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当归矣
“就等掌柜这句话呢, 哈哈哈哈!”
“我家大闺女天天吵着要裙子,可得?给她挑个时兴样的。”
自?家衣裳被认可, 姜冬月也挺高兴,问了对?方孩子的年龄,便?有条不紊地进?行介绍,很?快卖掉一条浅蓝色连衣裙和红白撞色卫衣, 又掏出小本子接了单裁缝活儿。
她这边开张顺利,买的卖的俱是笑意盈盈, “衣生衣饰”的朱玲玲却脸色发?黑,恨不得?冲出去将那木架子和三轮车都?掀翻。
因为姜冬月的摊位,就在她家店铺对?面,只隔了七八米宽的一条街!
十里八乡来赶集的人就那么多,肯掏钱买衣服的也有定数,姜冬月多卖一件,她就要少卖一件,这不是明摆着打擂台吗?
朱玲玲越想越恼火,奈何公爹牛老根正拿着做好的衣服在店里铺货,必须盯着点儿,只好强咽下那股憋闷气,硬生生等到晌午十二点,街上没几个人逛悠了,才揣着手上前打招呼:“姐,老长时间没见你了。头年你去我家店里看过衣服,还记得?吗?”
“……”
姜冬月心说你这种吸血鬼化成灰我都?记得?,面上却八风不动,平静道:“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你家是专卖内衣的吧?还是卖鞋的来着?”
朱玲玲:“……呵呵呵,大姐你真会开玩笑,我家店那么大的牌匾,咋能装看不见呢?”
姜冬月一边归置衣裳一边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从?小没上过学,不识字儿。”
朱玲玲被她噎得?不上不下,暗地里掐了掐手心才顺过气,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姐呀,你别嫌我说话直,这自?古同行是冤家,你看咱两家离得?这么近,谁生意也不好做,我帮你挪个地方吧,前面十字街口?人更多。”
她说着就要伸手,姜冬月毫不客气地抄衣架抽过去,厉声喝到:“你干什么?想偷东西吗!”
啥?
有热闹!
四周或蹲或坐的摊贩齐刷刷看过来,眼底亮起八卦的小火苗。
朱玲玲后退两步,脸色很?是难看:“大姐,你——”
“你什么都?不用说,反正我不换地方!”姜冬月打断朱玲玲的话茬,顺手把衣架收好,“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没占你家门前地,也没占你家房后山,在哪儿做买卖都?轮不到你管。”
“再说了,我家衣裳都?是我自?己裁剪的新款,衬衫裙、假两件、拼接袖子……哪样都?是市面上没有的。我卖出去多了,指不定还能让你沾点光呢。”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但姜冬月理直气更壮,明显不怕吵架,甚至有那么点儿想把事情闹大的意思,朱玲玲心念电转,扔下几句硬邦邦的狠话找场子,就抬脚回到“衣生衣饰”,掀起门帘开始往外?摆箱子。
不就是打擂台吗?她家店铺里多的是衣服!
然而天不遂人愿,先前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尚看不分明,如今摆出来这么一比较,“衣生衣饰”明晃晃落了下风。
手工裁剪的差在样式,服装厂批发?的差在布料,连牛老根最拿手的中山褂也因为天气转暖,挂了半天无人问津,白白给姜冬月做了垫脚。
……
“气死?人了!用着你的时候你蹲茅坑拉屎,用不着好了你冒出头吃饭,我咋就瞎了眼看上你?”傍晚,朱玲玲早早关门,揪着丈夫牛来顺的耳朵数落。 牛来顺“哎哟哎哟”地叫唤,好一会儿才把耳朵解放出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人家卖就卖呗,正好捡个现成,去年就属照着做的那批衣服卖最快。”
说着从?塑料袋里掏出件连衣裙,“托三大爷家小红买的,你瞧瞧。”
朱玲玲转怒为喜:“算你有点眼色!”
她下午看的真切,这种纽扣一路从?脖颈开到下摆的“衬衫裙”最招人待见,红的蓝的至少卖掉了九条,还有人现场预定同款。
等她比划着小葫芦画出大瓢,就改成水晶扣或贝壳扣,价钱至少能翻三番,到时候……
姜冬月并不关心朱玲玲打得?什么主意,逢二逢八照常赶集出摊儿,而且每次都?有一两种新样式,价格也不高。
唐墨看得?满头雾水:“冬月,你在家点灯熬油的费这么大劲,又是画又是裁,还得?跑青银县买布,如果姓牛的偷偷买回去,再耍去年那一套,多吃亏啊。”
“没事儿,我还怕她不买呢。”姜冬月把刚做完的假领子收起来,冲唐墨眨眨眼,“我这叫打鸽子下豆,她买的越多越吃亏,有她后悔的时候。”
不出姜冬月所料,“衣生衣饰”很?快啄着豆子踩进?坑里,打版仿制的衣裳刚卖没几天,自?家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我早说过这样行不通,你们全把老头子的话当?耳旁风!瞧瞧,又来一个退货的!”牛老根佝偻着背,将木尺子打得?啪啪响,“贪小便?宜吃大亏,牛家招牌早晚砸你手里!”
