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至于立谁……
若是此前的话,或许这件事情还会有所争议。
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朝中的成年王爷一共也就四位,大皇子身亡之后,直接被贬为了庶人。
而其身后之后没多久,膝下唯一的子嗣亦是夭折。
二王爷景康王,其母涉及到了利用蛊虫控制皇帝,并且还企图插手军权大事的谋逆之事中,梁妃伏诛后,他亦是被扣留在了大理寺之中。
此后的半个多近一个月之内,半点音讯也无。
大理寺每日里忙里忙外,严伟的面色也一日日更加难看,光是从这些细微末节之上,便几乎可以断定,景康王与蛊毒之事,只怕并非是毫无关系。
就算是他当真和这些事情无关,有这么一个犯下重罪的生母,他本人亦是不可能成为皇储了。
三王爷渭阳王,因遭奸人暗害,终身不得生育。
这件事情对于寻常的普通百姓都是大事,何况是日后的一国之君。
一个注定不会有着自己子嗣的王爷,是不可能成为储君的。
尤其,是在存在其他能够继承皇位的王爷的前提下。
四个王爷,一死一废,一个还身处狱中。
这皇储之位,便必然是永安王萧缙的囊中之物了。
萧缙本身便是中宫嫡子,其实在大皇子伏诛之后,他便是皇位最有力的继承人,更别提镇国公及皇后一直以来,都不像是此前的端妃、梁妃之流行事肆意。
皇后素有贤名,镇国公更是朝中重臣。
萧缙品性也不似另外几位王爷那般有所缺陷。
在立储的风声传出来了之后,整个镇国公府一脉,包括皇后,甚至连萧缙已经定下来的正妃、侧妃在内,行事都格外谨慎。
未曾行将踏错一步,甚至还尤为注意起来了言行。
因镇国公府内有个小厮说错了话,误称萧缙为太子,当日便被家中处置了。
镇国公夫人还敲打了底下的下人,不许张扬,不许胡乱称呼,更不许在外胡作非为。
镇国公府上越是如此,便越发让人觉得,萧缙是可以担任皇储之位的。
待得进入了七月之后,天气逐渐炎热。
皇帝身体调养了一月,却仍旧只能够处理一下最为基本的公务,朝中的臣子,到底是坐不住了。
皇帝膝下四个皇子之中,如今只有萧缙具备了立储的条件。
所以,在有些人的眼中,立储这件事情,几乎是不需要有任何争议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皇帝好不容易起身,勉强早朝的情况下,主动站出来提及立储之事的朝臣,并不算多。
且这些朝臣,大多并不是朝中重臣。
很大一部分,都是笃定萧缙必然登基,想要在此时争得些许功劳的世家。
而类似于掌着话语权的王进之、吕阁老等一众内阁阁老和学士,近乎都没有表态。
除此之外,镇国公为了避嫌,自不会在此时开口。
而战功赫赫的忠勇侯、陆振国之流,要么不在京中,要么问了也是回复一封奏折,上书曰——臣不知。
无比磊落的三个字。
早朝只进行了小半个时辰,因着皇帝身体支撑不住,便提前结束了,离开太和殿时,王进之脸上的表情格外地精彩。
“这一个个的,就差说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了。”王进之怒极反笑:“这可是立储,国储乃是一国之本,你看看,他们这是个什么态度!?”
吕阁老冷眼看他:“你倒是十分有态度,怎不见你在朝中表态呢?”
王进之被他噎了一下,一时无言。
好半晌才道:“这也不怪我,你难道心中没有想法?”
