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积弊太深,又有强敌在侧,皇帝多年来一直是想除弊端而不能。
或许多年前曾大刀阔斧地动过一次,但换来的,便是旧日废太子重新起复,纠结大批叛军大兴叛乱。
其实高泉也不清楚如今的思宁郡主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但观其近些时日以来的表现,已经是非寻常人可以比拟的了。
唯有一点。
高泉抬眸看了眼皇帝的背影……圣上一向对于底下的人过分掌权格外忌惮,郡主还同晏大人不一样。
到底是帝王,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
皇帝抬眸,扫了一眼景康王,冷声道:“思宁是女子。”
和他这些野心勃勃的儿子不一样。
景康王闻言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微顿片刻后道:“在此之前,儿臣也从未想到过,女子能够这般雷霆手段,甚至还能在武安侯的手中,反杀对方。”
“儿臣记得,刚开始的武安侯,也仅仅只是一个功夫极好的武夫罢了。”
御花园的位置很好,景康王抬头看了眼,轻易地就能够从这里,窥见福瑞公主所居住的宫殿。
他沉声道:“……那日早朝之事,倒是让儿臣这几日想起来了一件事情来。”
“当初思宁去城北校场点兵的路上遇袭,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车夫,可派去刺杀她的三四十个死士,全数丧命。”
“此前都说是思宁的身边有能人,可据那日的表现来看,那些死士,只怕未必是死于所谓能人之手。”
他说着,抬手轻扣了下桌面:“除此之外,儿臣还好奇另外一事。”
皇帝目光发沉,周围格外安静,在这令人心悸的安静之中,景康王却不疾不徐地道:“从孙明远时,儿臣就想问了。”
“思宁一个女子,且才刚刚掌权不久,朝中官员这些勾结和龌蹉,甚至还有……”他停顿了下来。
从大皇子被废之后,旁人都很是避讳在皇帝的面前提起了这个名字,但是景康王不同。
他直言道:“大哥府中的事,还有他身边的那个曹氏之流,连同朝为官的我们这些兄弟,都不得而知。”
“儿臣实在是好奇,思宁究竟是从何处掌握了这般多的证据的?”
高泉心头猛地一跳。
他忍不住抬头,小心地扫了景康王一眼。
一直以来,朝上在争储这件事情中,最为锋芒毕露的,都是大皇子和永安王,景康王多病,又一直都在府中休养。
在梁家倒台之后,很多人甚至连想都没想起来他。
偏就是景康王,在皇帝已经对思宁郡主生出了忌惮之意时,添下了这一把柴火。
而且景康王对于皇帝的了解,瞧着不比高泉来得浅。
一开口,便是踩中了皇帝最为忌惮的事。
皇帝都厌恶朝臣和皇子结党营私,若温月声的背后,当真有哪个朝臣在悄悄帮她,并且对方还掌握了如此多的东西的话,那也……
高泉光是想了下,都觉得心惊肉跳。
御花园内瞬间陷入了死寂。
皇帝未语,只目光落在了那枚红色将棋之上。
“大徽的臣民,当为大徽所用。”皇帝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若有朝一日起了不臣之心。”
皇帝抬手,只需轻轻一拨,那红色将棋便从棋盘上摔落。
啪!
