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逐逐逐月
叶辰将双手举至头顶,接住这把剑。
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都能听到他铿锵有力的话。
“叶辰,愿为陛下效死。”
在这个“良禽择木而栖”的年代,说自己愿意为主效死的人,是非常值得信任和尊敬的。
皇帝大悦:“得卿效忠,亦是朕之幸。”
秦玉逢的眉头轻轻扬起。
剩余三人收到的赏赐则由赵海德宣旨,当场发给他们。
壁水得了黄金百两。
柯风是一副精致的新式弓箭(是的,就是唐觉给的图纸),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造价不低。
而弓箭于林战中十分厉害,这背后的隐喻,更是千金都换不来。
林浩则是得了一匹宝马。
他却没有将马带回去的意思:“陛下,我想将马留在北苑,姐姐很喜欢骑马,我希望她骑上它的时候能感到开心。”
这擂主的身份是他姐一局局赢下来的,奖励他受之有愧。
就像他这两年被父亲大力培养时,每每想起姐姐都会产生的愧疚一样。
他能做出的弥补,也只是今天这样而已。
皇帝听到他的话有些诧异,随即不在意地摆手:“北苑良驹不少,舒婕妤喜欢,朕再替她挑一匹便是。”
“那不一样的……”
反驳的话刚出口,林浩就下意识地噤声,习惯性地想要妥协。
秦玉逢:“舒婕妤久在宫中,不便与家人想见,她看到这匹马就会想到自己的弟弟和家人,意义自然不同。”
“华妃说得有理。”皇帝点头,“宣威将军之子林浩,孝父母而敬长姐,武艺出众,虽未及冠,仍令其为御前侍卫。”
有柯风的例子在,这个“御前侍卫”显然与以往的含金量不同。
皇帝又简单说了两句,便宣布比武结束。
然后以“朝务尚未处理完”为由,去了勤政殿,又派人将这次看好的几个人分批喊过去谈话。
秦玉逢等他离开之后,一把解开披风,混入人群。
对昔日的对头挨个进行嘲讽。
大家本来想嘲笑她入宫只混了个华妃的,见她还是这幅唯我独尊的模样,又想到她站在皇帝身边那副自在的模样。
最终还是选择忍气吞声。
不怪他们怂,实在是秦玉逢现在想跟皇帝打个小报告或者上上眼药什么的,不需要像从前那样从秦府进皇宫,更可能是直接吹枕边风。
他们哪里遭得住这个?
况且今天挨过的打已经够多了,再被秦玉逢打,他们得十天半月下不去床。
秦玉逢:“本宫对你们很失望。”
居然没有一个敢动手的,她今天的准备都白费了!
对头们如败犬一般逃走,北苑很快就只剩下秦玉逢和舒婕妤。
雪也越下越大,不久前还热闹非常的北苑陷入宁静空茫的白色中。
“圣上赏赐的宝马,妹妹不来试试吗?”秦玉逢骑在自己的马上,对着终于从帐篷里出来的舒婕妤说道。
舒婕妤看着漂亮的马驹,想起自己的少年。
又想起自己这几年的经历。
她茫然地发现,自己过往的全部人生,都是对他人的模仿。
在淑妃之前,父亲希望她像秦玉逢一些,因而教她骑马射箭,让她自小习武,开蒙也是跟家中的男丁一起。
那时,她以为是父亲对她的看重与宠爱。
然而新帝登基了,父亲又将目光放在极为受宠的淑妃身上,觉得皇帝很可能不喜欢秦玉逢那样的,而是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
及笄后的这三年,于她而言,仿佛是另外一段人生。
叶辰今天说“就算挤进去了,也只是局外人而已”,不仅是在说她的父亲,其实也很适合她。
她是被迫在局中起舞的局外人而已。
永远无法摆脱阴影,像父亲期待的那样,沿着前人走出来的路获得恩宠。
圣上大约早就看出了这点,才对她逐渐冷淡。
秦玉逢看着捂脸痛哭的舒婕妤,整个人都有些无措。
“怎么了?你怎么哭起来了?”她从马上一跃而下,拿手帕替舒婕妤擦拭眼泪,以免泪水结冰,冻伤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舒婕妤哭声渐停,但仍旧捂着脸,对自己的事情难以启齿。
最后,她自暴自弃地说:“臣妾觉得娘如日月昭然,确实是……自惭形秽。”
