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于之
江老夫人莞尔,“你们也快些去,大师傅特意煮的肉粥,姜笙喝了三碗呢。”
两名小少年齐齐告罪离去。
整个正厅便只余下许默稳坐如山。
“你怎么不去?”江老夫人奇道。
许默笑了笑,“稚子尚幼可随心,吾为长兄自担责。”
就像是家庭中来了客人,身为父母需要认真待客,孩子却只需要礼貌问候即可。
他们没有父母,没有长辈,身为长兄的许默承担起所有责任。
不馋嘴,不卑亢,通体沉稳,进退得体。
莫说是丰京其他十五岁的少年,便是二十上下的,也比不得他半分。
姜笙夸过无数遍的赞词适时响起,江老夫人必须承认,许默的优秀远超江家子弟。
年纪轻轻,数次魁首。
哪怕会元被夺,依旧能够平心静气。
唯一吃亏在身世不足,却也并没有将他打倒。
这样的儿郎,若是生在勋贵世家,该怎样扶摇直上,该怎样平步青云。
即便身在寒门,将来丰京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江老夫人有些恍然,纷杂的思绪闪过:姜笙有这样的长兄,或许也是一道靠山,是余生安稳的关键。
富贵不看眼前,重在后代。
世家若出不了优异的小辈,再多的权柄也将没落……
江老夫人的心思百转千回,许默也就安静地作陪。
正厅里寂静到落针可闻,连带着外头的嬉笑嚷闹都清晰许多。
“他们又在玩闹,让老夫人见笑了。”许默替弟弟妹妹开脱,“我们相伴着长大,总难免亲密些。”
江老夫人面不改色,拄着拐杖站起身,“无妨,我过去看看。”
许默也只能跟在身后。
二进小院共有两处吃饭的桌子,一处在正厅,一处在院子。
正厅用来待客了,兄妹们就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品尝热乎乎的肉粥。
四个孩子各就各位,姜笙额外多个垫子。
“二哥这次去岭南可有带什么好东西?”小姑娘明明吃饱来的,这会又抱着个碗不撒手。
郑如谦则已经见底,去盛第二碗,“当然是有好东西了,不过先不告诉你们,等我卖出去再说。”
“啊?”姜笙大失所望,“二哥不先给我们尝尝吗?”
郑如谦忍着笑,从怀里掏出个玉镯,“你是想尝东西吗?还是想要礼物?”
看起来通体纯白的玉圈,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棉絮和瑕疵,价格应该不会太贵,起码世家嫡女不会稀罕。
但姜笙还是如获至宝地捧在掌心,“二哥最好了,二哥每次都给我们带礼物。”
郑如谦嘿嘿地笑,把肉粥一饮而尽,放下碗的时候才发现两个弟弟也开始偷瞄。
唔,都是些小鬼头。
老二哥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玉挂,“给你们的。”
“多谢二哥。”温知允和长宴异口同声。
郑如谦高兴地直挠头,“不光你们,老三跟大哥都有,岭南那边的玉算不得珍惜,价格却相当低廉,我这次除了果子还带了不少玉件,回头卖给首饰铺子,绝对能赚一笔。”
他的身上糅杂着精明与质朴两种悖逆的气质,能够做到精明利落,却又多了几丝人情味。
虽说性格有些大开大合,喜怒哀乐都挂在明面上,但越是这种人,越能获得百姓信任,行商路绝对不会艰难。
江老夫人吸了口冷气。
她掌管悠然居几十年,眼光称得上犀利,绝对不会看错人。
之所以震惊,是没想到这所小院里,除了许默,居然还有第二位优秀儿郎。
院子里,郑如谦与姜笙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突然呛了声,咳嗽不止。
许默紧张地上前两步。
温知允反应最快,扔掉碗筷,先拍郑如谦后背,又擦拭他口鼻,最后顺着他脊梁猛地一压。
奇迹般的,郑如谦不咳了,面色也从通红恢复正常。
长宴掏出帕子,语调四平八稳,“妹妹不要逗二哥了,吃饭容易呛着。”
垫子上的姜笙乖巧又听话,“五哥说得对,以后肯定改。”
长宴也只能啼笑皆非地坐回去,不忘给郑如谦倒了杯水。
江老夫人的眸子愈发光亮。
也是这个时候,兄妹看见担忧的许默。
姜笙欢快站起身,捧着满满的肉粥送过来,“大哥,给你留的。”
第311章 荔枝
珠圆玉润的小姑娘,比年画娃娃还要可爱两分,捧着心爱的肉粥,留给最崇敬的长兄。
