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逐逐逐月
好在她的话题总是转得很快,没等到他的回应, 就又说起另外的事情来:“再有几日,兄长便要与段姐姐大婚了。”
皇帝下意识地以为她是想回去参加,不由有些为难。
非特殊情况, 后妃是不能回娘家的。
便是他想要给出这种恩赐,都要考虑皇后的意思。
而皇后的两位兄长成婚, 她都只是送了赏赐, 没有回严府, 只怕是不会同意华妃回去。
万一华妃真这么要求……
纠结片刻, 皇帝觉得某人也不差这点特殊待遇, 一咬牙便说:“如果你想回去, 那朕……”
“臣妾为什么要回去?”秦玉逢投过去奇怪的目光, “我真回去了,高堂是给我坐, 还是给爹娘坐?”
那不是大喜的日子给家里人找不自在吗?
皇帝:“你兄长说没能见你出嫁是一生之憾,朕还以为你也会这么觉着。”
“臣妾何曾出过嫁呢?”
美人眼波流转, 长睫下垂, 似掩落寞。
这难得脆弱的模样让皇帝一时失语。
以秦玉逢的家世, 人才,美丽, 配得上这世间任何男人。
若他当年没有娶皇后,父皇会让她成为自己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只可惜往事追悔无用。
“兄长与段姐姐青梅竹马,曾相携过阡陌也曾别离久,再相见时,人如少年情如旧。”
“父亲与母亲相守多年,未曾有过一句争执,父亲也未曾对其余女子有过片刻的移目。”
“臣妾便以为自己日后能有这样一段纯粹的爱情。”
秦玉逢长叹一声:“或许,这样的美满的感情才是稀世难求,不可能全落在一家。能得圣上两分真心,臣妾本该珍重欣喜,近日见到那盏宫灯,却徒生烦思。”
皇帝听完,只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朕……”
“您不必说。这只是臣妾的妄言,是臣妾贪得无厌,善妒。”
秦玉逢捂住他的嘴,眼中闪着光。
皇帝本以为是泪光,但仔细一看,又觉得冷光。
“……”
所以这话果然是威胁吧。
不知为何,他突然松口气。
这才像华妃,刚才简直像是被舒贵人附体了一样……
但要说刚才的一番话只是做戏他也是不信的。
至少,她是真的希望他能按照她父亲和兄长的标准来当一位丈夫。
他要是做不到,她不会自怨自艾,而是让他去做。
秦大娘子本就是这样霸道的人。
皇帝本该因此不高兴的。
因为天子的恩宠,妃嫔只能乞求和争取,不能要求。
但他一想到她这样,是因为对他的喜欢的占有欲,就有些高兴。
老实说,对他来说,后宫嫔妃只分为三种:喜欢的,必须面对的和养着就行的。
第二类的比例太高,导致他没什么踏入后宫的想法。
若得真心所爱之人,便是不再亲近其他女子,也无妨。
眼下的问题,在于她是他真心所爱还是一时心喜。
这实在是一个很难分辨的事情。
皇帝拽下秦玉逢捂住自己嘴的手,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朕说过,从前略胜武王一筹,爱妃莫不是以为自己习过骑射,便能挟持朕?”
秦玉逢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理解他忽然而至的冷淡。
当然,皇帝脸上的表情并称不上冷淡,甚至是斯文温润的:“朕也说过,崇尚君子与淑女的情谊。爱妃所举之例皆如此,很能说服朕。”
哎呀,被发现了。
小皇帝最近跟前朝的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智商见涨。
是她低估了他。
“你的想法朕会考虑的。”
在美人的唇上落下一吻,皇帝决定先回去批奏折冷静冷静。
被占了便宜的美人望着他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思索良久,问身边之人:“你们说,过度的宽仁,是否也算是一种冷漠呢?”