牛来顺垂着脑袋装死?,朱玲玲恨地踹他一脚,高声道:“爹,我们都?是一家人,当?初看中石桥村的裁缝手艺,也是你老人家点了头,咋现在全怪到我头上?端起碗吃肉,放下碗赖账,你哪有做老人的样?”
牛老根捂脸长叹:“人老了不中用啊,儿媳妇都?能指着鼻子骂,我不如现在就把招牌摘了,省得?在平村镇丢人现眼!”
亲爹和媳妇越吵越来越来劲,牛来顺不得?不站出来,哼哼唧唧地道:“吵啥吵,现在要紧想个辙把事儿抹过去呀。挣不到钱就算了,不能亏本。”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没啥指望,重新黑着脸蹲到了地上。
概因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他们商量之后把宝压给了衬衫裙,但做出来表面看着没问题,穿到身上却各种别扭。
观察来观察去,发?现问题出在扣子上面。数量少了遮不住缝隙,行动间容易走光,多了又不好看,难穿难脱还呆板。
更要命的是,所有扣眼都?得?手工迁边,否则会脱线走形。偏偏牛来顺干活时爱偷懒,已?经先后被三个同村人找上门了。
所谓“迁边”,是裁缝行里的俗话,即在衣服边缘或扣眼处用斜线交织或勾连,针脚必须非常细密。
因为太?费眼力和时间,老裁缝多用错针、延边缝、包缝等方式代替,但效果远不如锁边好。
“她肯定是故意的!”朱玲玲回忆种种细节,差点把后槽牙咬碎,“小女孩身材扁,六个扣子就能打发?,我们钉十六个扣子也不够用。还有那几种假两件,不锁边儿就得?再衬一层布,要么费工夫要么多花钱,怎么也赚不回来。”
“难怪新款衣服她每次只卖一两件,分明故意给我们下套!”
最可恨的是,她还颠颠地掏钱买了!
唉,打一辈子鸟最后叫家雀抓了眼……牛老根越听心里越凉,眉头都?皱成了疙瘩,沉默半晌才开口?:“甭吵吵了,先这么着吧,咱仨在家把衣裳改改,实在不行买锁边机。”
“行行行,你当?家你说了算。”朱玲玲扭过脸翻个白眼,气哼哼进?厨房做饭。
这年月什么机器都?贵,一台好锁边机没有两千块下不来,她过门那会儿逼着牛来顺买,牛老根都?不松口?,这会儿纯粹吹大话敷衍人,呸!
朱玲玲满肚子怨气,偏偏没法对?外?人诉,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天天守着缝纫机返工,连“衣生衣饰”都?闭门歇了两天业。
然而当?她赔本赔笑脸地终于把这批衣服处理掉,准备趁五一劳动节放假,搞个优惠大促销热闹热闹,就发?现满大街随处可见穿假两件和撞色短袖的。
还有衬衫裙、拼接袖、上窄下宽的九分裤……全是姜冬月卖过的新款。
朱玲玲傻了眼,七扭八拐的托关系打听,才知道姜冬月居然把版样卖给了服装厂!
虽然县城的工厂规模小,也没什么版权意识,彼此衣服都?是互相仿,哪个卖得?好就多做哪种,但机器比人工效率高出一大截,价格自?然相对?便?宜。
同款衣服摆出来,哪怕只低三五块钱,也足够有优势了。
难怪最近生意越来越差……朱玲玲捏紧拳头,当?天下午火急火燎地奔到青银县,结果没进?服装厂就被门口?保安大爷拦住。
“短头发?,吊梢眼……你是平村镇牛家媳妇吧?”大爷眯起眼睛,说啥也不让朱玲玲进?去。“我们厂便?宜买了版样,人家裁缝别的要求没提,就要求不给你批货,你换个地儿吧。”
朱玲玲脸都?青了:“服装厂开门做生意,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她坚持不走,守着大门又是说好话又是递烟,到底从?保安大爷嘴里磨出了实话。“按理说悄悄卖给你也没人知道,但你来得?不巧,人裁缝刚送了新版样还在里头,要不你改天来?”
朱玲玲:“???”
合着她以后到服装厂还得?绕着姜冬月走是吧?太?欺负人了!
第82章 包指甲(捉虫)
其实姜冬月最开始没想过卖版样。
一来因为心眼?儿实, 总觉得做出新款衣裳不全是自己功劳,二来她并不打?算干几十年?裁缝,而是计划着先攒点本钱, 以后再批发衣服做生意,没必要跟牛家人死嗑。
但她去青银县服装厂批发布料时,偶然听工人提及买了新机器,还请了南方来的大师傅搞培训,回家路上想着想着,便?琢磨起了借力打?力的办法——
一个人终归势单力薄,今天干翻姓牛的, 明天可能冒出姓马的,防不胜防。与其在琐碎处下功夫埋坑,还不如把版样低价卖掉, 多少?能挣一笔。
最重要的是, 机器效率高?、出货快, 用不了几年?就?能将附近村镇的裁缝全挤兑到失业。就?像曾经的裾碗匠和?木匠一样, 任你手艺再好,也顶不住规模化生产带来的冲击。
想通关节后, 姜冬月索性?将手中?十几个新版样打?包卖给服装厂, 拉关系的同时要了个扣章批条:以后不管买几件衣裳,服装厂都给她按批发价走。
至于?不让“衣生衣饰”进货, 纯粹是姜冬月砍价时随口?开玩笑,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能让朱玲玲因此吃瘪。
“王大爷,真有你的,下回我来服装厂一定?得给你捎盒好烟。”
“客气啥啊, 大爷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生了一对火眼?金睛!”
