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又年
主母要来,想来门房的人是不敢拦的。
人都是经用的人, 无论是做事还是品行都靠得住。
拦不住人, 连个提前通报都没做到, 这些人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她也不会再用了。
当然,她也不会过多苛责,毕竟他们本就算林家的仆人,没那个胆子跟当家主母顶撞。
只是现在,她才是这个庄子的主人,她本以为这样子也挺好,省的换了人还要适应。
现在看,是时候考虑培养她自己的人了!
至于外祖母那边……到时她亲自去说,想来外祖母是能理解她的。
思绪飞转间,穆昭朝随手取了件披风披上,对丹若道:“既然来了,就请舅母在亭子里坐着好了。”
丹若:“?”
外头这么大风,坐亭子里?
穆昭朝把披风系好,又从案子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汤婆子递给丹若。
丹若马上明了,应了一声就往外跑。
穆昭朝对着镜子照了照,想了想,特意把温青茵送她的红宝石金簪插上,这才转身出门。
降温了,风很大,还挺冷。
穆昭朝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接过桃枝递过来的灌满热水的汤婆子,顿时就温暖多了。
还没抬头看过去,就察觉到了林家舅母火热的视线。
穆昭朝只觉得可笑。
林正清被人踹进茅坑,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找人踹的。
她若真找人,绝对不止踹进去那么简单。
但对上林家舅母的视线后,她眉心微微蹙起。
几日不见,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印堂发黑,眼神阴鸷又疯狂,面色也是沧桑憔悴得不行,浑身上下透着晦气。
是真实的晦气,不是个形容词。
活脱脱像老了二十岁,还是个让人下意识远离的怨妇。
穆昭朝看了眼在门口给她使眼色的丹若,丹若是在告诉她,她已经让人去找大少爷了。
其实今儿这事压根不用惊动哥哥,她自己就能应对。
但她既然已经让人去通知了,那就通知罢。
“今儿的西北风刮得可真喜庆,”穆昭朝还没进亭子,便笑着道:“竟然把舅母给刮来了,舅母亲自上门,可是有什么喜事要同我说么?”
“桃枝——”
说着她转头吩咐了一声:“快上茶!”
说完,转头彬彬有礼看着林家舅母:“舅母快请坐。”
林家舅母像是魔怔了一般,没说话,只直勾勾盯着她。
穆昭朝也没在意,只道:“舅母是觉得在亭子里不合适么?你也知道的,我搬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什么都不会小丫头,我搬过来的时间也短,屋里朴素得很,怕舅母呆不惯,倒不如这亭子里清净舒爽。”
“舅母快请坐,”穆昭朝转头又喊了一声:“快上茶啊……小丫头们年岁小不懂事,舅母不要怪罪才好……”
她正说着,就见林家舅母突然脸色大变,盯着她就是一句:“妖孽!”
穆昭朝:“?”
穆昭朝脸上的笑一收,淡声道:“还以为舅母是来看我搬出来后,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呢,敢情舅母是来骂我的,既如此,舅母想必也看不上我这里的茶水,我也就不招待了。”
话落,冲端着热茶过来的桃枝道:“舅母不屑喝我的茶水,端回去罢。”
正好了,要不然等会还得把她用过的茶杯扔掉,这样就可以节省一个茶杯,她巴不得呢。
虽然现在庄子已经开始挣钱了,但过日子该节省的地方,还是要节省的,浪费可耻。
桃枝朝亭子里看了一眼,依言端回去一杯,只端了一杯过来给穆昭朝。
穆昭朝没喝,就放在自己面前,而后安静地看着林家舅母:“舅母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
见她这般气定神闲,再一想家里就剩半条命的儿子,林家舅母心里就呕血。
这两日,她统共都没睡两个时辰,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儿子哇哇吐血的画面,还有的噩梦里,儿子生生吐血吐死了,她本就惊怒不已,睡不好不说,还总做噩梦,精神彻底崩溃。
偏生,她也不能往儿子跟前去照顾儿子,宽慰儿子,自己一个憋着,生生憋得胸口疼了整整两日。
外头流言又那般不堪入耳。
她的清儿那可是人中龙凤,从小到大都是满京城公子哥里,长相最好,才气最佳,气度最倜傥的那一个,谁见了她不夸一句她生了个好儿子?清儿一直都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没成想不过一日之间,竟然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别说清儿受不了,她更受不了。
一想到清儿是因为上午在门口被穆昭朝这个臭丫头羞辱气到晕厥,导致他在同窗面前颜面扫地,气闷地一个人去澄江楼喝酒,这才发生了这档子事,她就恨不能给穆昭朝两耳光。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平日里看在林家姑奶奶还有老夫人的面上,她已经对她诸多隐忍,竟然还敢跑到她府上,当众羞辱她儿子。
她算个什么东西?
原本她已经把冲天的怒火自己消解了,偏生,老夫人竟那般偏心,自己孙儿都没了半条命,太医天天住在府上日夜照看,全靠着人参吊着命,她不过是提了一嘴穆昭朝不该当众给清儿难堪,要不是穆昭朝太没规矩,清儿也不至如此,老夫人竟然指责她一个堂堂大家族主母心胸狭隘,容不下一个小辈,传出去让人笑话。
天可怜见,她还不够宽容么?