秦玉逢:“……喔。”
她看出来这句话背后的另有深意,但不欲深究。
“觉得自己骑术不好,不愿和本宫一起骑马,那就算了。”她安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成功转移话题,“雪下得这么漂亮,我请你去纤云宫吃火锅吧。”
不等对方拒绝,她就拉着人往外走。
北苑门口停着一辆华贵的车架,车前是两匹温顺漂亮的白马,守在车边的太监说:“雪天路滑,风又冻人,圣上担心华妃娘娘乘轿辇不适,特地命人赶了车来。”
舒婕妤的目光动了动,很快又恢复平静。
年轻英俊,温柔体贴的天子,像她这般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女子很难不心动,但天子对不同的人依然是不同的。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求的资本。
不若放手,总归能有她的容身之处的。
舒婕妤不再抗拒,跟着秦玉逢上车,一起去了纤云宫。
火锅吃到一半的时候,壁水从勤政殿归来,将秦玉逢喊去一旁汇报情况。
壁水:“圣上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在学宫建成之后,去学宫负责教授武艺;二是……以唐貐的名字参军,加入平乱蜀地的队伍。”
前者稳定安全,且一定程度上能实现她的价值。
后者则代表她能够与男子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建功立业。
秦玉逢:“你想选哪个?”
“娘娘希望我选哪个?”
“成年人不做选择。”秦玉逢说,“我猜你更想选后者,如果你这样选的话,我会让皇上将教武师父的交给另一个人。 ”
“谁?”
“自然是我们的第一美人,能够倒拔垂杨柳的林妹妹。”
壁水一惊,扒着门框看身材纤细的舒婕妤:“她真能倒拔垂杨柳?”
秦玉逢:“一点夸张的比喻,不必放在心上。”
壁水收回目光,感激地说:“娘娘明鉴,奴婢确实更想试试后者,如若您愿意,等从蜀地回来,我还是您的奴婢。”
“能当人,还是不要当奴婢的好。”
秦玉逢叹息道:“能做自己,也最好做自己,哪怕是发疯呢。”
何苦为了家族和亲人将自己的人格都抛弃掉。
不过教条规矩深入人心,即使是皇帝,要让他答应嫔妃在外打工,不是立刻能做到的。
她得首先成为他眼中唯一能看到的人。
第53章
皇帝确实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其他人宫里了。
原因是勤政还是又开始考虑“只有她一人”, 很难分辨。
他维持在这种暧昧的态度中,持续地给予秦玉逢信任,将权柄分与她。
某种意义上更合她的心意。
毕竟她并不图虚无缥缈的爱情, 也不是很想天天跟他风花雪月。
但假如他的态度依然这样模糊下去,其他人就仍然会心存侥幸,觉得没有她自己就能获得宠爱。
秦玉逢要他真真切切地,为自己虚置六宫。
然后就是她为所欲为的时候了。
要怎么让他直面这件事呢?
秦玉逢在“迂回委婉”与“直截了当”之间选择了后者。
从决定当这个社交悍匪的那一刻起,她的字典里就没有“迂回”两个字。
她派人去请皇帝忙完朝政之后来纤云宫歇息。
皇帝这天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和筹划, 自然是派人传话说不想打扰她,让她自己早些歇息。
等他终于处理完紧要的政务后,连狗都睡着了。
他已是疲惫至极, 很想直接去后殿歇息。
但自己的脚并没有朝后殿迈,反而出殿看了天色。
月亮都要朝下落了。
他对着身边眼睛都要睁不开的赵海德说:“你说, 华妃这会儿睡了吗?”
赵海德心想:不是你早就派人过去说让她早睡, 这会儿又问她有没有睡, 会不会显得有病?
“华妃很少邀请圣上夜里去见她, 想必是很想您的, 但现在已经过了子时, 熬不住睡过去也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