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冰
他以往不管在家里还?是在临月山,基本都是披头散发,褐衣薄衫随心所欲地乱穿,会被人叫作怪人也无可非议。
不过最近,他无论何时出现?在谢家都是整整齐齐的。今天亦是,他正儿八经?地穿了?士子?服,头上还?束了?白?玉冠。
唯有这样看才会发现?,这个?人,其实本也可以当个?正正经?经?的贵公子?。
萧寻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毕竟要到你家来嘛,说不定还?会遇见?你父母。其实我已经?好几次在院子?外面碰到伯父了?,他每次都瞪我。”
萧寻初口中的伯父,自然是谢知秋的父亲谢望麟。
其实要说的话?,谢望麟是要到最近才认识真正的萧寻初,在此之前以萧寻初身份与他打交道的都是谢知秋。
谢望麟知道此事后,大概是想起了?当初他故意在“萧寻初”面前摆岳父谱的种种事迹,最近非常尴尬,一直躲着谢知秋。
谢知秋道:“那不关你的事,你不用?在意。他是在跟我闹别扭。”
顿了?顿。
谢知秋又问他:“那个?时候,要是我真的烧了?黑石,不跟你换回来……你会怎么办?”
萧寻初愣了?一下,谢知秋的话?题跳得?快,他没反应过来。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
他对谢知秋笑了?笑,看起来很坦然。
“那就?和以前一样,就?当没找到过换回来的方法。”
“这世道对女子?不易,若是不换回来,你此生或许都不能为官,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再像你曾设想的那样为墨家之学四海云游,种种桎梏,你先前已体?会过。我知道你喜欢骑马,喜欢游山玩水,若一生都受到如此限制,你当真一点都不介意?”
“这样于我而言不舒服,难道于你就?舒服了?吗?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如果问谁更有可能改变这种状况,我认为是你。我看到了?你的理想和前程,并且不希望你受到更多限制,仅此而已。”
萧寻初说得?轻描淡写?,谢知秋却怔了?怔,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齐慕先知道了?黑石的事,他与赵泽交换以后,必定会第一时间控制所有知情人,更别提我与他之间还?有仇怨。‘萧寻初’这个?身份是参知政事,很容易就?会被皇上召进宫。
“这种时候你和我换回去,无异于将?你置于你本不需要面对的危险之中。这些弊端,我当时也与你说过……为什么那时,你反而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换回来?”
萧寻初又对她笑了?笑。
他说:“那时换回来,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时机。若是你没想到如何换回赵泽的计策,或许也能跑得?掉,你原本的身份与朝堂关联不大,或许有一线生机。”
“……”
两人相顾无言。
说了?这么多,萧寻初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他道:“你说得?我好像牺牲多大似的,其实我只是希望你尽量过得?顺利开心而已。”
一阵风轻柔拂过,戏弄得?梅树枝缓缓摇晃。
萧寻初定了?定神。
许是谢知秋的话?给了?他一点不同寻常的希望,令他忍不住开了?口:“对了?,那天晚上,我们……”
萧寻初话?还?未说完,忽然,圆拱门后冒出雀儿的脸来,她看上去有点着急,不断对谢知秋打着奇怪的手势。
谢知秋本在听谢知秋说话?,却被雀儿那里的情况打断,便出声?询问:“怎么了??”
“小姐。”
雀儿不安地看了?看旁边的萧寻初,才汇报道:“那个?……秦公子?也来拜访小姐了?,说他有话?想与小姐说。”
第一百五十八章
雀儿?说话的时候, 心口突突地跳。
小姐平时从不?会开口与丫鬟们聊这些,但她们这些陪在小姐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萧公子与大小姐相处了几年, 现在明显是心悦大小姐, 而且对大小姐恋根深种、一往情深。
可秦公子是谢府是老熟人了,他为人谦和友善, 又?自少年爱慕大小姐, 当年大小姐碍于圣言之媒嫁到将军府的时候, 有不?少丫鬟其实都替大小姐和秦公子遗憾惋惜。
说实话,雀儿?本以为小姐成婚这么多年,秦公子多半已经放弃了, 但看现在的情况, 该不?会是还没?有吧?
他们要是岔开来拜访也就算了,怎么就偏这么巧,非要赶在一起来?!
雀儿?担忧得要命, 她偷偷去瞥萧寻初的脸色。
萧公子显然有不?安之色,他愕然一瞬,便问:“秦皓……也经常来找你吗?”
谢知秋倒是颇为淡定, 她听到秦皓此刻过来,似乎也觉意?外,但并无太大反应。
谢知秋回答:“没?有, 我回谢府后,他还是第?一次来。”
谢知秋想了一下, 便说:“既然如此, 请他进来。”
“小姐。”
雀儿?凑过来, 忐忑地问:“那……不?需要让萧公子回避一下吗?”