发出了一声巨响。
“便是其覆灭之时。”
当下,不管是皇帝身后的宫人,还是那景康王,皆是神色微变。
景康王盯着那跌落于泥里的象棋看了许久,目光闪烁,良久后方才道:“是儿臣多言了。”
皇帝只抬了抬手,吩咐高泉将这边的棋局收拾掉,让景康王同他下一盘。
却没想到的是,高泉才刚应了下来,便有宫人领着晏陵到了这边。
听得晏陵来了,景康王的神色变了又变,随即起身道:“儿臣先行告退。”
他欲禀报之事都还没来得及说,只听到了晏陵来了便要走。
高泉微愣了下,让底下的宫人送他离开,瞧着景康王并未直接从正门走,而是绕去了侧方,高泉有些晃神。
他想起京中一个传言。
晏陵掌权之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大皇子、渭阳王,甚至连带着永安王都曾费尽心思拉拢对方。
只有景康王那边,从始至终都没有动静。
若说景康王毫无野心,高泉是不信的,就今日这一席话,也不是毫无野心和城府的人能说出口的。
可他为何这般,高泉也不甚理解。
想了想,大约应是大皇子的事情在前,景康王才有所避讳吧。
思虑间,晏陵已经进了御花园。
入了十月,天气转凉。
他着一身墨色衣袍,面冠如玉,步履匆匆。
皇帝见他行来,脑海中想到的,却是景康王适才留下的那番话。
说来有趣,晏陵几乎算在他的跟前长大,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视线范围之内,可这么多年来,皇帝只见过他对一人感兴趣。
这人,正好就是思宁。
皇帝目光幽沉,落在了他的身上,隐隐带了几分打量。
可这般神思还未来得及发散,晏陵行到了跟前,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昊周传来了消息。”
皇帝的神色一变。
“昊周皇帝于昨日驾崩。”晏陵面色很冷:“传位于太子郁舜。”
“太子郁舜将于三日后登基。”
所以,昊周召回郁舜,原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而是老皇帝骤然病重,以五十万大军压境,强迫大徽放郁舜回去继位。
此前皇帝决意放郁舜回昊周,在如今看来,等同于放虎归山。
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郁舜这一登位,说是因昊周急事而被迫暂停的和亲事宜,只怕是再没有继续的可能了。
新帝登基,对方还是这么一位野心勃勃,手段强硬之人。
大徽边疆,危矣!
这件事情,在朝上亦是引发了轩然大波。
当初在是否放郁舜回去这件事情上,朝臣及皇帝就没有达成了一致。
只是因为当前大徽的兵力确实太弱,为避免无意义的牺牲,还是让他顺利折返回到昊周。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放,就是纵虎归山。
老皇帝已死,和亲这件事,已经只是一纸尚未来得及施行的契约。
在多数人眼中,几乎等于作废。
郁舜第一次顺利离开,第二次怎么想也不可能再度亲临大徽。
且新帝登基,本国内政就已经足够繁忙的情况之下,郁舜尚未成亲,后位和后宫都空虚,怎可能兼顾得了一个大徽公主。
昊周立新帝,却让整个大徽朝臣都心绪不宁。
这般情况之下,再无人提及什么温月声手段凶残,杀人不眨眼的话了。
强敌就在跟前,甚至对方如今还顺利地登上了皇位。
郁舜可不是他那个日益昏庸暴戾的父亲。
他在军中呼声极高,手底下也有一干得力干将。
他的登基会给整个局势带来些什么,谁都说不准。
而就在他登基之前,大徽还在纠结于内斗之中。
此刻但凡是尚且还对局势有些认知的人,皆已知晓不妥。
而那些哪怕是看不清楚形势,还陷于内斗中的人,见得满朝气氛压抑,皇帝面色冷沉,朝中气氛低迷的情况下,亦是不敢再随意冒头。
这样紧绷的气氛,一直到了三军汇演当日,都未能削弱半分。
十月十九这日,三军汇演拉开了帷幕。
汇演的时日,比原本预料到的还晚了几日。
但因最近的大徽确实处于一个多事之秋,是以来得迟了一些倒也正常。
只是在汇演之前,昊周那边举办了盛大的登基仪式。
新帝继位的喜悦之情,同大徽无关,伴随其一起来的,只有深切的压力。
清晨落了一场雨。
通往第一场汇演的路上,满是泥泞,马车行得艰难,不少人皆是下马骑乘赶往了汇演场。
这个汇演场,是前些年所建。
内有共计前后四块汇演场,中间建有高台大殿,四周四通八达,是高高的城墙,城墙之上每五步会站立一个士兵,用于通传整个汇演场上的局势。
高台居中,建得高,从高台往四方望,均是可以观见其整体局势。
而四块汇演场,亦是各有不同。
有沙场、林地、仿制的山谷,还有最后一块,就是完全平整的大校场。
今日汇演第一场,便是在林地之中进行汇演。
从高台处往下望,但见大片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