋姐订亲了,这几日都在躲羞呢。”
段锦吁了口气:“她定下来啦?订的谁家?”
“就是小亮哥,秦管事儿子。”
“那很好啊,阿亮办事很稳妥,以后定也能做个管事。你且等我一下。”
段锦给段和道个罪,匆匆先进屋去,拿了个荷包装了些碎银:“我随个喜,给她买糖吃。对了,她什么时候发嫁?”
“说是明年这时候。她再带我们一年。”
“那你告诉她,到时候我给她打个大银镯子,粗粗的,给她添妆。”
小丫鬟捏着荷包脚步轻快地走了,段锦才请了段和进到房里,炕上坐。取了小食与酒招待他。
段和打量这屋子,收拾的十分齐整,柜子箱子还包着铜角。
便是管事的房里,也就这样了。
且他四下看看,更是看出来:“你一个人住啊?”
旁的屋子敞着窗,都能看出是几个人合住的。
段锦眉飞色舞:“是,我可不一样。我可是在主人膝前长大的。”
刚才在军营,明明冷面冷口,气势凌厉,年纪轻轻便能镇住许多成年汉子。现在偏作少年清扬天真模样。
段和都看得明白。
因叶碎金也不过二十岁年纪。
十七八岁的少女和十二三岁的男童差距还是很明显的。但二十岁的女子和十五岁的少年郎差距就没那么明显了。
尤其段锦身量高,显然衣食用度都好,那身板结实矫健,从背后看着宽肩窄腰的,完全是成年男人的体格了。
这许多超格的待遇必会引人羡慕甚至嫉妒,难免有不好的话出来。
但单看段锦这份维护叶碎金的用心良苦,段和就觉得叶碎金偏疼这少年,值得。
段和也不说破,只和段锦斟上小酒,在窗边对酌。
聪明人和聪明人相处,就是轻松。
“我年纪小,哥哥不必与我客气,唤我阿锦即可。”段锦道,“一直想问哥哥,在方城之前,可曾上过战阵?”
“剿过匪。”
段锦眼睛亮起来:“我就说,看着就能看出来哥哥不是生手。”
段和也必须骄傲一下:“好歹我们是宣化军出身的。”
可不是什么杂牌军,是前朝的正规军。
段锦便与他复盘方城之战,分析当日情况。
说到方城之战,段和拍案道:“我须得说一句,咱们大人当真不愧是将门之后。这是她头一次领兵实战吧?我与咱们几个宣化老兵早就叽咕过,每一步的安排,几没有错处。若有,那是下边人没经过战阵,初战心慌,绝不是大人的问题。”
段锦比听到自己被夸还高兴,俊脸生辉:“那当然。”
两人用小食、餐碟、酒杯摆出地形,细细复盘起来。足足聊了半个时辰还多,十分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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