无论对谁,皇帝都有着惊人的容忍度。
他在登基之后,从未找过任何理由去发作曾经参与过夺嫡或是与自己有过节的兄弟与朝臣。
对皇后,对她,严家,秦家偶尔一些冒犯之举,他都平静处之。
陆充媛故意怀上皇嗣,静妃为了对付皇后而假孕,顾充仪不愿侍寝故作古板……这些事情,他在知情后也能当做不存在。
秦玉逢起初和其他人一样,都以为是皇帝没脾气。
但那日皇后宣布陆充媛怀孕后,她分明在他眼中见到如刃的冷光。
不像是举不动屠刀的。
现下想来,或许他只是不在意而已。
只是在按照圣人君子的标准,践行于日常。
温慧几人知道她是在说皇帝,各自思索一番给出答案。
壁水:“是冷漠吧,能当上皇帝,总不能是因为是个大善人。”
温慧:“无论是温柔还是冷漠,宽仁的态度正是我等所求。”
星璇则是讲了一个故事。
“在遇到老爷之前,奴婢曾经在一位公子身边服侍。”
“那位公子也颇有善名。他时常于后门处用上好的鲜肉和鱼喂野猫,来吃肉的猫越来越多,公子也只是备上更多的食物,确保每一只猫都能吃饱。”
“但那群猫并不因为食物充足而和睦相处,常厮杀追逃,即使一时决出头领,过几日也会换。”
“公子只为受伤的猫提供救治,却从未阻止和训导它们。”
“奴婢那时年幼,胆大问过原因。”
星璇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时至今日还在为对方的答案而震惊:“公子说,它们不是因为想活下去而争夺食物和领地,是因为无法抑制的贪欲。”
“没有无辜者,没必要阻止,也没必要在乎它们的死伤。”
那位公子所为,是宽仁善良,也是冷漠。
秦玉逢:“对陛下来说,后妃也是如此吧。”
在皇帝看来,代表着各方势力的她们不无辜,也对权利富贵有所求,他不会太计较地与她们相处,却也不会太过怜惜。
涉及底线的时候,他则会迅速清醒过来。
作为一位帝王,这很合适。
但对试图拿情感绑架他的人秦玉逢来说,这就有点棘手了。
但她是不会放弃的。
步步为营总有错子的时候。
而被偏爱的,才能有恃无恐。
八月初十。
秦府长公子,华妃之兄,昭勇侯大婚。
天子赐婚,座上的达官显贵,王公贵族数不胜数,贺礼排成的长队比迎亲队伍还长。
一场十里红妆,万人瞩目的婚礼。
见者无不感慨秦氏之显贵。
正当后宫众人猜测这份显贵会不会让华妃在后宫更进一步的时候,皇帝放下朝务,去了偏僻的灵玉轩见顾充仪。
一个大家万万没想到的人选。
“华妃竟然愿意把宠爱分给别人。”瑾修仪坐在梳妆台前,冷冷一笑。
她望着镜中年轻貌美的自己,心中涌起不甘。
萧月笙自认家世才貌在后宫数一数二,可入宫之后宠爱不及华妃淑妃也就算了,连舒贵人都不如,她怎能不觉得难堪?
但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的,父亲和萧家马上就会为她助力。
瑾修仪不知道的是,皇帝与顾充仪在谈论的话题正是她想跟皇帝谈的话题。
他们在讲汉州顾氏。
虽然很早就纳了顾秀,但皇帝直到先帝说遗言的时候才知道她的身世。
“顾氏之中或许还会有那么一两个挂念前朝的,但依然可用,若有一日世家党争过烈,就到了你启用顾氏的时候。”
有着百年避世经历的顾氏,与如今的世家都有着不小的隔阂。
而他们的积累足以培养出能治国的人才。
皇帝早先的打算是通过娴婕妤,也就是顾晴岚来接触顾氏。
这样即使顾晴岚身处高位,也不会顾氏说什么便听什么。
然而娴婕妤一直沉迷与舒贵人内斗,对他似乎也有些怨言,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了。
在华妃那里见到顾充仪时,他有了另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