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于之
他能感觉到,生命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流失,身为最懦弱无能的大皇子,他应该畏惧的,应该缩在母亲的怀里嚎啕才对。
可不知为何,心头竟有种隐约的解脱。
也许是这些年被母亲支配的人生太过疲惫,挖空心思的争斗没有意思,甚至没有两只蛐蛐争斗让他来得着迷。
他总是要将各种应对记在脑海里,装出游刃有余的模样,却在遇到意外的时候丑态毕露。
现在,他是不是要解脱了?
祝长鸿忽然咧起嘴角,五脏六腑被搅动的痛楚都减轻许多,他感觉时间不多了,最后看向俯身的禁卫军统领,“告诉父皇,不要难过,不要伤心,我很高兴……我其实是高兴的。”
再多的话,没有说出来。
他怨怼过母亲的支配,也感受到母亲的疼爱。
他为能离开母亲感到高兴,也不妨碍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保护母亲。
同时尽可能地安慰父皇,安慰那个把他举在肩膀上的男人——不要伤心,我很高兴。
我真的很高兴。
第492章 鞠贵妃落幕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温知允指尖落在大皇子的手腕,感受着脉搏从微弱到消失,站起身摇了摇头。
“真的没救了?是毒素就应该有解药才对,解药呢?”禁卫军统领询问。
“蓖麻毒性凶猛,还是直接刺入体内。”温知允小心翼翼地后退到安全区域,“殿下已经走了。”
刚刚还在吐血的人躺在金砖上,双眸轻阖,嘴角带起若隐若无的笑意。
看得出来,他是真解脱了。
禁卫军统领闭上眼,满是懊恼与自责。
孙阁老叹息着转过身,祝长煜握紧拳呼吸,长宴的眼角微微泛红。
成王败寇还是难以形容皇权,生死角逐才更正确。
大皇子即使不死在奉天殿里,其他人即位后也不会让他舒舒服服地生活在富饶郡城。
或者说只要鞠家在,鞠贵妃的野心在,今天一幕迟早还会发生。
“值得吗?”
这个问题再次被叹息着逸出,只不过是鞠家鞠怜若自己问的。
她枯坐在皇儿的尸身前,原本的意气风发被怔忪取代,乌黑的发间隐约透露出几分白,彰告着时间的残忍。
从前总是信誓旦旦,以为皇儿废物可以培养皇孙,只这天下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就是最大的赢家。
直到那个总是没用,总是挨打受骂的孩子冰冷地躺在地上,她的心忽然就掏空一块,呼呼地漏风。
再也没有人撒娇着唤母妃,没有人懦弱到让她爱恨交加,让她绞尽脑汁帮扶了。
她老了,她还能活多久呀。
她做的这一切本就是为她的孩子,现在她没有孩子了,她还争斗什么。
“不值。”她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摔倒。
“娘娘。”宫女哭哭啼啼着过来,要扶她起身。
鞠怜若挥挥手,“不要扶我,扶我的孩子,把他带走。”
她尽量保持来时的笔直端庄,却掩盖不住内心的空洞漠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她每走一步,那满头的青丝就变白两分,最后已然透出青灰。
禁卫军统领心生不忍,上前两步道,“娘娘,您还有孙儿,大皇子一位通房已然有孕。”
“儿子都没了,要什么孙子。”鞠怜若冷冷道。
人和人之间的情份需要羁绊,祖辈与孙辈的羁绊就是中间的那个父辈。
本就没有相处的情感,如今又失去羁绊,何来在乎。
禁卫军统领缄默,也只能叫来两个禁卫军,将大皇子体面地抬走。
当走到奉天殿广场时,鞠怜若突然双膝跪地,朝着鞠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父亲,兄长,阿若对不住你们。”
“从前宁愿做妾都要嫁给他,带着整个鞠家趟入浑水,却连个正经的外家都不是,惹来无数嘲讽,丢失父兄颜面。”
“阿若心里堵着一口气,誓要皇儿登上龙椅,要任何人再不能嘲笑鞠家。”
“可是现在……阿若后悔了。”
“什么情比金坚,什么情深似海,到头来永远比不得皇权,也抵不过猜忌。”
“若是再有一次,阿若宁肯给平头百姓做夫人,宁肯嫁给门口乞儿,也不愿再入这皇城,再进这后宫。”
“阿若对鸿儿不起,对父兄不起,更对鞠家不起。”
周围那么多人眼光各异,但她什么都不在乎,笔直利落地起身,用自己仅能听见的声音喃喃,“来世,阿若再偿还你们。”
鞠娘娘走了,回到自己的承乾宫里,洗漱干净,描眉淡妆以后,换上闺中最喜爱的裙裳,在房梁上摇摇晃晃。
风吹进大殿,掀起她的衣摆,像是在阅读书册,回顾她好强又倔强的半生。