穆昭朝都快欺到她头上撒野了,她还要怎么宽容?把她供起来天天跪拜?她也不怕折了寿!
也配?
这就罢了,老夫人竟然还指责她不会教养孩子。
满京城找找,谁不夸一句,她的清儿清正乃人中龙凤。
谁不夸她的汀儿知书达理,温婉懂事?
她引以为傲的,在老夫人眼里竟然不值一文,还指责她?
老夫人一走,她就直接昏了过去。
醒来后,那把消解下去的怒火冲天而起,烧得她别说睡觉,坐她都坐不住。
又听到下人来报,说穆昭朝在宁远山庄大兴土木,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她当场就气炸了。
老夫人偏心,不给她的清儿主持公道,那就她这个做母亲的亲自来。
不管是谁,都别想欺到她儿子头上!
是以,她看穆昭朝这幅样子,眼里更像是淬了毒。
“你的表哥,卧病在床,你不知道?”她直勾勾盯着穆昭朝。
话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咬牙切齿得紧。
“咦?”穆昭朝挑眉看着她:“表哥还没好么?舅母没给表哥请太医啊?当初,我和二小姐掉进水里,父亲母亲都还给二小姐连请了好几天太医呢,表哥可是掉进茅坑,虽说现在天暖和了些,可茅坑到底不比池塘干净,舅母可不能大意啊!”
林家舅母差点当场呕出一口血。
穆昭朝一脸诚恳地道:“若是舅母不确定请哪位太医好,我真心得建议你去请教一下父亲母亲或者二小姐,他们可清楚了,一定让表哥药到病除,早日康复。”
林家舅母:“……”
她气得浑身都在抖,指着她:“你、你……”
穆昭朝一脸纯真地表情看着她:“舅母还要跟我说什么啊?不要急,慢慢说,左右我今日没事,有时间好好听舅母教导。”
“你知道你表哥病重,也不去探望?”林家舅母已经被穆昭朝这样子气昏了头,再加上这两日基本没合眼,大受刺激不说,还受辱,各种情绪之下,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我去探望?”穆昭朝好笑道:“舅母说是让我去探望表哥么?你确定我去探望了,表哥不会因为觉得丢脸,自己把自己气死过去么?”
林家舅母:“………………”
穆昭朝又道:“舅母,你是不是想故意让我在表哥露面,好把表哥病重的锅甩到我身上,说表哥这样都是被我气?”
林家舅母抓到机会,大怒道:“不是你是谁,要不是你上午跟他说那些话气他,害的他颜面扫地,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去澄江楼喝闷酒?”
穆昭朝简直要气笑了。
什么逻辑?
脑子有病罢?
急着甩锅撒火,也不想清楚了再来,搁这跟她原地上演颠倒黑白呢!
什么世家大族的掌家主母,她这个样子连个市井泼妇都不如。
“舅母,你怎么能这样说?”穆昭朝压着心底的厌恶和无语,瞪大了眼睛,道:“那天上午我可是救了表哥一命,表哥那么多同窗都看着呢,舅母这是又不想认这救命之恩了?这传出去,满京城可是要看舅母和表哥笑话的,太失身份了,这样可不好……”
林家舅母:“…………”
话落,穆昭朝又道:“表哥和舅母想看瞧不上我,我也知道我没办法同二小姐比,不过我这个人最是善良,要不是我宽容大量不计前嫌,救了表哥一命,舅母你现在可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呢!”
说完她冲林家舅母眨了眨眼,笑得一脸温良:“你说是吧,舅母?”
“你胡说八道!”林家舅母气急败坏,指着穆昭朝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青,好不精彩:“清儿原本就没病,你少颠倒是非!污蔑我清儿的名声!”
穆昭朝摊手:“舅母这么说,就是不想认这救命之恩呗,不想认就不认,不用这么找借口,非要给我泼脏水,我也没追着喊着让你们回报我的救命之恩啊,我也不差表哥这一个救命之恩,这都是小事。”
“你、你你……”
“我怎么了?”穆昭朝仰头笑吟吟看着林家舅母:“我救表哥救错了,既然如此,日后表哥再发病,我一定会如舅母的意,袖手旁观,就算表哥嘎嘣死掉了,我也不会出手相救的哦。”
这下彻底触了林家舅母逆鳞,简直是怒气滔天:“你敢诅咒我的清儿!你这个贱蹄子!”
穆昭朝脸也黑了。
什么东西,骂谁呢?
她给她脸了罢?
大清早就跑到她面前乱吠。
她一张脸冷下来,端着面前的茶杯,没喝,只轻轻吹着,冷冷道:“舅母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你心里是什么样,看别人也是什么样,我觉得这话对舅母非常适用,就送给舅母罢。”
林家舅母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穆昭朝是在转弯抹角骂她贱,登时气炸了。
“你在骂谁!”她扑过来要打穆昭朝,穆昭朝早有防备,直接起身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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