若说是从前也就罢了,总归是在矮子里拔高个,永安王至少比起那几个残暴无道的要好上许多。
可在明知道能够有着更好选择的前提下,再让他拥护永安王,这话他便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而且……
王进之抬眼看了下百官行进的队伍,轻叹了口气。
今日早朝的人中,并没有那一抹红色的身影。
温月声入天慈寺内清修,已有数日未曾出现。
王进之看着,不知为何,心中十分的不爽利。
他忍了片刻,到底没忍住道:“大徽的江山,是郡主守下来的,昊周的铁骑,是郡主赶走的,就连皇上被奸人所害,此事都是郡主揭破。”
“有的人不辞辛劳,为大徽殚精竭虑,死守沙场,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劳苦功高。”他微顿后,复又道:“而有的人,连带着沙场都未有触及,身在富贵窝,便能够坐享其成。”
“日后若真的得登大位,少不得还要高高端坐着,差使着底下的人镇守边疆。”
他说到了此处,面色已经是越发地难看,沉声道:“这天道,有时候也实在是不公。”
吕阁老难得没有说些什么,只抬眼看向了天际。
已经七月中旬,正是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时节,可这几日里,天气总是格外闷热,不似往年的夏日那般晴朗,甚至连碧蓝的天际都看不见。
只有沉闷非常的天,还有燥热的气候,和在这闷热之下难以落下的雨水。
沉甸甸的压在了人的心头上,着实令人烦闷。
与他们同行的,还另有几位阁老,皆是清流一派之人,吕阁老身侧的吴阁老闻言,只沉声道:“即便是如此,最后得登大位的人,也只能是永安王。”
“血脉传承,男子当政,千百年都是如此。郡主素有贤才不假,但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个女子。”吴阁老说罢,抬眸与王进之对视:“是女子,便没有越过了正经的中宫嫡出之子当上皇储的道理。”
“若非要如此,那便是与千百年来的伦理作对。”
王进之眼眸微沉,闻言不语。
以理而言,确实如此。哪怕是如今皇帝膝下已无子嗣,温月声想要成为皇储,都尚且不易。
何况她的面前横立着的,是最为有资格成为皇储的萧缙。
中宫嫡子,出身正统,品行优良。
就连带着他们,也说不出半句不是来。
所以,温月声亲自守下来的这个天下,到底还是只能够交到了他人的手中吗?
今日这闷热的天,在积攒了好些时日的热气后,终是在午后,洋洋洒洒落下了一场暴雨。
暴雨如注,倾洒了整个京城。
令得整个街道之上,空无一人,唯有雨声阵阵。
连绵不绝的雨水,较之夏日不绝于耳的蝉声,还要惹人烦闷。
天慈寺之内的登高亭中。
暴雨渐停,暑热散去之后多了几分的清凉。
温月声临风而立,细雨并着冷风,卷起了她玄黑色的袍角。
她垂眸,看着底下走动的香客,或是撑着伞,或是步履匆匆地躲雨,眼眸里没有半点的情绪。
晏陵站在了她的身后,淡声道:“……翰林院内,已经开始拟定册立皇储的圣旨。”
温月声静默不言。
暴雨过后的京城格外安静。
从登高亭处往下看,便能看见山脚下已经多了几个走街串巷的挑货郎,有香客从寺庙中出来,驻足在了货郎面前。
这般情景,与黄沙漫天的边疆俨然区分了开来。
光就这么看着,倒颇有些国泰民安之景象。
温月声抬眸,收回了视线,她看向了远方,声色冷淡地道:“待得世间安定,一切均得以平复之际,世上便不再需要只懂得屠戮的杀器。”
前世便是如此。
在丧尸彻底灭绝之后,作为唯一一个存活着的实验体,她便不被需要了。
不仅不被需要,且还被人深切地忌惮着。
末世最后三年,几乎是她走到了哪里,身边都有着数十人跟随。
明面上是联盟政府派到了她的身边,来照顾她起居的人。
实际上他们都清楚,这些人的主要作用,在于看管。
丧尸已经灭绝,她这样不通感情的杀器,反倒成为了和平年代里的不安定因素。
他们唯恐她会失控,所以她但凡离开居所一步,必定是无数人跟随。
且这样的安宁日子过了几年,有些人在午夜梦魇之时,仍旧会想起当初丧尸围城的日子。
他们害怕那种噩梦再次浮现。
所以即便是忌惮她,却又不得不好好地留下她。
因为一旦丧尸再度出现,只有她这样非人类的实验体,才可以抵挡。
需要她,却又不希望她过多的出现,也不希望她侵扰到了正常人的生活,甚至希望她只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杀人机器,同样也只是一种工具。
在和平年代,这样拥有强大威慑力的工具,是不会受到任何欢迎的。
晏陵眸光发沉,抬眸看向了她。
这一眼能够看见的,只有她未带情绪的侧脸。
他听得她平静的嗓音道:“不受欢迎的工具,其最终的下场,都是遭到冰冻或是埋葬。”
“待得危机再现时,才会有它重新面世的一日。”
晏陵静默许久,终是开了口,他声音很是轻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那便到最高的位置上去。”
温月声转过头,黑眸淡漠地看着他。
却见他那双清泠泠的眸里,只装着她一人,眼底澄澈非常。
他看着她道:“到旁人无法触及,无人可以撼动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