一代宠妃就此落幕。
可奉天殿里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禁卫军统领的出现,让局面从对太子不利,转变成有利。
这意味着整个皇城的禁卫军都可能过来了,围绕在奉天殿之外。
尤其是禁卫军统领对着长宴行礼后,二皇子身后的人面色全都巨变。
“见过太子殿下。”眉目冷肃的男人带着歉意,“属下来迟,还望殿下莫怪,如今上千禁卫军都在奉天殿外,随时可以将逆贼捉拿。”
于册太子日谋算两位皇子,逆贼的身份可谓是板上钉钉。
祝长鸿尚且有个母亲带着助力过来,祝长煜却只能带着帮手等死。
他身后的分队长李强已经瑟瑟发抖,犹豫着要不要尽早认错,争取宽大。
果然这种能笼络来的人,本质上都是墙头草。
祝长煜冷冷一笑,抬脚将李强踹走。
数十禁卫军能在奉天殿作威作福,放眼这皇城却是根本不够看。
李强已经失去了作用。
“二殿下!”禁卫军统领眉目肃然,挥手引领禁卫军拔出利刃,“整个奉天殿已经被包围了,请不要轻举妄动。”
李强更是头脑浑噩,后知后觉自己成为弃子,满脸不敢置信。
“包围了,然后呢?”祝长煜依然是冷漠又阴郁的模样,“是要把我羁押进大牢,还是直接砍去头颅?”
“大皇兄尚且有父爱有母爱,即使死去也有人为他流泪,而我身为一个孽种,活该忍受阴暗潮湿的生活,活该被整个皇族蔑视,活该被发配到穷乡僻壤,做个籍籍无名的王爷?”
“我这一生,被安排的可真好啊。”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鞠娘娘说她留我一条性命,父皇也认定我不该出现,可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存在。”
“更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像老鼠一样,苟且偷生。”
他们看起来好像在争夺皇权,本质却是因为不甘。
鞠贵妃不甘心青梅竹马情比金坚,到头来只能做贵妃。
祝长煜不甘心命运既定,一辈子黯淡无光。
他们要争,要夺,要站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要对得起前半生的艰辛。
可皇权从来都与个人心境无关,它取决于在位者的眼光,取决于竞争者的能力,取决于这个人是否能够带领王朝强大,于历史的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
“殿下,您的心歪了,不是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够精彩,也不是只有夺位这一种活法。”禁卫军统领难得带上些许劝诫。
第493章 方恒抵达
不料落在祝长煜的耳朵里,让他放声大笑。
“同样是皇子,同样生在皇宫里,有人日日被托举着长大,有人苟延残喘挨打受辱。”
“今日的封王你可曾听到,受宠的封地富饶,不受宠的却要在穷乡僻壤,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我的母亲做过错事,可为什么要连累到我的身上?我做错什么了吗?我自愿落在这世上?自愿投胎在这皇城里?自愿忍屈受辱地活着吗?”
“那个人,我们都叫做父皇,可我们的命运天差地别,我不嫉妒祝长鸿有疼爱他的母亲,可父亲呢?他做了什么?”
失职,漠视,不爱。
或许这没有天理可以讲,但落在孩子身上的伤痛切切实实。
更不能阻止,那个孩子在日复一日的痛楚中衍生出不满与仇恨。
“鞠娘娘的漫天大道理或许可以唬住你们,但糊弄不了我。”祝长煜再次恢复漠然,“她是没有害我,但她带走了父皇所有的爱,她也可以不做妾,却非要在深宫里搞什么情比金坚,她长青了二十年才落得这个结局,我甚至觉得便宜了她。”
“再惨烈的结局,曾经也痛快过,不是么?”
少年轻声质问,谈不上出色的眉眼中带着哀恸。
禁卫军统领失言。
也许在欺侮中长大的孩子,心里只剩下仇与恨,只想站在最高的位置上,慰藉自己僻静时流下的泪。
可皇权坚固,祖训方正,再多的不甘也难以撼动。
他只能望着这个也许会很出色,但被出身压死的皇子,轻摆手臂示意。
蠢蠢欲动的禁卫军冲上前,将祝长煜反身捉拿。
“殿下,不甘也没办法,太子已经册封,王朝需要能守规矩的人。”禁卫军统领轻声道。
随着李强也被羁押,剑尖滴血的禁卫军尽数捉拿,轰轰烈烈的皇权争夺似乎落下帷幕。
上一篇:七零闷骚厂长被腰软娇花一吻动情
下一篇:快穿:娇软美人沦为反派的囚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