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冰
谢知秋桌上的烛灯还?亮着, 蜡烛燃了一半,烛光透过织物制成?的灯罩, 散发?温柔的光晕。
谢知秋本人坐着就睡着了。
姐姐实在异于常人,她靠在椅背上,后背居然还?能保持笔挺。
谢知秋已经沐浴过,长发?披在肩上,衣着宽松随意,而那?双摄人心魄的乌黑眸子已经闭上,她眉心锁着浅浅的“川”字,冷淡之中竟还?有几分忧国忧民的气质。
知满看得好笑。
在她的认知中,姐姐聪慧而勤奋,坚韧而冷静,不会留下丝毫破绽。姐姐在祖母眼中大概不够温柔孝顺,但作为一个官员来?说,她简直完美得吓人。
就连知满这个妹妹,都?没怎么见过姐姐这种没防备的样子。
不过,姐姐最近在朝中不被重用,她大概烦心得很。
尤其是边境出事以后,她似乎十分忧虑,时常彻夜明灯,无论?脑力还?是体力都?消耗巨大。
大概是因为这样,她才累了,甚至会在晚上做事的时候坐着睡着。
见姐姐如此疲惫,知满不由?将自己半夜和贴身丫鬟一起讲鬼故事弄出来?的恐惧感抛到脑后,想?了想?,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里,给姐姐披了件衣裳。
知满本想?就这样悄悄离开,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姐姐最近实在过于操劳,不能放任她这样下去,作为妹妹,得严肃地给她一点?提醒才行。
知满叉腰思考片刻,然后弯低身,小心翼翼地将毛笔从?谢知秋手里抽了出来?。
她在谢知秋手腕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注意身体,莫要过度操劳。】
很好,姐姐没醒。
只是写完,知满自己端详了一下,又觉得这样的话实在不痛不痒,姐姐看了根本不会往心里去,也无法?让她感受到透支自己身体的危险性。
虽然她作为妹妹更?担心姐姐的健康,不过姐姐自己明显在乎官场,要不换个角度来?警示她好了。
得让姐姐意识到,她疲倦以后破绽比平时多得多,既然连她这个妹妹都?会有可?乘之机,那?么如果她在朝堂上一时懈怠,被其他人抓住把柄捅刀怎么办?
说干就干。
知满思来?想?去,又拿毛笔在砚台里沾了点?墨水,然后举起来?,在谢知秋额头中间经常蹙眉的地方,画上了炯炯有神的第三只眼睛。
知满:“……”
救命,本来?只是想?找个办法?吓姐姐一下,没想?到结果这么好笑。
知满忽然来?了灵感,创作欲泉涌而出,于是又添了几笔长长的眼睫毛。
知满:“……”
救命,忍笑好辛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姐姐的眉头好像皱得更?深了。
知满捂着嘴,努力控制住肚子的抽搐,让自己保持镇定。
不过,姐姐竟然这样都?没醒,看来?真的是累坏了。
知满想?到这里,又不禁觉得难过。
姐姐的境遇,世上没几个人经历过,每天都?要活在惊涛骇浪中,一定十分辛苦吧。
知满这几年也成?熟许多,不再是事事都?要跟着姐姐的小妹妹,她知道世道不易,选姐姐这样的路,会比旁人更?艰难。
知满不再笑了,老实起来?。
她放下笔,走去将姐姐铺床,好让姐姐自己醒来?以后,不用费什么力就能直接去床上睡觉。
待收拾完床后,她又回过头,考虑了一下,开始帮姐姐收拾杂乱的桌子。
姐姐平时做事很有条理,很少见她桌子这么乱,某种意义上,似乎也能看得出姐姐并不像以往那?样把握,她的心境实则非常混乱。
知满叹了口气,出于好奇,她也忍不住瞥了一眼她正在收拾的东西。
谁知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
这些纸上写的,都?关于谢知秋正在筹划的工技义学改革。
既有劝导皇帝的话,又有对学生培养的规划。
而这份规划里,她显然参考了不少萧寻初和知满提供的意见,大量墨家术相关的内容都?被融入其中。
知满本来?只是随意看一眼,谁知越看越是入神。
她不禁将那?一堆纸整堆抱走,就地坐在地上,盘腿细读起来?……
*
这日,谢知秋被一道夜风吹醒。
她睁开眼,闻到一股淡淡的墨水味,不过屋里已经没人了。她的床和桌子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工技义学的改革计划也端正地放回了桌上,还?用厚一点?的书?压住了,免得被风吹跑。
谢知秋顿了顿,看这情形,多半是知满来?过。
她没有多想?,将窗户关上,简单地收好纸笔,就上床睡觉。
……
次日,谢知秋如常醒来?。
雀儿端着铜盆来?陪她梳洗。
谢知秋一夜初醒,眼底还?有雾色,她拨了一下长发?,便要起床。
然而,当?谢知秋转过头,雀儿看到大小姐睡眼朦胧却毫无表情的脸,还?有额头上惊人的第三只眼睛,震撼得手上的铜盆“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谢知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半个时?辰后, 知满得知姐姐想和自己一起吃早饭,高?高?兴兴地跑过来后,被姐姐狠狠敲了三下额头。
知满捂着额头惨叫:“姐, 你敲得也太重了吧!”