如此养眼的一幕,让江老夫人都看得入神。
长有长责,幼有幼序。
所有的爱和付出都有回馈,才是世间兄弟姊妹最好的模样。
她不愿再打扰这群孩子,借口去后院的卧房休息。
许默总算松了口气,接过肉粥,顺手揉了揉姜笙的小脑袋,“你也喝点。”
“我喝饱了。”姜笙悄悄咽了口唾沫。
喝饱是真的,依然喜欢肉粥也是真的,铁锅已经见底也是真的。
许默浅笑着分出半碗,递给馋嘴的小妞妞。
这样,他们就都吃到了。
饭桌上。
良好的修养让许默习惯食不言寝不语,走南闯北的习惯却又让郑如谦忍不住呱嗒,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奇景:老二巧舌如簧,老大不动如山,老四和老五只负责点头,唯一的女娃呲牙捧场。
“我跟你们说,岭南是真热呀,丰京还穿着夹袄,那边已经薄衫了,好些干活的人更是赤膊卷裤,生怕热死在地头。”
“岭南的太阳也大,那边的人肤色都黑,说话还有点垮,不仔细听都不知道讲的什么。”
当话题拐回丰京,郑如谦又满脸愤愤,“要是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肯定连夜赶回来,绝对不让你们受委屈,我肯定要跟方家拼了,我跟他们没完!”
许默终于吃完最后一口肉粥,慢条斯理地放下碗勺,“怎么没完?驾着你的老驴撞死他?”
姜笙差点喷了米。
“那……那不行,那违法了,是要判监禁的。”郑如谦讪讪,“可是大哥,重新考试不难,难的是方家绝不会让你安心考试。”
假如你觉得自己不够聪明,可以尝试着换位思考。
郑如谦把自己想象成方家人——千挑万选看中了个穷崽子,略施小计摘走他的成果,本来水到渠成的事儿,谁知道这穷崽子不干,闹死闹活要重新考试,要挣回未来。
呵,做梦!
来年要是穷崽子考中贡生,俺老方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俺可以不做会元,但你必须落榜,最好惨不忍睹,无心学习,一落千丈,啥也不是。
以上为郑老二活灵活现演绎。
从金銮殿上回来已经两天,二进小院因为姜笙的离去陷入沉静,连带着方家的威胁都被置之脑后。
虽说许默不怕,但架不住有心算计,总要提前提防。
“方家那么大,若是不择手段可怎么办。”温知允忧心忡忡。
“基础的安危无妨,大哥就跟当年的安学子一样。”长宴意味深长,“就怕方家用些旁门左道,引来歪风邪气。”
清风霁月的长兄尚怔忪,一旁的郑如谦已经拍起胸脯,“放心放心,二哥哥既然回来了,绝对会保护你们,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上刀山下火海,有我郑老二在,你们就稳坐如山,无所畏惧!”
铿锵的话语,决绝的词汇,豪气万丈的挥手。
如果郑如谦没有偷偷观察兄长弟妹,再露出几分得逞的笑,还真让他糊弄过去了。
明明就是自己想出风头,还装出满脸正义。
许默无奈失笑,“好,那就全仰仗二弟了。”
郑如谦愈发骄傲地挺直胸膛,好像眨眼功夫长高了几寸。
姜笙在旁边捂着嘴笑,一切都是那么好。
只可惜,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
眼看快到晌午,姜笙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祖母身子不大好,每天都要小憩,中午还要煮药,我们得走了。”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不得不离开。
许默也好,郑如谦也罢,温知允并着长宴的笑容全都消失。
他们一字排开,静静站立,满腹不舍,却又张不开口。
最后还是郑如谦嘶哑着声音道,“姜笙,二哥刚回来,你就要走啊。”
小姑娘的两只手搅来搅去,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她急匆匆去了后院,正撞上踱步的花甲老太。
“怎么了这是?”江老夫人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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