闲聊几句从服装厂出来, 姜冬月摸摸衣兜,骑着自行车直奔牛羊市,在街尾买了两?只小兔,然后才?沿着大路回石桥村。
到家将将五点半,唐墨去地里打?药还没回来,唐笑笑已?经写完了作业,正有模有样地指挥唐笑安捣凤仙花,自己在旁边用削铅笔刀割一团红毛线,地上还散落着成堆的嫩绿麻叶,准备得相当齐全。
见她回来,两?个孩子立刻放下手头大事扑过来,一个抱腰一个抱腿,亲昵的不得了。
唐笑笑:“妈,我想跟弟弟包指甲,你也一块包吧好不好?我们摘了紫色的,红色的,还有一种紫红色。”
唐笑安:“对!”
凤仙花和?夜来香都是乡下常见的花儿,洒点水就?能养活。但这俩都有别名,夜来香形似喇叭被叫做“喇叭花”,凤仙花能染指甲又?叫做“指甲桃”。
将盛开或含苞的凤仙花摘下来,加入少?量明矾捣碎,涂抹到指甲盖上,再用麻叶或梅豆叶包起来,就?能给指甲染上花瓣颜色,差不多维持一两?个月不褪。
因为必须包一整夜才?能让花汁浸透指甲,所以称作“包指甲”。
“行,晚上咱们一块儿包。”姜冬月搂着儿子闺女挨个夸了夸,随后将提篮从车把摘下来放到地上,掀开里面?乱蓬蓬的草叶,“快看这是什么?”
只见一灰一白两?只小兔子安安静静地趴在提篮底部,像两?颗互相依偎的毛球。 唐笑笑惊喜地瞪大眼?睛:“哇~是小兔子!”
她胆儿大,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摸兔子的背,“小兔子真可爱,软乎乎的,嘿嘿嘿。”
唐笑安在旁边看得眼?馋,但他只会念“小兔子乖乖”,没有见过真正的兔子,两?只小胖手伸出来又?缩回去,愣是不敢碰。 “弟弟别怕,”唐笑笑抓起一把草叶塞到兔子嘴边,“你看,它?在吃东西,不会咬你的。”
唐笑安看看小灰兔,又?看看小白兔,鼓起勇气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碰了碰看起来更柔弱的小白兔。
小白兔很给面?子,耳朵都没动一下,继续蠕动着三瓣嘴吃草。
唐笑安松了口?气,胆子渐渐大起来,学着唐笑笑的动作从兔子脑袋一路摸到尾巴,甚至跃跃欲试地想捏兔子脚爪。
“行了行了,别光顾着玩。”姜冬月担心小兔子受惊吓,急忙拦住唐笑安,把小兔拎起来重新放回提篮,“小兔子也要睡觉的,咱们先给它?搭个窝,好不好?”
唐笑笑和?唐笑安异口?同声:“好~”
为了照顾心爱的小兔,俩人比赛似的跟在姜冬月身边跑来跑去,一会儿找树枝,一会儿递竹竿,累得满头大汗,很快在鸡窝旁边搭建了简陋却结实的兔子窝。
姜冬月将半路薅的草叶扔进去,兔子也放进去,然后带俩孩子去河边割了半筐沙沙蔓。
这东西从茎到叶遍布小刺,稍不注意就?能在手上划出血痕,但兔子特别喜欢吃,三瓣嘴动个不停,像变魔术似的吞了一片又?一片。
唐笑笑蹲在窝前?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发现了新大陆,惊奇道:“妈,兔子眼?睛真是红的哎,而且都是双眼?皮!”
扭头瞅瞅同样捧着脸看得入迷的唐笑安,“弟弟也是双眼?皮。”
唐笑安扭了扭小屁股:“我没有尾巴,我不是小兔。”
“哈哈哈哈哈哈!”姜冬月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们都是妈妈的孩子,当然不是小兔啦。”
趁一双儿女都盯着兔子窝没空淘气,她利索地舀水和?面?,然后将上午摘的豆角切成段,倒热水中?焯烫。
两?分钟后,豆角的绿色由浅变深,姜冬月便?用笊篱将其捞出过凉水,再切碎了调馅儿。
夏天地里蔬菜多,但采摘不及时容易老。黄瓜和?西红柿多在枝头挂几天照样能吃,长豆角却会打?蔫结籽,炒熟后又?干又?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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