谢知秋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敲得重。
尽管昨晚在她房中作案的人没留下名字, 但丫鬟不敢在她脸上画画,父母又不会?这?么幼稚无聊, 谢知秋随便想想都知道?她额头上的眼睛是谁的手笔。
知满嘟嘟囔囔:“还不是姐姐你成天不睡觉, 累得连有人进你屋子你都发现不了, 我才想吓你一下……你再这?样下去?,我怕你事情还没做完,人先累死了。”
这?话谢知秋没法否认。
她微微凝滞了一瞬, 才道?:“我是有些心急了。”
辛国已?经开始虎视眈眈, 工技义学和军事方面的改革,越早一天开始越好。
谢知秋急于做出?有说服力的策略来说服赵泽,便只能尽量用好每一寸光阴。
知满见姐姐这?般神?情, 便不好意思再对姐姐闹脾气了。
她安静下来,拿起桌上的炊饼,咬了一口。
芝麻与麦子的香味扑了满口, 很?好吃。
知满默默将嘴里的炊饼咬碎,咽进肚子。
然后,她鼓起勇气说:“姐姐, 其?实昨晚我去?你房间,帮你收拾桌子的时?候, 看到了不少你废稿的内容。”
谢知秋“嗯”了一声。
本来也不是不能看的东西, 而且知满还懂墨家术, 她愿意看看正好。
谢知秋问:“你觉得我改得如何?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吗?”
“没有。”
知满摇摇头。
“我觉得姐姐写得很?好,内容循序渐进, 我都没想到还能这?样。若是师父当初能用姐姐的教学计划顺序教我,我说不定还能学得更快些。”
谢知秋笑了下,道?:“那里面本来就有寻初提供的经验,说不定他就是在教你的时?候发现了坑,才会?特意提醒我改善。”
知满:“……”
知满的腿在椅子底下荡了荡。
她问:“姐姐这?份计划,呈给皇上以后,如果通过了,就会?从国子监自上而下地推行吧?”
谢知秋:“对。”
知满:“那……也跟其?他的书院义学一样,只招收男弟子吗?”
谢知秋:“……”
谢知秋本来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听到知满这?一句话,她握着瓷勺的手便停在了空中。
空气颇有些压抑。
但谢知秋还是如实回答她:“多半是。”
“姐姐……”
知满欲言又止。
谢知秋垂下眼睫。
谢知秋没有对其?他人说过,但实际上,她自己也十分?介意这?个问题。
谢知秋知道?,她的一生其?实很?幸运。
她出?生在书香世家,作为女孩,哪怕只是在男孩读书时?陪跑一下,她也至少有机会?得到最初的教育。
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她遇见了女师林隐素,林先生看重她,并且愿意将她举荐给甄奕,让她能受到远超一般人的培养。
而甄奕是位真正的名士,不重名利,闲云野鹤,他将她收作关门弟子,倾囊相授。他不但曾为让谢知秋做官努力过,而且也是因为这?位德高?望重的师父,谢知秋才能成为名满天下的才女。
然而幸运如她,在求学求官之?路上,仍然阻碍重重。
那些家境条件不如她的姑娘,若想读书,又要经历多少磨难?有多少人被活活堵死在这?条路上?
谢知秋渴望为官的初衷,除了证明自己之?外?,就是希望改变这?样的状况,能为后来者铺平道?路,不要再像她一般艰难。
可是如今……
唯有身在其?中,才发现这?件事比想象中更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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