谢知秋抬眸,轻瞥萧寻初的侧颜。
萧寻初:“……”
过了一会儿?, 谢知秋道:“不?用。”
雀儿?想到这两位公子要面对面碰上,后脑勺已经了麻起来,但她看小姐如此风平浪静,也不?好多问,只?得乖巧应下。
片刻后,秦皓亦来到园中。
“谢妹妹。”
秦皓熟练地绕开过于繁茂的树枝,等来到梅树边,见到萧寻初也在,他不?由扬了下眉毛。
秦皓:“……”
萧寻初:“……”
四?目相对。
短暂的沉默后,秦皓对萧寻初颔首致意?。
萧寻初回以颔首。
秦皓出乎意?料地对萧寻初的出现没?有表现出太大情绪,打?过招呼后,他便径自在谢知秋对面坐下,娴熟地看向谢知秋的棋盘。
秦皓在谢家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如此随意?,如此理所当然。
他笑道:“几年不?曾对弈,谢妹妹的棋艺又?精进了。”
谢知秋回答:“遇上的对手多了,自不?会止步不?前。”
“也是。”
秦皓感慨。
“谢妹妹与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若李师母见到谢妹妹如今的棋力,必会欣慰不?已。”
言罢,秦皓执起棋子,问:“谢妹妹介意?由我来作对手,下完这一局棋吗?”
谢知秋未言,但她先落下一子,作为应诺。
秦皓见状,便也下了一手。
二人一来一往,对弈起来。
许久,秦皓问她:“我师父……就是齐慕先的处置方?式,谢妹妹可已知道了?”
谢知秋点了点头。
齐慕先这一回,定然逃不?过一死?。
齐家被抄家,一切富贵权势,皆如过往云烟。
皇上最近都没?有上朝,但对齐家和齐慕先一派的人半点没?有手软,只?是不?给其他人置喙的机会。
近日,朝中一片腥风血雨,当初的齐派如何风光,如今就如何落魄。
朝中与齐慕先不?对付的那一批人,以史守成为首,开始报复般地疯狂落井下石。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一手遮天的齐慕先倒了台,压抑多年的反对者和中间派,终于有了一口气释放郁气的机会。
他们拿出多年来收集的证据,逮着?齐慕先的旧党开始一个个地痛打?落水狗。
其中自然有严仲那样的正直人士,是真心在趁此机会伸张正义?,但其中也有见风使舵、浑水摸鱼之人,只?是见势头如此,赶紧跟风去合皇上的心思,想借势谋个荣华富贵。
于是那些证明齐派人士罪大恶极的证据有真有假,也不?知有没?有本来并不?是齐派的人被卷进这道狂风,会不?会有人借此风铲除异己,将无辜者归入齐派丢进大牢。
一时之间,朝中风声鹤唳,人人都忙着?治罪齐派,以及尽可能和齐派撇清关系。
齐慕先的著作无论内容统统被丢进火堆里,在梁城士人中风靡多年的齐氏符已经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晦气之物,年轻学子们个个赌咒发誓,表示自己从未崇拜过齐慕先,并且打?从一开始就看出他是个沽名钓誉之人。
而在这场剧烈的风暴中,与齐家交往密切的秦家竟神奇地独善其身,成了唯一没?有受影响的旧齐派。
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秦皓背叛齐慕先,作为谢知秋的协助者,一同救了赵泽。
齐慕先并未对秦皓隐瞒他知道谢萧二人交换的事,但他也没?有告诉秦皓黑石。
是秦皓自己,从齐慕先向他反复确认谢知秋的性情特征时,就起了疑心,开始注意?齐慕先的动向。
从那时开始,秦皓就成了个双面间谍。
若非他一直向谢知秋提供齐府的动向,还助她进御史台狱劫人,谢知秋的计划未必能够那么顺利。
只?是,谢知秋也清楚,秦皓对齐慕先确有师徒之情。
直到最后关头,秦皓也还在试图劝说齐慕先放弃计划,尝试与谢知秋和解的可能性。只?是这种希望过于渺茫,不?过徒劳一场。
于是,秦皓只?得用这种方?式,在风雨飘摇的齐氏大船沉没?之时,勉强保住了秦家。
诚如秦皓自己所说,他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当断之时,他也会做出决断。
此刻,秦皓落完一子,忽然道:“谢妹妹,其实今日,我是专门来向你道别的。”
谢知秋夹着?白子的指尖一顿。
她问:“你要去何处?”
秦皓道:“那日我帮了你,所以皇上对我也有些许感谢之情。但……秦家虽然在这场风波中逃过一劫,这些年却是无可争议的齐党,今后,秦家在朝中的地位会很尴尬,尤其是我。
“我助皇上不?假,可我同样是齐慕先的亲传弟子。我以前没?对你说,其实跟随齐慕先的这些年,秦家已经不?像我们秦谢两家的先祖刚开始来往时那样清白。最近朝中人人都在翻齐家的旧账,拔出萝卜带出泥,也跟出秦家不?少事。
“秦家素来谨慎,没?有太严重?的罪名,但终究不?大光彩。我救了皇上,本该有奖赏,但秦家又?犯了错,应该有惩罚,要如何待我,皇上大抵也很为难。
“所以,为了替圣上分忧,我已经主?动上书,请求皇上将我外放偏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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